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隔江望断明月台【完结番外】>第36章 受训福康宫

  是夜,重明跟着重光在府里绕了大半个圈,见他与府中女眷私会,又鬼鬼祟祟地从后门出府,连忙来回禀江冲。

  江冲独坐灯下,手里捧着一卷兵书,瞥见重明震惊惶恐的表情,径直开口问道:“他和江婉说了什么?”

  重明刚得知了两件特大丑事,此时又被江冲这早有预料的语气镇住,连忙上前半跪在榻前,小声道:“重光在碧华院旁边的假山后面和四姑娘见面,属下听见他二人初时以兄妹相称,后来吵了起来,言语之间似乎提到公子。”

  江冲在怀疑到重光的时候就猜测过他和江婉的关系非比寻常,原来竟是亲兄妹。

  不过这还在江冲的预料之中,“他们是如何提到我的?”

  “这……”重明有些难以启齿,“重光说让四姑娘趁手上还干净早些找个好人家嫁了,不要再痴心妄想。四姑娘不愿意,然后就吵起来了。”

  “后来呢?”

  “后来……重光拗不过四姑娘,说要找……要找父亲商议。”他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恨不得自己是个哑巴聋子。

  江冲突然就有些明白当年驸马给李姨娘名分时长公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行为,倘若李姨娘怀的是洪先生的骨血,那就说得通了。

  但是洪先生又是什么身份呢?

  此后数日,江冲足不出户地在家待着,听不到半点关于韩博的消息,无异于坐以待毙。

  但他又不敢不听韩博的话——韩博太了解江冲,他之所以选择留下书信而不是面对面地解释清楚,就是不给江冲选择的余地,他很清楚只要让江冲得知自己在拿前程给他搏出路,江冲必定不敢轻举妄动去破坏他的计划。

  所以江冲在得知韩博欲将他二人之事暴露在圣上面前时,没有第一时间去阻止韩博,因为他知道以韩博的深谋远虑,自己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找秦王保住韩博的仕途。

  这天蔡新德来府上做客,同江冲在棋盘边上消磨了半个晌午,数度欲言又止,最后没等他旁敲侧击出江冲回京那日在宫中的事,执刑司的黑乌鸦又上门了。

  冲唯恐自己言语间露了马脚,用冷水洗了把脸,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坐着执刑司的轿子来到福康宫。

  圣上坐在御案前看着江冲走进来,竟是撂下朝政专程等着他。

  江冲如往常一样上前参拜,但是在他行过礼后,圣上却并未让他起身,而是面色不善地盯着他看。

  “陛下?”江冲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疑惑。

  圣上面前的御案上摆着两份奏本,一份是在江冲回京的第二日执刑司呈上的密折,其中详细记录了江冲离宫后十二个时辰的行踪;另一份则是执刑司副指挥使奉旨调查江冲与韩博的渊源所得的结果。

  两份奏折摆在眼前,饶是圣上想自欺欺人地说服自己是自己想多了,都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你先起来。”

  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圣上到底还抱着几分希望。

  待江冲站起身,圣上又道:“三丫头的婚事可真是给朕出了个难题,既要饱读诗书,模样还不能太次,朕想来想去,倒是觉得十鼎甲里有一人颇为合适,特地叫你过来参详一二。”

  江冲眨眨眼,故意曲解圣上的意思:“陛下欲以公主许嫁本是臣家上下的荣幸,可臣四弟江文楷已于年前定了何家的亲事,婚期就在半月之后,若此时贸然退亲,一则是背信弃义有违道义,二则,何家那边也不好交待。此事,还望圣上三思。”

  圣上看着他,一时竟难以分辨他是真没往那方面想,还是刻意打马虎眼。

  “朕看中的是这一科的榜眼韩应之,听说你们认识,你说说,此人可配得上朕的公主?”圣上说话的语气松散轻快,视线的落点却始终在江冲的脸上,轻度的老花眼让他刚好能够看清江冲脸上哪怕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从踏进这大殿的那一刻起,江冲就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到演戏的状态中,丢掉所有的杂念,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准备。

  本来低垂的眼眸微微睁大,同时脸上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随后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过于紧张,肢体动作慢慢放松下来,言语间还是暴露出内心的小心翼翼:“韩应之人品上佳,只是……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纵观本朝之前的十余位驸马,无一不是断绝仕途成为公主裙下之臣。韩应之才二十三岁便能榜眼及第,日后必能成为国之栋梁。臣以为,似韩应之这等人才,焉能埋没于此?”

  他说完这话,大殿之中安静得近乎死寂,只能偶尔听见外面传来几缕微风拂过树梢的声音。

  长时间的寂静让江冲逐渐表露出一丝焦灼,他表情未变,眼神却不免显露心虚,而这一切看在圣上眼里,无一不是在表明执刑司所奏确有其事。

  圣上无意识地用手指来回摩擦奏折的边沿,沉声道:“朕瞧着你应当是为了你自己吧?”

