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晚总是寂静的。窗外除了簌簌落雪声, 便没有其他的杂音。
香山别墅二楼。
周厉洗完澡后坐在床头，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手机。他靠着床头，看着天花板上的顶灯，在晃眼的光照下眯了眯眼睛。想起待会要做的事情, 他对007道：【待会儿我会屏蔽你, 你自己找地方玩会儿。】
【好的。】007见他终于要去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变得格外好说话，叮嘱说：【要注意安全哦, 把虽然说任务规定说要两小时, 但是它这描述并不仔细, 咱们还是有漏洞可钻的，加上前戏啥的, 这两小时也不是个事儿了。宿主，我看好你，加油。】
周厉见007跟送孩子进考场的父母一样絮叨，不由抬手按了按眉心, 无奈道：【知道了。你赶紧走。】
【好的。那我撤了。】007说完, 主动下线。
脑中瞬间安静下来。周厉抬手撑着下巴，听着窗外的落雪声, 想起一些往事来。
他和裘舟确实有过一段十分荒唐的过往。明面上看, 是裘舟强迫他，但实际, 他并没有真的想反抗。
说到底，他也算乐在其中。
周厉抿唇, 嘴角微微扬起。
“在想什么？”裘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周厉回神, 看向站在床边的裘舟。裘舟刚洗完澡, 浑身正散着热气。他上身赤/裸, 下身裹着一条纯白的浴巾, 松垮垮地，好像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周厉垂手拍了拍床弦。裘舟在床边坐下，侧身温柔地看着他。周厉道：“我刚在想我们上个世界的事情。”
裘舟一愣，露出愧疚的表情，低声说：“那时是我太混涨了。”
“不。”周厉坐起来，从后抱着裘舟的腰，靠着他宽阔的背脊，小声说：“裘舟，是我的错。是我在最后关头没有彻底斩断自己的感情，结果连累你也进入了穿书局。”
“这要能再见到你，就是好事。”裘舟握着周厉的手，将一物轻轻放在他掌心。
周厉低头却见自己的手上正放着一个红色带子系成的发结。
这是……
“这是我与你成婚当日，你赠予我的。”裘舟道：“那时，你教我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那时，我真的很高兴。”
周厉握着发结的手，轻轻颤了颤。明明是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的东西，此刻却让他有些握不住。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可他从未对裘舟坦白，他们之间，在旻周那场流血夜后，就无法长长久久了。
他和穿书局，做了交易。
周厉贴着裘舟的背脊，紧紧抱住了他。
裘舟犹豫问：“周厉，当时为什么一定要走？是因为穿书局的任务吗？”
裘舟进入穿书局之后，也了解了一些穿书者必须遵守的规定。比如穿书任务者完成任务后，不能一直滞留那个世界。
除非是离开结算后，将这个世界定为自己的养老世界。
但很显然，周厉并没有将他所在的世界，定为自己的世界。
裘舟能感受到周厉对自己的爱，但他其实从未理解过他的行为。
这让他十分惊慌，害怕周厉刻意隐瞒的意图，是他无法承受的。
周厉听了，长叹了一口气。他认真想了许久后，苦笑道：“原本是想瞒到死的的。但现在想想，你有知道的权利。若是当年我就想明白这一茬，咱们现在也不用背着这该死的任务系统了。”
听着周厉并不轻松的语气，裘舟皱眉，转过身与周厉对视。
周厉看着他，缓声道：“其实，我的时间不多了。”
裘舟一愣，攥着周厉胳膊的手猛地收紧，双眼一红。
“你……又骗我？”他颤声问。
周厉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
裘舟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无措道：“怎么会这样，你不是任务者吗？任务者不是只要想，就能永生吗？”
“理论上是这样。但是我……”周厉有些说不下去，他抬手替裘舟擦去脸上的泪痕，轻声道：“别哭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裘舟攥着他的手，追问道：“但是什么……”
周厉低头道：“我和主系统做了交易。待一切结束，我将化作最高秩序，啊，这玩意儿大概就跟主系统一样吧，反正就是变成没有感情的机械，去维护这七个高危世界的秩序。因为这七个乱世，极其动荡，与其让无数任务者不断去修复它，不如彻底堵住他的漏洞……所以……”
“不……”裘舟摇头。
如他所想，这样的真相，确实是他无法承受的。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交易？”
