亲宝小说>穿越重生>隔江望断明月台【完结番外】>第67章 燕乔有二相

  下午江冲醒来时,江蕙便是双眼通红像是哭过的样子,当时当着那么多人江冲没问,后来又在库房外面见到江蕙趴在花丛里偷看,便带着她进到院子里边大大方方地看。

  这会儿正入库的是长公主的嫁妆,各种古玩玉器孤本字画琳琅满目数不胜数,江蕙看着一箱又一箱的珠宝首饰从面前抬进库房,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叹声。

  江文楷便逗她:“三哥那么疼你,这里面肯定有将来给你作嫁妆的。”

  江冲正翻着亏空的账目,闻言也笑道:“兵书剑谱给我留着,其余都给你。”说完见江蕙脸色不太好,忙问:“怎么了?”

  江蕙摇摇头,没再说话,甚至也不去看那些金闪闪的首饰。

  江冲随便翻了翻,将册子一卷塞进袖子里,“走吧,我饿了。”

  兄妹俩走在花园的林荫小道,江蕙落后一步,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江冲一停步子,她便撞在江冲后背上。

  “哎呦!”江蕙捂着撞疼的额头,“怎么停了?”

  江冲拉着她到自己面前,用手掌给她揉额头,“谁让你走路不长眼。”

  江蕙瞪了他一眼,“要你管!”

  江冲无奈地笑了笑,柔声道:“看这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谁又惹你不开心了?跟哥说说。”

  江蕙面色微变,强颜欢笑:“还不是你,吓死我了!那么多府兵都去公主府,我以为你又受伤了!”

  “江小星,你看我像是那么好糊弄的?”江冲看着她。

  江蕙和他对视许久,终于白着一张小脸道:“我梦见嫁人了。”

  看她这样子就知道绝不是什么好梦,江冲心里一凛,故作轻松地玩笑:“说说,是哪个臭小子,我现在就去把他揍一顿。”

  江蕙沉默许久才小声道:“我梦见我嫁给一个老头,周围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我害怕……”

  她低着头,并没有看见江冲眼底闪过的厉色。

  “看着挺机灵,怎么这么傻?梦都是反的你不知道吗?梦里嫁老头,现实肯定能嫁个十七八的大小伙子,梦里到了陌生地方,那就说明你将来肯定嫁不远,多半还是在圣都。”

  兄长调侃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江蕙一愣,也对啊!

  那是梦又不是真的!

  “让你不读书!”江冲屈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

  陪江蕙用过晚膳,江冲孤身来到演武场隔壁的府兵营房,平日总是热热闹闹的营房今日空荡荡的,能调动的人手都被江冲调去公主府听用,这里剩下的只有需要轮值守卫侯府的,以及他从军中带回来的人。

  “老大!”曹兑坐在房顶的晒坝上,一眼就瞧见衣着鲜亮的江冲,用力朝他挥了挥手,然后从房顶跳下来,跑到他面前,“老大你是不是病了?”

  “怎么就你一个?”

  曹兑怏怏道:“我去他们说的那个什么仙洲,想看看漂亮姑娘,结果那些人告诉我一百两银子才能见一面说几句话,然后我就回来了。”

  江冲:“……”

  蓬莱十大花魁那可是顶级歌伎舞娘,没官没爵的,一百两银子让你见一面聊上小半个时辰,很实惠了小伙子。

  他想了想:“我倒有个法子能让你不花银子见着花魁娘子。”

  “什么?”曹兑大为好奇。

  江冲道:“填词。若能填得一手好词,别说相见,便是自荐枕席都不是什么难事。”

  曹兑挠头:“啥是填词?”

  “这样吧,改日我派人教你,争取早日让你和花魁相见。”江冲丝毫没有戏弄呆子的愧疚,身为未来崇阳军主帅的亲信,怎么能不识字?

  “那敢情好。”曹兑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跳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天坑,还在那憨憨地笑,对上江冲别有深意的目光,连忙道:“我就看看,也不干别的。”

  “白英呢?”

