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能告诉我，为什么苏启明会是乔西生物学上的父亲吗？”
爷爷完全呆住了，他根本没想到霍霆琛会拿出这样的东西，手上抖动的幅度顿时大了许多，他连忙将杯子放在桌上，慌张地伸手拿起那份鉴定报告，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仔细看。
霍霆琛继续说明他查到的东西，“您并不是海市本地人，而是深市平安镇人士。”
“您年轻时是平安镇的一名消防员，有妻子也有孩子，但在二十年前，您的妻子和儿子在那辆前往大学学校的大巴车上出事了。”
霍霆琛抬头观察着爷爷僵硬的脸色，一字一句，“当年，大巴车在转弯时发生了侧翻，整辆车都翻到了悬崖下，车上59名乘客全部遇难。而您的儿子遇难时刚满十八。”
十八岁的男生，再根据乔西的年龄推断，爷爷的儿子至少都要在十五十六的年纪就得当父亲，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话说到这个地步，那些小心翼翼的隐藏都变得不再有意义，“爷爷，关于十四年前、关于乔西的事，我希望您能如实告诉我。”
爷爷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噩耗，至今仍然感觉像是昨天发生的一般，浓重的悲伤将他挺直的背脊折磨地佝偻了下去。
他张了张口，沧桑的双眼却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挣扎地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想知道十四年前的事？”
“因为十四年前，乔西是和我一起被绑架的……”霍霆琛的双手攥得很紧。
当年鹤洲局势紧张，为了摧毁柳家和刘家结盟，曹家派出绑匪绑架他，而柳家半路收到消息后，却不惜引其他人入局，打算利用另一个孩子当他的替死鬼。
柳家司机故意将车停在深市的服务中心，并在那里随机挑选了个倒霉蛋，那个倒霉蛋就是苏家当时年幼的小公子苏羽宁，也是现在的乔西。
只是柳家怎么也想不到曹家是宁可错杀不肯放过，所以在搞不清楚绑架对象时，他们索性将两个孩子一起绑了……
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柳家的野心，也不会连累到苏羽宁失踪那么久，最后还被别人冒名顶替……
霍霆琛深吸一口气，哪怕成年后他亲手杀了柳家当年的人，他还是难平怒气。
霍霆琛垂眸，语调沉沉，“当年他为了让我成功逃脱，独自引开了绑匪，后来等我重新回去找他时，他已经不见了……”
“原来是这样……抱歉，小琛，我刚刚还以为你是小西家的仇人，对不起。”爷爷紧张得磕磕绊绊地解释着，“因为当年，我在山崖下捡到小西的时候，那孩子浑身是血，半条命都快没了。”
霍霆琛脸上的肌肉紧绷着，眼圈竟红了，“他……”
“小西在医院昏迷了半个月，医生都说他年纪太小可能会熬不过去，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说着爷爷抹了把脸，心口酸涩地哽咽道：“那个山崖就是当年大巴车翻车的地方，妻子和儿子出事后，我辞去了工作，时不时就会去那个山崖下呆坐，那六年我一直过得浑浑噩噩，总想着要不就随他们去了……”
爷爷掩面而泣，沧桑的脸上尽是痛苦之色，当年要不是因为突然出警，他本该和妻子儿子一起坐上那辆大巴车前往大学的。
他时常会自责地想，如果当年他陪在妻子和儿子身边，是不是就能改变一点东西，是不是就能挽救他们的生命……
十四年前的那天，在混沌地过了六年后，他提了一瓶酒再次来到那个山崖底下。
当初大巴车失事后又发生了爆炸，车里的人都被烧成炭了，他甚至找不到妻子和儿子的骸骨，最后只能在这个山崖下立了两个衣冠冢。
以前被烈火烧秃了的地方，如今杂草却长得越发茂盛，多么地讽刺。
本来他是打算在那两个衣冠冢前喝下那瓶加了致命农药的酒的，没想到竟会在那里发现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孩。
他觉得或许是妻子和儿子在用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挽留他，所以他扔了那瓶酒，痛哭着立刻带着那个小孩去医院。
他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恳求医生一定要救活他，救不了妻子和儿子已经是他一生的遗憾，如今他只希望至少能救活这个孩子。
只是那个小孩伤势过重，所以情况一直不乐观。
后来他在医院里一守就是半个月，最后或许是妻子和儿子在天有灵，被他捡回来的这个小孩终于有了清醒的迹象……
