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开了封印之后,铃梓回到了原来的住处。

  梦之魔神的行动比她想的还快,她立刻让魈与她单独住在了一起,他们被分到了一个院子,还附带了一个很小的庭院,便于她进行监视。院子十分偏僻,一般都没有人经过,环境非常清幽,简直是铃梓最为满意的住所。

  铃梓本来还在想如何才能与魈增加相处的时间,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易就达到了,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在梦之魔神的统治之下,这里到处都是常年不化的冰雪,就连庭院中也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当她好不容易推门走进室内的时候,魈已经站在屋子中央,他的翅膀微微收拢着,一副很是拘谨的样子。

  看见她走进来,魈才扭过头去看他,然后瞬间撇开眼睛,身体却一下放松了下来,有铃梓在他有种莫名其妙安心的感觉。

  “外面太冷了,屋子里烧一些火吧。”铃梓一边说着,一边去点炉灶。

  魈则默默地将她推开,然后自己升起了火。

  屋内的温度渐渐升高,炉灶中跳跃的火光照亮了整个房间,铃梓又检查了一下室内的各种物品,梦之魔神为他们的准备简直贴心地有些过头,作为一个住处这里简直应有尽有,就连食水都很新鲜,应当每天都有人来专门进行更换。

  魈坐在椅子上,假装在看地上的炉灶,实际在看铃梓到处乱晃的背影,他看着铃梓正在屋子里东走走西看看,他有一瞬间的出神,这种非常安心又熟悉的感觉,好像在记忆里也有过这样一个片段,他看着她慢慢地在屋里走,她偶尔会弯腰照顾种在地里的药材,兔子耳朵一颤一颤的。

  他和她经历过这样的事吗?魈垂着眼睛,这种记忆的感觉很朦胧,就像是起了一场雾,将所有片段都遮住了,只有一个声音在她的脑内告诉他铃梓不是好人,她作恶多端,和他一样杀了很多人。

  他向来不相信知觉,但是这次他愿意相信铃梓带给他的感觉。

  他一闭上眼睛,脑海中的情景又开始转化,这回应该是换了一个地点,铃梓将大雨中在室外淋雨的小青鸟放进屋子,然后耐心地给他擦拭湿透了的羽毛,还将他捧在手心里夸他可爱。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魈感觉自己被火烤的昏昏沉沉的,两个眼皮也在不断打架,他实在是受了太多的苦,甚至没有怎么休息过,一放松下来就会克制不住地疲惫。

  铃梓回头的时候,就看到魈坐已经在椅子上睡着了,他睡着的样子也十分安静,垂着头就像是在深思一样,要不是眼睛闭上了,手中还虚虚握着本来打算挑火的棍子,铃梓都以为他只是在打坐。

  未来的魈十分沉默寡言,更愿意当她的依靠,绝对不会在自己身旁露出如此毫无防备的样子,而现在的魈显然还没有修炼到那种地步,所以偷偷睡觉都会被铃梓逮到。

  她的身份虽然几经变化,但是外貌却没有什么改变,对于铃梓来说,看他在自己面前睡得这么沉简直可遇不可求,于是就走到他身边蹲下来,打算自己观察一下他睡着的样子。

  铃梓注视着他有些乖巧的睡颜,还在为这个年代没有留影机而痛心疾首的时候,魈像是感受到了前面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东西,直接就向前倒了下来,要不是铃梓直接站起身抵住他的脑袋,他就要直接栽下去了。

  她的手稳住他的头,他则倚靠在铃梓的胸前,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铃梓只能看到他微微翘起的睫毛,沉沉地呼吸声便是他睡得很沉,即便是这样依旧没有醒。

  铃梓突然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就像是一个安抚的姿势,她的手从他的头顶向下,一路向下摸过去,直到他的后颈。魈也感受到了她的抚摸,但是只是轻轻皱了皱眉毛,她的动作并没有让他感受到危机感,所以也并没有将她从沉睡中唤醒。

  火光打在两个人的身上,在地上投出了一对相互依偎的影子,室内都渗透着橘黄色的暖意,这个情景有些过于的安宁,让铃梓有种自己回到了未来的错觉。

  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铃梓突然回过神来,思来想去只能将魈的头慢慢移到了一旁的桌子上,然后站起身去拍门。

  门外是上次见到的那个蛇人,只不过这时候低眉顺眼了许多。

  他默默递了一个食盒进来,然后说道:“这是今晚的吃食,请大人享用。”

  什么东西……铃梓接过来看了一下,打开却只看到了一堆透明的胶质黏成一团,上面沾着写黑红色的干涸血迹,偶尔还会抽动一下,像是什么活体的触手,登时吓得直接把盒子丢了出去。

  蛇人立刻伸手将盒子接住,然后有些心痛地说:“这批梦都处理的很好,被绞得很碎,大人若是不喜欢也不要浪费。”

  梦?看来是给魈吃的,铃梓强忍着忍着恶心拿过了盒子,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到蛇人走了,铃梓拿着这个盒子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绝对不可能把这个东西给魈吃,最好见也不让他见到。她这样想着,然后将盒子向身后一藏,打算直接推门出去把它扔了。

  一道声音突然在她的身后响起:“你要去哪?”