  曹兑道:“不知道,出去逛了吧?”

  当年跟随江冲去坋州的三十府兵全入了军籍,如今再回侯府也只是借住,不受府兵的规矩管辖,出入也是自由。

  “这样,回头你见着他,叫他找个机会把那天城门拦路那小子揍一顿。”

  江冲早就有这个想法,之所以找白英去,不仅仅因为白英是执刑司的密探,最根本的原因其实是白英功夫一般,不会把人打死。

  营房和西角门相通,江冲叫人给他牵了匹马,也不许旁人跟着,直奔韩宅。

  *

  天色已晚,深巷里一盏白皮灯笼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摇摇摆摆,江冲骑在马背上,松松挽着缰绳,和一顶两人抬的深色小轿擦肩而过,正好看清灯笼上的“简”字。

  韩宅门前,韩博目送小轿远去,面色微沉,忽听马蹄声渐近,抬眼便见江冲从马背上跳下来,随手将缰绳扔给门房。韩博方才还有些沉重的心情瞬间变得轻快,他连忙走过去拉着江冲入内,“怎么这时候过来?吃过了没有?”

  江冲挑眉:“不欢迎啊?那我去找老蔡……”

  “说的什么胡话,跟我来。”韩博不由分说地牵着江冲的手将他带到书房,点燃烛火,指着半间空荡荡的屋子,“看。”

  原本用作会客的地方已经腾空,墙角新添置了两个不占地方的小柜子,地面几道白线围成一个正六边形,不难看出沙盘搭建完成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江冲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大概说什么都不足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找兴隆木具行做的,我看过他们的图纸,成品应该会比施大帅帐中那个好很多。”韩博将烛台放在一边,走到江冲面前挡住他的视线,轻声问:“喜欢吗?”

  江冲正对上韩博映着烛火的双眼,耳根微微发热,指尖触碰到韩博滚烫的掌心,“喜欢。”

  韩博便要凑过来亲他。

  “等等。”江冲将脸一偏,“刚刚那谁?”

  韩博道:“是简文华,他过几日要去地方赴任,来与我道别。”

  “哦,都走远了还在那看,舍不得啊?”江冲阴阳怪气道。

  这话酸意甚浓,韩博一怔,随即上前半步,按着他狠狠亲了个够。

  江冲眼里泛着水光,抬起手背蹭了蹭嘴唇,都有些破皮了,愤愤道:“你是狗吗?”

  韩博双手撑着江冲身后的书架,将他圈在怀里,笑道:“吃醋了。”

  “我没有。”

  韩博轻叹着将他拥入怀中,细碎的吻落在鬓角,就在江冲以为要被他这样蒙混过关时,韩博停了下来,带着微微喘息低声道:“你我之间,永远不会有第三人插足,无需为此烦心。”

  江冲从未因此事烦心过,只不过是在每次遇到简莱的时候想起他将韩博引为毕生知己,大梁第一公子,诗书礼乐无有不精,比他强百倍,有点酸而已。

  端午假的最后一天,韩博将明日要带进东宫的授课教案拿出来放在书桌上——他只负责讲史学部分,和另一位负责讲经学的老翰林分单双日的上午入东宫授课,其余时间皆在翰林院修书。

  皇孙今年九岁,还学不了太过深奥的东西,才刚刚将自三王十二国至今的大框架有了个基本的了解,而韩博整理的这本教案简单易懂又不失趣味,正是根据皇孙因材施教编撰而成。

  用过早膳,江冲将躺椅搬到树荫下躺着看教案,韩博便在他身边烹茶。

  本该是岁月静好的场面,奈何江冲看着那热气升腾的小茶壶一百个不顺眼,“你能不能把那玩意儿拿远点?热!”

  韩博默默将茶壶和小火炉拿走,不一会儿提了壶凉茶回来,手里还拎着把锅盖似的大蒲扇,同江冲一并躺下,赶在他开口嫌弃前殷勤地扇着风,“这下好些了吧?”