爷爷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小西醒过来后，我本想问问他是谁家的孩子，可他却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医生说，从山崖上摔下来时他的头被撞伤了，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只能等他慢慢恢复。”
“小西这孩子乖，也讨人喜欢，他总是一口一个’爷爷‘地喊我，我也就没舍得把他送到孤儿院去，我想着就先收养他，等他哪天恢复记忆了，就帮他回家。”
爷爷想到当年被捡回来的小乔西跟在他身后忙前忙后的样子，不自觉地露出欣慰的笑容，如果不是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他可能早就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了。
霍霆琛死死地咬着后槽牙，心里钝痛的感觉让他特别难受，他低头掩盖内心强烈波动的情绪，压低的嗓音蒙着一层湿意，“你没有把这些事告诉他吗？”
爷爷摇了摇头，“为了不让他被同龄人嘲笑，所以我瞒下了这些，我告诉他他是我的亲孙子，他爸妈早早就过世了，而他一直和我一起生活。”
“后来因为需要上学，我托人找关系帮小西做了身份证，他身份证上的生日就是我捡到他的那天，年龄是我估计的。”
“我一直在等他恢复记忆，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四年……如果不是你今天问我，我都快忽略了其实我和小西没有血缘关系这回事了。”
爷爷抬起头，苍老的眼中有不舍，也有期盼，“小琛，你是认识小西的父母吗？他们见过小西了吗？他们在找他吗？”
问这些的同时爷爷又很担心，如果乔西的亲生父母在乔西失踪后又有了新的孩子，会不会就倾向于不再找回乔西了？
但不管怎么样，乔西是他养了十四年的孩子，他会一直是他的爷爷。
“我知道他的父母是谁，这件事我会找个时间和乔西说，他知道真相后，我会尊重他的意见。”
说完，霍霆琛起身郑重地向爷爷鞠躬，“爷爷，真的很感谢你救了他！”
爷爷赶紧站起身，手忙脚乱地去扶他，紧张得连脸都涨红了，结结巴巴道：“我、我没做什么的，也是小西这孩子福大命大……”
霍霆琛按住他的手，真挚地保证，“爷爷，我向你保证，我会一辈子对他好的！”
爷爷听到这句掷地有声的承诺怔了好一会儿，随即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感动地连连点头，“诶，好，你们俩都好好的。”
“爷爷，我回来了。”
乔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爷爷连忙将桌上的亲子鉴定报告收起，对霍霆琛道：“这个我先藏好，小西的事就拜托你了。”
霍霆琛点了下头，等鹤洲的事处理完，他什么都会告诉他。
乔西一进门就只看到了霍霆琛端端正正地坐着，他随口问：“爷爷呢？”
霍霆琛接过他手里提的东西，柔声回一句，“爷爷在屋里。”他顺势转了话题，“买了什么？这么重。”
乔西眉眼一弯，拉着他进厨房，“你过来，我给你看，这些东西我挑了好久，你看这些菜，我都挑了最嫩的部分，还有这个肉，不带一点肥腻的，这下你就不挑吧……”
他一样一样地将食材拿给霍霆琛看，和他分享他购买时的想法。
而身旁的人心思却完全不在菜上，而是一直盯着他的侧脸看，听着他绵软的声音，而后伸手从他背后将他圈进怀里，情绪低落地靠在他颈侧。
乔西注意他的异常，将手搭在腰间那双手的手背上，试探性地问：“霆哥，你怎么了？是爷爷说了什么让你难过的话了吗？”
霍霆琛心里酸涩地闭着眼摇头，“不是。爷爷他很好，乔乔，你说得没错，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爷爷。”
“那是又出了什么烦心事吗？”
“没有，就是——”他埋在他的肩膀上，带着鼻音的嗓音饱含了令人心疼的破碎感，“让我抱抱你……”
从肩膀上隐约传来了一层湿意，乔西一怔，霆哥在哭……
他担心地想转身看看他，可对方却有意不想让他看见他这么脆弱的一面，箍紧了他的身体不让他回身。
“霆哥，你怎么了？能告诉我吗？”
“……就是想抱抱你。”
乔西听他不愿意多提，也不再追问，而是任他抱着，安静地陪在他身边，等他慢慢地将情绪化解。
晚餐的气氛格外融洽，爷爷还开心地搬出了他亲自酿的酒，热情地邀请霍霆琛一起喝，然而乔西这个对酒过敏的人却被严令禁止碰酒。
乔西眨了眨眼，以前是爷爷管着他不让他碰酒，现在又多了一个，而且这个比爷爷还要严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