  江冲眼底满是震惊与慌张,“陛下何出此言?”

  圣上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去年在玉溪别苑,你们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还要朕说出来吗?”

  江冲瞬间白了脸,仿佛被圣上一句话打乱了全部的阵脚,连呼吸都急促起来,慌乱的眼神分明昭示着他内心的剧变。

  “臣……臣……”

  在圣上的注视下,江冲跪伏在殿中,牙关发颤,几乎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几经平复才勉强道:“臣请陛下开恩!此事全是臣一人之过错,韩博他是被逼的,自始至终都是臣在强迫他。”

  从执刑司呈上来的两本奏折的内容来看,圣上相信江冲这话没说谎,只不过江冲越是如此为韩博开脱,圣上就越是生气,喜怒越发不形于色,“你倒是说说看,你是如何强迫于他的?”

  江冲跪在冰冷的地面,手指抠住地砖的缝隙,将另一个版本的“真相”和盘托出:“当初在上林苑击鞠赛的时候,臣便对韩博见之难忘,后来臣百般讨好,他还是不为所动,甚至以游学之名离开京城来躲避臣。直到会试将近,他不得不入京赶考,这才给了臣可乘之机,先是以权势逼迫他客居别苑,又在他的茶水之中动了手脚……”

  说谎的精髓在于结合实际,江冲字字句句紧扣事实,他得保证自己编的每一句话能和圣上查到的内容对上号。

  “你倒是坦诚。”

  江冲咬牙道:“臣自知手段下作,辜负陛下多年栽培,可韩应之……臣不想错过他……求陛下治臣之罪,放过韩博,他是无辜的!”

  “放过他,可以。但是你……”圣上本想让他娶公主,但转念一想这小子从小就是个死心眼,既然心有所属,就算逼着他娶了公主婚后也未必能回心转意。

  圣上思量再三道:“你得娶妻生子,朕不给你指派人选,各家贵女你心里有数,你自己挑一个,朕立即给你赐婚,待你完婚之后,朕便不再追究此事!”

  “陛下!”江冲惊慌失措,“臣愿接受任何责罚,哪怕削去爵位也行,陛下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削爵是不可能削的,圣上要制衡八大家就少不了江家这枚砝码,何况驸马才去了几年,他的那些旧部还都在军中看着呢。

  “不能!”

  江冲呼吸急促,像是在重压之下走投无路一般,竟胡言乱语起来:“陛下不若赐死臣,让人背着臣的尸体拜堂成亲。”

  “你个混账东西!”

  圣上扬手就将砚台砸过来,江冲倔强地看着圣上,纹丝不动,任由那石头的砚台砸在肩膀上,墨迹溅上脸颊,越发将他的脸衬得苍白如纸。

  “朕怎么教出了你这么个不忠不孝的混账!”

  “拿命来威胁朕?你怎么不学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

  “你自己扪心自问,你这样做对得起朕吗!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吗!”

  “滚!给朕滚回去面壁思过!”

  江冲带着一身的狼狈踏出福康宫殿门,站在高台之上,看着一望无际的高楼寰宇,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中常侍马德明抱来一件披风给他穿上,眼里尽是惋惜。

  他叹了口气,终究什么都没说,叫了两个小黄门送江冲出宫。

  直到离了皇宫,看到江文楷亲自来接,江冲才真正松了口气。

  “三哥你没事吧?”江文楷扶着他上了马车,看他这副样子忧心不已。

  江冲接过热毛巾擦了把脸,情绪一时还没转换过来,声音有些沙哑:“你去告诉韩应之,是我在强迫他,他是无辜的。”

  “三哥你……你把事情都揽到你自己身上了?”江文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当今圣上不似武帝乾纲独断,倒有几分文帝初即位时宽仁敦厚广纳言路的执政之风,江冲一肩扛起所有过错,其实就是在赌圣上不会因为此事迁怒韩博,从而把损失降到最低。

  在韩博原本的计划里没有这一环,他在宫中的眼线必会将今日福康宫发生的事告诉韩博,但这样一来,势必又会暴露韩博在宫中安插眼线这一事实。

  这是江冲能想到的最后一个破绽,他叫江文楷走这一趟的目的不在于传话,而在于解除韩博刺探宫闱的嫌疑。

  不能更周全了。

  入戏太深,一旦松懈下来便疲惫不已,江冲沐浴过后倒头便睡,直到被敲门声吵醒。

  夜幕早已降临,窗外的雨声绵延不绝,房檐下的宫灯在风中摇摆不定。

  “三哥,你看谁来了?”

  说完,江文楷让到一旁,他身后的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俨然一副小厮装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