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男人呈大字躺在地板上,白榆倚在窗边,跟1314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1314:【宿主,按照原世界线,这大金王爷忽必察不是一早死了吗,怎么诈尸了还。】
白榆手指在窗台轻点:【蝴蝶效应。】
早一步晚一步,忽必察都只有死路一条,可对方恰好遇上了他。
本来白榆是没打算救的,一个没有脑子只知道打仗的莽夫,被大金皇家子弟所不齿,哄出他交出兵权后骗到悬崖给杀了,没承想他命大,掉进河里顺着河流走到了九江郡。
异性王爷,也不是大金皇帝的亲兄弟,从小在边关长大,带兵打仗能力却很强。
正想着,忽必察就醒了,在地上猛地起身,下意识地做出防备的姿态,紧紧地盯着白榆,一边后退,直到背部靠在墙壁。
白榆眉毛一挑:“怕我?”
不待对方回答,他又笑道:“我没武功没内力,你用不着这么紧张,我可是救了你一条命。”
他仍旧没有放下防备,白榆抱着手臂戏谑道:“我知道了,你怕我还有帮手是吗,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我没钱,雇不起护卫。”
忽必察眼珠在房间内转了一圈,感受了一下呼吸声,确实和这人所说的一样。
双手放松,抱拳行礼:“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白榆微微一笑:“不客气。”
忽必察也跟着笑,还想说什么,就听对方又道:“毕竟,要还嘛。”
忽必察一愣,只觉得这人不按常理来,正常救人应当也不是这么个流程。
不过他很快就接受了,拉开凳子坐下,叹道:“我一个莽夫,要不是恩公救我一命,早就曝尸荒野,任凭恩公差遣。”
【这王爷还真接地气。】1314道。
“你不想报仇?”白榆视线从他脸上绕了一圈,“当王爷可比让我差遣自在多了。”
被人知道身份,忽必察似乎也不觉得有多意外。
想到信任的兄弟背叛,心头火起,手臂青筋暴涨,极其愤怒,又突然泄气。
“公子有所不知,”忽必察扯动嘴角自嘲,粗着嗓子,“皇帝老儿早就看我不顺眼,先是好言好语赞扬我一番守卫边关辛苦,收了我虎符之后,把我的王府连夜给一把火烧了!”
他鼻腔喷出一口热气:“我如今一入大金,只有被追杀的份儿,哪里还能回去?”
忽必察垂着脑袋,话里含着仇恨和无可奈何。
骨节分明的手在桌上放了一个白色瓷瓶,忽必察抬头:“这是?”
白榆拍拍长袍:“碎骨丹,一旦你背叛我,全身骨头都会断裂碎成粉末。”
又放下一个钱袋:“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现在离开,这是五十两银子,够你生活一段时间,无需你偿还,你就当我日行一善。”
两样东西摆在面前,忽必察内心不定,却见对方支开窗户,撑着下巴不知看向何方,唇边习惯性地缀着淡淡的笑,一身月白长袍清隽矜贵,姿态慵懒。
看似悠闲懒散,实则掌控全局,绝非池中之物,忽必察突然想要赌一把。
他一把抓起瓷瓶,“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不等白榆反应,拔开瓶塞把瓷瓶里的药全吞了,还把瓶口朝下,对他示意。
1314不满嘟囔:【宿主,他把你的麦丽素全吃光了,真是个大老粗。】
白榆也没想到,被他这动作噎了一下。
微微笑着吐出一口气,“走吧,下楼吃饭。”
大堂不说人满为患,也是非常热闹了,白榆一边吃着菜一边听他们闲聊。
“哎哎,你们听说了吗,知府家的公子去花楼,有人偷偷给知府大人告状,被他知道后还揍了一顿!”
“啧啧,他不是不行吗?还去花楼作甚?”
“吃不到摸一把总行的,谁知道呢哈哈哈。”
“听说皇城派人下来了,这事儿是不是真的?这都好些天了,咋没个动静?”
“肯定是!希望是个好的,说不得那天咱们也被赶到下城区,尸体臭了都没人管!”
“你还不知道他们那德行?来了不得大张旗鼓,把人接到花满楼好生伺候着,意思意思回去复命,又是国泰民安咯。”
白榆注意到他们所说的下城区,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九州郡虽然刚经历过水患,可街上人人面色红润,穿着整齐,连乞丐都没有。
不说食不果腹,房子都被冲走了,难不成流民也没一个?
