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怀疑是贺寻杉自己藏起了‘汤勺’?”任泽序想了想问。

  “嗯,”司予解释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进来的时候,贺寻杉说他在他的房间里找过一圈,都没有找到那把汤勺?”

  “记得啊,我那会儿还觉得这人真聪明,一来就知道找线索找道具。”

  “但当时我们都忽视了一些问题。”司予说,“一开始我们被关在牢房里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牌是什么,而按照贺寻杉的说法,他在看到自己的身份牌前,就已经在牢房里找过这把‘汤勺’了。

  “起初我以为他是看到那个被挖出来的洞后,联想到了‘挖洞越狱’,所以率先找过一遍越狱的工具。但之后我又回想了一下他当时的反应和说话的语气,基本可以确定,他应该是在得知自己的身份前,就已经知道了那把汤勺的存在。”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地方同样值得注意。”司予顿了顿,继续道,“任部长还记得吗?一开始你问贺寻杉他是谁时,他说的是‘被关在这儿的人’,而关于那个洞,他的猜测则是‘之前被关在这儿的人挖的’。

  “按照我们目前推测出的世界线来看,贺寻杉因被判故意杀人罪而入狱,他应该在我们进入病毒世界之前就被关在这儿很久了。然而那个洞却很浅,应该是刚开始挖不久。何况按照常理来想,如果那个洞真是之前的人挖的,看守又怎么会把他一个死刑犯关在一间墙角有洞的牢房里呢?”

  任泽序听到这儿,一拍大腿:“所以那个洞就是贺寻杉自己拿汤勺挖的!那把汤勺也是他自己藏起来的!”

  “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事实应该就是如此。”司予坐在秦夺的床边,姿态优雅,“而主动告诉我们他对汤勺用途的猜测,以及那个洞的存在,都只是贺寻杉为了取得我们的信任,混淆视听。

  “我们都被他给误导了。”

  “可是他只是个NPC,甚至都不是宿者,现在的NPC都那么聪明了吗?”任泽序皱起眉,“我记得两年前我进的那个病毒世界里,NPC大多数都是只有一个固定行为模式的怪物,顶多就跟之前被你忽悠的那个看守一个级别。”

  “这就是我想说的第二点。”司予抬眼看向秦夺,“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问过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病毒世界有些奇怪?”

  他说的是进病毒世界第一天时的事,秦夺应了一声,道:“我也发现了,这个世界里的NPC有些过于两极分化。”

  一旁的夏瑶努力理解着他们的话。然而刚进病毒世界时,她并没有和其他人分在一起,也不是很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在场众人中,她又是唯一一个第一次进病毒世界的,想要跟上他们的思维还是有些吃力。

  她举了下手,一脸茫然地问:“那个,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但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啊,有谁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因为先前让她冒险去明确顾韧身份的缘故,司予对这个女孩一直抱着某种微妙的愧疚与敬佩。

  夏瑶曾与S10正面交锋过,在那之后,她自己的朋友又惨死在了S10手里,她对S10必定有着很深的心理阴影。

  可尽管如此,当那天晚上司予提出想要让她去确认顾韧是否就是S10时,她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原本司予还有些担心她的心理状态会难以承受这样的任务,但事实却是这个任务夏瑶完成得比他预想中还要出色。

  司予对善良与勇敢的人一向有充足的耐心,他唇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徐徐解释道:“是这样的。在一般的S级病毒世界里,NPC的心智水平多半和今天白天那个枯黑看守差不太多。但在这个病毒世界里,除了枯黑看守和那个断指男人之外,其他NPC的心智都非常地两极分化。

  “你想想看,贺寻杉已经聪明真实到了甚至不像是NPC的程度;而其他的那些看守NPC行为模式却又过于单一,甚至让人觉得像是只会巡逻的机器。”

  他这么一说,任泽序也反应了过来。虽然同样是NPC,但贺寻杉和其他那些极好糊弄的普通看守,简直不像是同一个物种。

  这种感觉就像是宿者S10倾尽了所有力量,牺牲了其他NPC的心智,只是为了还原出一个贺寻杉。

  “唔,不过这么一说……我好像猜到我们要怎么从这个病毒世界中出去了。”司予说到这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道,“但我现在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能确定,需要明天再找宿者S10亲自确认一下。”

  因为今天上午重要文件失踪的闹剧,今天的探望机会被取消了,贺寻杉并没有如愿见到顾韧。

  但他必定是不会再错过明天的机会的,因此任泽序不解地问:“贺寻杉肯定不会再让人替他传话了,而就算你跟着去,也只能当个传话筒,当着贺寻杉的面,你和顾韧肯定也说不了什么,你要怎么找S10确认情况?”

