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琢无奈摇头。
“我上去看看他。”昱翎轻声说。
“还是我们去吧。”荆盛庭说，“那小子还不知道会不会疯。”
“那一起去。”昱翎跟着站起身，与他们两人说，“荆琢卧室里的东西都是他从小的吗？”
“对。”荆盛庭说，“怕他回来后觉得陌生，所以东西都没丢。”
“他之前也会看那些本子和纸？”
“看。”沈书琢叹声，“每天都看。”
“……”昱翎静了会儿，“要不要让荆琢搬出现在的卧室，和我住一个房间？”
两人看向他。
昱翎抿抿唇:“先试试吧？”
人每当看到以前的东西，总会不自禁就开始回忆。
荆琢住的卧室全是他的曾经，只是在那儿坐着便会被烦扰。
翻开那些本子，那些纸，只会让他的思绪越陷越深，就像一棵树木，表面普通平常，地里的根茎却快速蔓延成网，将他困得越来越深。
昱翎不知道这对荆琢有没有用。
但如果是他，他会愿意和过去的所有不痛快都斩断，开始自己新的生活，新的道路……
看见他们进来时，荆琢的瞳孔颤了颤，似害怕一般看了眼昱翎，随即低下头。
“饿不饿了。”荆盛庭蹲下身看着他，说完又道，“吃完饭就吃药？”
荆琢抬眸看他一眼，点点头。
他们环顾荆琢的房间，那些本子纸张书籍，到处都是，确实该改一改。
他们总以为荆琢看到以前的东西就不会觉得陌生，却是在沉默中把他推回曾经的深渊。
总留着这些东西干什么。
人都要向前看。
二老出去后，房间里只剩下昱翎。
荆琢低着头不敢去看他，双手紧握着不松开。
“……”昱翎蹲在他旁边，伸出手触碰荆琢双手，感受到他一颤，猛然收回手。
“别靠近我。”荆琢偏开头不去看他，心也在颤动。
“荆琢，”昱翎干脆跪到地上，“你看我现在不是还好吗？”
荆琢转开身体，不愿去面对他，不愿去面对他身上的伤。
那是他的错，是不可饶恕的罪。
昱翎从口袋里拿出还装在小塑料袋里的檀珠:“这是我们一起去成山寺买的，还记得吗？”
“我以后每天都会戴着它，这样你就能分清我。”
“荆琢。”昱翎把戴上珠子的手腕伸过去给他看，“你也有一串同样的，记得吗？”
荆琢侧眸看向那串木檀，眸子覆上一层水光。
属于他的那串被放在盒子里……
“我以后都会戴着。”昱翎试探着伸出手触碰荆琢，“这样你就能分清我……”
荆琢没有抗拒后，他又重新落入温暖的怀抱里，他靠在昱翎肩头，闻着那股雾凇气味红了眼，再次无声落泪。
他最终抬手拥抱住昱翎，埋首在他颈肩向他诉说着对不起和愧疚。
真的伤到人后，荆琢不敢再怠慢，尝试再吃药，配合着医生说的一步步来。
荆琢那间房子要重新布置，所以他自那天后就和昱翎住在一起。
晚上、荆琢忽然拿着一条绳子走过来，递给昱翎说:“你可以绑着我，我不想再伤到你。”
“……”昱翎目光扫动，收起那绳子说，“如果最后没有用到绳子，你也没有伤到我的话，我送你一件礼物。”
荆琢看着他没有回答。
“是只给你的。”昱翎抬手蹭蹭脸颊，红着耳说，“只有一份。”
“好。”荆琢缓缓点头，控制不住走上前抱住昱翎。
手摸着他手腕上的那串手链，一颗颗捏着……
这间卧室里原本很空，在他们两个人住进来后逐渐增加了一些温暖。
卧室里增加了单人沙发和小桌子，荆琢会在靠窗的位置晒太阳，重新提笔开始写他的东西，那里的地面便也增加了一条长毯。
“今天想吃什么？”昱翎双手撑着膝盖，弯身看着他。
荆琢正在画画。
当时他拍摄MV时，昱翎刚开始的形象就是他画出来的，然后团队再根据他的画扩展设计。
荆琢抬起头:“什么都行。”
昱翎抬手捏捏他的脸颊，手腕上的木檀手链坠子也跟着亲昵碰了碰荆琢脸颊。
“要和我下去吗？”
荆琢摇摇头。
昱翎直起身:“那弄好了再叫你。”
看着他离开后，荆琢缓缓收回目光，垂眼盯着还没完成的草稿。
昱翎会负责平时做饭，原本荆琢父亲们没有回家吃饭的习惯，但这几天到饭点也开始回家跑。
起初是担心荆琢又出现意外伤人，但后来更多是因为馋昱翎的手艺。
吃完收拾是轮流来，但准确来说，基本是荆盛庭和荆琢父子俩轮流收。
然后大家会一起坐在客厅里闲聊，有时会看着荆琢吃药。
昱翎手机响，从口袋里拿出来去一边接。
“昱儿？”陆邱焦急道，“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公司？”
昱翎不好意思道:“最近有点急事，是不是休息时间有点长了？”