皇城街上乞丐都扎堆呢。
所以白榆才没有直接去找九州知府。
想着事情便没了胃口,盘子里的菜却还剩下不少,忽必察见他一放下筷子,直接抄起盘子把菜拨进自己碗里,吃得一干二净,白榆突然顺眼了些许。
不浪费食物,在他眼里就很好。
两人出了客栈,白榆跟着1314的导航,径直往下城区走,忽必察什么也没问,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充当护卫。
下城区和上城区有一个交界点,在这块,明显感到路上的人脸色差了很多,脚步虚浮,像是好几天没有吃过饭。
越往前走越是如此,成堆的乞丐和饥饿的灾民,甚至还有一阵阵难以言喻的臭味弥漫。
在一个紧闭的店门前坐着一对婆孙,老的衣衫破烂,脸上皱纹一层层的,像是门缝里夹的灰,黄褐色的皮,素描本里最穷苦的真实写照。
小姑娘披散的头发打着结,一缕一缕脸上脏兮兮,手里端着一个破碗,边缘全是缺口,给她奶奶一口一口地喂水喝。
喝到一半,老人拍拍她的背:“尤楠乖,我不渴,你自己喝。”
尤楠想说什么,顿了顿,把水放在台阶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馒头,“吃。”
不待老人拒绝,尤楠掰开一点,直接往喂给老人。
顾着给老人喂馒头,却不想后边突然窜出一个黑不溜秋像大耗子一样的小男孩,端起她放在台阶上的水就跑。
尤楠没有追,而是用无机质的眼神死死盯着对方,小男孩,把碗往地上一抛撒开腿就跑,那碗锻造的很结实,没有碎。
老人似乎看不见:“发生什么事了尤楠?”
“没事,有狗。”尤楠声音又低又干。
白榆上前把碗拾起,许多人的视线顿时集中在他身上,饥饿的,和野狗一样的眼神。
一不留神就能扑上来把你撕碎。
碍于身后粗犷的护卫没有上前。
宽大的衣袖遮住了碗,白榆两步上前,尤楠警惕地站起来,肌肉紧缩,是害怕挨打的表现。
“你碗掉了。”白榆把碗塞进她怀里,侧眸对忽必察道,“走吧。”
尤楠抱着碗,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白榆远去的背影,直到周围一切恢复原状,连那人身上好闻的气息都消散,她的肌肉才慢慢放松。
重新坐在台阶上,想把碗放回去,却在下一秒死死抱在怀里。
里面装着一锭银子。
重新回到繁华的长街,忽必察突然问道:“这是哪里?”
“北月国,九州郡。”
忽必察面皮抽搐,转为一个讥讽的笑,“还当会同我们蛮子不一样,原来这天下乌鸦一般黑,受苦的永远是最底层的人。”
心底生出无法言喻的愤怒和失望。
还有泄气。
不明白自己守卫边关几十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就去改变啊。”
那人还是一副悠闲的姿态,游离世界之外,宛如一个看客。
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有千斤重,像是一个承诺。
忽必察胸腔有什么在涌动,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来。
到了晚间,白榆带着忽必察敲响知府大门。
“你说真的?他就带了一个护卫?连轿子都没坐?”钱一贺逮着通报的小厮追问。
得到回答,端起茶杯拨了拨茶叶,上好的君山银针,色泽清透,香味浓厚。
钱一贺眼珠一转,放松下来:“还不快请进来?”
管他是不是装腔作势,他只要按以往的规格来接待,不怕他能挑出错。
知府宅院规规矩矩,不奢华也不简陋,能看出来是贪了一点,但也只是意思意思,最终还是一心为民。
处事圆滑不迂腐,能在九州郡活得滋润又舒坦,钱一贺无疑是聪明人。
远远地就拱手行礼,笑容满面:“白大人,有失远迎!”
白榆笑道:“钱大人,客气了。”
钱一贺打量一番,惊觉对方似乎年纪不大,且只身一人,心下疑窦丛生,试探问道:“可否让下官一观文书和令牌?”
应熔给他请的圣旨是临时的钦差大臣,处理完事情就滚蛋的那种。
钱一贺一看就有了底,连巡抚他都接待过,不说钦差大臣了。
很是恭谨地把东西还给白榆,对着管家招手,很快摆满盛宴。
钱一贺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白大人,一路舟车劳顿,下官备好的粗茶淡饭比不得皇城,大人莫要介怀。”
白榆一扫,鲍鱼燕窝,鱼翅佛跳墙,每一样都是单买都要十两银子以上。
“如此都算简陋,那本官平日所食岂不成了猪食?”
钱一贺一惊,只见对方似笑非笑,说出的话令他冷汗都冒了出来。
“您……”他颤颤巍巍地,没料到对方会当场发难,顿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白榆在桌面重重一拍,厉声道:“好你个九州知府钱一贺!贪赃枉法,欺上瞒下,卖官受贿,置百姓生死而不顾,你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