  司予弯起眼笑了笑:“这个你明天就知道了。”

  “靠,又吊我胃口。”任泽序不满地小声嘀咕,“最烦你们这些卖关子的人了。”

  司予笑意散漫,对此不置可否。一旁的夏瑶仍有些紧张地问:“那现在我们该做什么呢?”

  司予和秦夺对视了一眼,后者开口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很多问题要想得到答案,还是绕不开贺寻杉。今晚先想办法去他的牢房找找看,多半会得到新的线索。”

  十分钟后。

  任泽序从司予手上换回了“钥匙”这张身份牌,着急忙慌地跑到贺寻杉牢房前,打开了他的房门:“贺寻杉你快过来看看,司予的伤口好像化脓了,特别严重!”

  贺寻杉眉头一皱,从床上坐了起来,问:“什么伤口?”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被狗咬的!他说他之前和今早那个狗头谈判的时候,不小心被咬了一口!”

  “秦先生呢?”贺寻杉问道,“你告诉秦先生了吗?”

  “哎呀先别说这么多了,这片区域那么大,大晚上的谁知道秦夺在哪!”任泽序一把拉住贺寻杉的手腕,带着他就要往外走,看上去多一秒也等不了了,“你快先跟我去看看吧,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贺寻杉终于被他拉着走过转角后,剩下三人从过道尽头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司予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笑着点评了一句:“没想到任部长的演技这么好。”

  “他能拖住的时间不会太长,以贺寻杉的智商,一旦发现不对会立刻回来,我们得抓紧时间。”

  秦夺说完,夏瑶攥紧手心,忐忑地点了点头。三人悄无声息,一同潜进了贺寻杉的牢房。

  凭着直觉,司予进门第一时间就朝着角落里那个被挖出来的洞走去。

  原先洞口的位置上堆置了许多掩人耳目的稻草,司予将稻草移开,不出所料地,发现这个洞又比之前第一次见时深了不少。

  它果然是贺寻杉自己挖出来的。

  司予将手伸到坑底摸了摸,随后从袖口中抽出刀,对着洞底继续往下挖了起来。

  刀尖锋利,他扒拉了没多久就戳到一个坚硬的东西。司予目光一动,对着那个地方又重重挖了几下,很快,一个银色的汤勺就露出了小半个脑袋。

  他抬起头,与此同时,床边的秦夺刚好也有了发现。

  他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沉声道:“这是在枕头棉花里发现的,应该就是我们目前或缺的重要线索。”

  司予捏住汤勺露出的部分,松动两下后将它提了出来:“我这儿也有发现,汤勺确实被贺寻杉藏起来了,我们先前的推断是对的。”

  他说着走到秦夺面前,问:“你手里那个本子上写了什么?”

  秦夺翻开本子,用手机的手电筒照亮其上记录的内容,片刻后,沉声道:“写着这起杀人案背后的真相。”

  司予低头看去。

  纸页上的字迹劲瘦有力,倒是和贺寻杉给人的感觉很像,只是写得有些潦草,看得出来他当时的心思恐怕很乱:

  “我最终还是答应了赵禾,去给他的儿子赵岁友顶罪。他们说的没错,我确实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不只是因为我的动机最足,还因为……

  他们掌握着我的软肋。

  小韧的生死就掌握在赵家人手里,我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只希望我定罪入狱之后,他们能如约放过小韧。

  否则的话……

  我也不是一点后手也没有留。

  赵岁友的一整套杀人过程和赵家人试图让我顶罪的所有证据我都记录保存了下来,包括他那可笑的杀人动机。

  他捅了傅辰整整十二刀,居然……居然就只是为了那么小的一件事。

  哈,这么对比起来,好像说是我杀的傅辰,确实更能让人信服。

  毕竟谁能想得到,那些一个个披着人皮、光鲜亮丽的东西,人皮下裹着的,都是一群疯子怪物呢?

  ……总而言之,要是赵家人敢出尔反尔,对小韧或者是我身边的人不利,那么赵家人也一定别想好过。

  不过,不管准备多少后手,似乎都只有离开才是最安全的。

  希望我能成功活着从监狱里出去。

  然后隐姓埋名,带着小韧远走高飞。”

  看完本子上记录的这段话,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去。

  牢房里的那股霉味依旧很重,在幽暗封闭的环境里显得越发压抑。不知过了多久,司予从笔记本上抬起眼,正想说点什么,突然感觉到有一股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背后。

  无形无声的窥视感十分强烈,像一张将人裹住的网。

  他猛地回过头,透过微暗的光线,在牢房门上的那个窗口里,对上了一双眼睛。

  贺寻杉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大门外,他的眼里敛去了一贯的温和,此刻视线牢牢钉在众人身上,如两潭深黑的沼泽。

  见司予终于发现了自己,他动了动嘴唇,轻声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