周厉看着裘舟，上前拦住他的腰，靠在他肩头，没有说话。
裘舟静了会儿，将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问：“是不是为了苍琅和周灵。他俩的复生，根本不是系统赠与的恩惠，而是它与你交易的筹码？是不是？”
周厉抬手，抚摸着裘舟后颈的牙印，没有应答，但也没有否认。
算是默认了。
裘舟猛地抬手，一拳打在自己脸上。
周厉一惊，慌忙捉住裘舟的手，喝道：“你干什么？”
“我打那个该死的苍琅……我打死他……如果没有他，你就不会……和系统做这样的交易了。”裘舟说着，忽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周厉一愣，颤声问：“你……猜到了？”
裘舟不答，却将自己缩得更紧了。
听见蜷曲的骨骼咔咔作响，周厉赶紧伸手，去扒拉裘舟。
裘舟却缩得跟只小乌龟一样，根本扒拉不开。
这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返祖现象？
周厉不得已，只能伸手穿入裘舟的前胸，从后面紧紧抱住他，不让他继续压缩自己骨骼。
裘舟的身体轻轻颤抖着，就像周厉在上个世界，刚捡到他的时候。
那时候的少年裘舟格外依赖他，但嘴上又不说，只要他离开，裘舟就会在将自己藏在角落缩成一团。
从前，周厉每每见到裘舟这样，多少觉得有些好笑，毕竟最初的苍琅从未有过裘舟这样胆小瑟缩的一面。
但现在，周厉却心疼得不行。每个人都有弱点与软肋。
而他与裘舟，互为软肋。
他伸手轻抚着裘舟的背脊，像他少年时那般柔声哄着他说：“乖，不怕，我在呢。”
周厉就这样哄了许久，裘舟才从自我封闭的状态醒过来。只是精神状态仍旧不对。他舒展身躯，紧紧攥着周厉的手腕，哑声道：“周厉，我想……”
裘舟这眼神和上个世界发疯的时候极为相似。周厉眉头一皱。不等他上前仔细查看，裘舟就扑上来，捧着他的脸啃.咬他的嘴唇。周厉吃痛，闷哼一声。施加在唇上的力道消失，裘舟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周厉趁机道：“裘舟别……唔！”
话未说完，裘舟再次吻了上来。
周厉急忙撑着裘舟的肩膀，强调说:“不行！任务上说我是攻，我是攻！”
裘舟根本听不进他讲话，跟块牛皮糖似地缠着他。
周厉见裘舟愈发失控，当即狠下心，重重一脚踹开压在身上的人。裘舟在床上一滚，脑袋撞到床头实木，发出“嘭”地一声巨响。
周厉坐起来，正要上前查看裘舟是否撞伤，就见裘舟抬头盯着他，眼神里的渴.望十分的直白，像只见了肉的狼。
周厉压下关切的情绪，拢着浴袍坐在床尾。见裘舟又有扑上来的动作，他喝道：“你坐那儿别动！”
*
杳渺无垠的系统空间，007百无聊赖的随着二进制数字序列随意飘荡。
忽然，一串熟悉的数字涌入他的逻辑序列中。
【007？】一串熟悉的机械音，介入他的系统空间。
007迅速运转起自己的系统数据，对照查看这串数字声音属于哪个系统。
一会儿后，它应道：【006？你不是被举报了吗？又出任务了？】
006问：【你现在的宿主是不是周厉？】
007一顿，没有回答006，照穿书局的规定，系统与系统之间不能私下联系。
不过一般情况下，系统与系统的电波也不会出现重合与交集。今天这是穿书局那边出现bug了吗？但他现在是下线状态，所处的空间是自己的底层数据库啊。这底层数据库是不可更改的锁定数据，保密级别很高，一般是不会出现这样的bug的。
除非，自己的宿主与006的宿主同处于一个世界，并产生了交集。
如此说来，006极有可能是裘舟的系统。
但也不排除他是那个什么周灵的系统。
007迅速分析着种种可能，计算自己此时此刻应该怎样应答006。谁料，006主动坦白说：【我的宿主是裘舟。】
由于系统与系统之间是通过数据交流，真假都写在数据链上，所以不存在欺骗的可能。
007放下防备，【那这不巧了吗？】说完它反应过来，【噢！你也被屏蔽了？】
006传来一段默认的数据。
007大笑起来，问：【说起来，你宿主的任务真的是当受吗？我总觉不大对劲啊。】
【不是。】006道：【他的任务是反攻。】
【啊——！】007慌道：【那不是糟了？都是当攻，谁被压谁出局啊。谁想出来的天才任务啊？】
【主系……】
006的语音数据还没显示完，他们之间的链接就断了。
随后，007被紧急召唤上线。一上线，就听见宿主气愤问：【我和他到底谁是攻？】
【就世界下人物设定而言，您身家千万，温柔强大，是十分标准霸总攻。但是……】007结合自己刚刚得知的情报，如实道：【据我所知，床头那位也是攻。】
周厉一顿，看向裘舟。
裘舟精神状态好了点，只是看向他的眼神，仍旧带着侵略性。
周厉迅速厘清了他和裘舟之间的逻辑关系，随即冷笑两声。
007听了，数据流短暂地暂停了0.0001秒。
总觉得，周厉这声冷笑，是冲着它们系统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