  江冲看了蒲扇一眼,将头靠在韩博肩上,指着教案中一段话问:“‘燕乔有二相,故易得天下,易失天下’,关于二相,历来只是一种说法,史书中似乎并无具体记载,你把野史里的东西讲给皇孙,不怕被天下读书人骂吗?”

  韩博道:“我曾在一本野史中看到过关于燕王乔麾下二相的记载,说是燕王成也二相败也二相,二相在后方提供兵力粮草安定民生,燕王才有逐鹿中原的资本,同时也因为二相不和,导致燕王错失问鼎的机会。野史并非全是杜撰,也有可信的部分,至少我认为这一段符合当时的形势。何况我只是把该讲的东西讲给皇孙听,也会告诉他这段内容出自野史,信或不信皇孙自己会思考。至于旁人要骂,就让他们骂去,嘴长在别人身上,我管不着。”

  江冲想起这教案中的许多内容完全是将皇孙当储君在教,心头一跳:“你这是……在给他以后学帝王心术作启蒙?”

  韩博并未否认这件事,“大梁看似歌舞升平,实则弊端重重,需要一位锐意进取的君主。我观圣上与太子皆是守成之君,宽仁有余,决断不足,哪怕明知朝廷弊病也未必有魄力去革新变法。倒是皇孙,皇孙身子是弱了些,性子却果敢坚毅,不失为一个好人选。再者,皇孙自幼与你亲厚,日后你若不在朝堂,他也会对平阳侯府宽容些。”

  说起不在朝堂,江冲想起近日笼罩在他心头的一件事,“我求你件事。”

  韩博沉默片刻,将手掌覆在江冲腰间,自以为做出了巨大的让步:“还疼?那我今晚轻点。”

  江冲:“?”

  真的是正经不到三句话。

  “我要亲自去取安伮王项上人头。”

  韩博长长地叹了口气,将脸埋进江冲颈间,不说话也不动。

  “行不行说句话。”

  “我在想,我老婆给我出了这么大个难题,我该如何委婉地告诉他做不到。”韩博痛苦地摇头,“男人不能说不行,太伤尊严了。”

  自大梁开国,就没有哪个皇帝在位时期没和安伮打过仗,两国关系时好时坏,好的时候称兄道弟互为兄弟之国,坏的时候言必称对方为安伮狗,打来打去在文帝那一代打成了世仇,千里平原沦为铁蹄之下的人间地狱,幸而武帝收复江山,这才没让安伮继续南下。

  近些年,朝中某些心怀叵测之徒动不动就是“自江驸马去后两国再无战事”,说得好像两国之间的战争都是驸马引起的一样。实则上榆一战后,安伮虽未有过大举南侵的举动,却隔三差五派遣小股军队伪装成盗匪骚扰边境村庄百姓,给大梁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大梁对安伮发动战争是势在必行,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同时这个时间也不是由人决定的,崇阳军兵符问题就不说了,单是粮草帐篷御寒衣物等战备物资的筹备都足够朝廷在这件事上犹豫个三五年,遑论如今朝堂是文臣做主,根本没有武将说话的份,指望吟诗作赋的文人们选出一位统御数十万大军的元帅?

  早点洗洗睡吧。

  江冲没好气道:“我又没说现在,赶在现任安奴王咽气之前就行。”

  “这样啊……”韩博结束了他的表演。

  他想了想,江冲和安伮的仇一是驸马二是江蕙,驸马死的时候现任安奴王还没即位,那就只有当年江蕙和亲之仇了。

  当年安伮遣使求娶公主,江蕙正在及笄之年,为促成两国交好册封公主远嫁安伮。

  “我告诉你件事,你千万别打我。”

  “你说。”

  韩博抱住江冲的手臂防止他冲动之下暴起伤人,战战兢兢道:“这一任安奴王死后,三王子即位,我把妹妹接回来了。”

  江冲愣了一下,然后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他抬手盖住自己的脸,声音哽咽道:“后来呢?”

  “后来我问过她的意思,不愿再嫁人,我便给她换了个身份,纳……纳入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