“出了什么事要跟我说！别自己一个人扛，也别不好意思说自己受着。”陆邱强调，“你消失个几天没动静很吓人的！”
“抱歉。”昱翎轻笑声，“以后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要我帮忙吗？”
“不用。”昱翎又说，“但我还需要一段时间。”
“没啥事吧？”
“没有。”昱翎和陆邱聊完之后关闭手机，看看日期也快过年了。
“是催你回去工作吗？”沈书琢问。
“不是。”昱翎收起手机，在荆琢旁边坐下，“我最近没什么事。”
沈书琢垂下眼，若有所思。
荆琢的情况一直保持着平稳，幻觉似乎已经见到不多，和他说话的时候也会回应，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除夕夜那天，荆盛庭和沈书琢都回来的很早。
见昱翎和荆琢坐在客厅里包饺子，便也跟着上手一起弄。
四个人聚在一起，很像一家人过年的感觉。
因为荆琢吃不了大红大辣，所以这一晚的菜虽然多，但是都很清淡。
荆盛庭吃着饭忽然问:“你们商量过什么时候结婚吗？”
两人动作都一顿。
见他俩这反应，荆盛庭奇怪了，挑眉道:“你们都不打算结婚？”
“你操心什么？”沈书琢看他一眼，“我和你结婚的时候早吗？”
荆盛庭问:“我们和孩子们的情况能一样吗？”
他们是顺利谈恋爱正常发展结婚，虽然也有矛盾问题，但因为荆琢这档子事，两小辈的经历曲折。
他不相信两人最后还能分开和别人谈恋爱结婚。
即便昱翎真能放弃荆琢，但以荆琢的性子恐怖不会轻易松手。
既然迟早要结，那早点有什么不好？
“少管年轻人。”沈书琢丢下一句话，夹菜放到他碗里。
昱翎和荆琢都把话听进去，心里有想着这件事，却谁都没开口谈。
在除夕夜前一天，fotr软件像被黑客攻击一样瘫痪，词条上明晃晃挂着#荆琢住院#四个字，下面的词条以住院中心，扩展话题层出不穷。
人点进来词条得卡半天才能加载进去，然后刷帖子又得卡半天。
昱翎本不知道这件事，是陆邱和他说起，发来那些截图和视频，这才知道荆琢挂在热榜已经两天。
视频画面模糊，像是在远处偷拍后放大的画面。
荆琢在病床上挣扎着，被四五个人按住四肢，注射药剂后绑上束缚带，被推着走向远方。
画面里的衣服昱翎认识，是荆琢的。
视频一出，好像证实了一半荆琢有精神病的言论，还有人去扒荆琢穿过的私服做对比，更加敲定一锤。
网络的言论已经不可控，连粉丝都骂着让耀星出来解释。
但让人不解的是，荆琢明明已经出院很久，为什么他在医院的视频会在除夕那天曝光。
是为了把这件事闹大？
“……”昱翎看完后心神不定，抬眸看向和他面对面坐着的荆琢。
那样的镇定剂他打过几次？
像那样的挣扎又有过几次？
当针头在挣扎中刺入身体，又会有多疼？
“怎么了？”荆琢抬起头看他。
昱翎摇摇头，垂下眼继续看电脑里弄了一半的设计。
荆琢垂眸扫向桌上手机，伸出手拿了过来。
“别拿！”昱翎忙起身去抓。
荆琢高举起手，解开他的屏幕锁，界面还停留在陆邱发来的那些消息。
还有一大段惊讶的话语。
“荆琢真住院了？”
“我去牛！现在还有人弄像素恢复，扒细节对比！”
“他真的有精神病？”
“我草，我到现在还有点不敢相信。”
“虽然性格不咋滴，但是看着挺正常啊？”
荆琢往上滑，点进去那个视频。
原来自己当时是这种样子？
荆琢看完后将手机还给昱翎，继续拿起笔画图。
“……”
昱翎默了默:“没事吗？”
“你觉得呢？”
“可是会影响到你吧？”昱翎神色焦急，“现在黑你的人很多，但粉丝是真的在关心你。”
“不会有多少。”荆琢抬起头，“大多数人喜欢的，是他们认为的完美荆琢，不是我本人。”
没人会想粉一个真的有精神病的艺人，因为病情不可控，没人能确定他会不会伤人。
他在网络所呈现的只是他的表面，换句话说，大多数人喜欢的也只是他的表象。
网络的荆琢有才华，有能力，有光鲜华丽的外表，有鼓舞人心的力量。
但真正的荆琢也会胡子拉碴，会写不出东西，会厌恶所有事物，甚至会在发病时发疯嘶吼，会嚎啕大哭……
甚至他比大多数人都消极，比很多人都想的悲观，跟大多数人一样活在绝望里。
他跟千千万万个普通人一样，又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
若是粉丝滤镜破灭，继续喜欢他的还能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