  “啊?”铃梓回头看到魈已经睡醒了,看到他来到了她的身旁,下意识地将盒子向后藏了藏。

  “不给我吗?”他神色很平静,已经看见了她掩藏的东西。

  铃梓一愣:“你以前经常吃这种东西?”

  “嗯。”魈点点头,刚才他被敲门声吵醒了,然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就立刻明白了送过来了什么。这种东西几乎是他被抓来之后所有的餐食,除去这些主动呈给他的,他还被迫吞下过那些战败者破碎的美梦,这些东西虽然令他恶心,但是对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

  铃梓大喊一声:“不行!”魈就是因为吃下这些梦,才会在后来的时候染上杀戮,甚至在钟离解救他之后也无法完全洗去自身的业障,后世也常常被浑身剧痛的折磨。

  她抱着盒子跑了出去,然后奋力一扔,直接就将盒子扔到了雪中。

  黑红色的粘液流淌出来,渗到了雪地中而后,而后从她的视野中慢慢消失了。

  铃梓刚想长舒一口气,却被一个人直接从后面抱住。

  魈的动作十分的突然,他一下子将手锁在她的腰上,以至于铃梓险些没站稳,差点栽倒在了雪坑里。她侧过头去能看到他正垂着头,墨绿色的短发随着雪花一起飘落到她的衣襟中,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后颈上,牵扯出了一片酥麻。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铃梓能感受到他的手臂正在慢慢收紧,好像这样才能掩盖住他内心复杂的想法,将自己想对她表白的所有东西都化作一个无言的拥抱。

  他看到她的这个行为,情绪突然爆发,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但是好像有一个人告诉他,如果想去拥抱她,那就大胆地去。所以他直接冲上前去给了她这个拥抱。

  铃梓被他抱了很久,魈也没有什么动作,看他没反应,她伸出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想看看他是不是走神了。

  过了一会儿,魈才默默松开了抱着她的手臂,铃梓看着他的脸色瞬间染上了一层薄红,他侧过头去轻咳一声,掩耳盗铃地掩饰自己的羞涩,只说了一句:“谢谢你。”

  铃梓却在心里想,原来魈的薄脸皮特征早有端倪,从这个时候就已经有这个迹象了,于是她轻轻一笑,然后拉着他的手:“那我们回房间吧?”

  “嗯。”魈点了点头,然后有些乖巧地被她拉着走回了室内。

  走进了屋子,铃梓已经将魈本来的口粮扔了,那现在就得另谋食物,她检查了一下食袋,除了常见的米面还有杏仁、牛奶和糖。

  杏仁和牛奶?铃梓看了一眼魈,如果没猜错的话今晚就应该吃杏仁豆腐了,但是魈却仿佛没有看到那几样东西,而是转身去洗了其他的菜。

  铃梓有些奇怪:“为什么不做杏仁豆腐?”

  魈却转过头来看着她:“那是什么?”

  她看着他有些迷茫的神色,这才意识到他现在应该还不会做这个菜吗。于是她简单解释道:“大概是用杏仁加牛奶,磨成浆之后再凝固,做成的一道甜品。”

  魈看着铃梓,表示自己并不知道这道饭怎么做,但是自己可以尝试一下。

  铃梓并不擅长做饭,所以就在旁边看着魈,按照自己的记忆时不时地回忆一下食谱。

  魈按照她说的,先是抓了一把杏仁,然后用刀剁碎,再加入碗中碾成浆,他的手法并不娴熟,但是却十分仔细认真。

  铃梓站在魈的身后,一边看着他切菜一边注意到他的翅膀。现在的魈还不会隐藏自己的翅膀,所以谁都能看得到,但是有时候这个翅膀就十分遮挡视线,她想要将他的翅膀向下拨动一下,一根羽毛却不小心落在了她的手中,她看着这跟羽毛,有些惊诧地问:“这是怎么了?”

  魈却只是稀疏平常地看了一眼:“应该是要到换羽毛的时候了。”然后继续去磨他的杏仁。

  铃梓却对他的翅膀来了兴趣,将自己的手掌盖上去,然后轻轻一抓,又拽了几根下来。

  她有些担心,这个掉毛速度实在是有点快了:“这样不会变秃吧?”

  魈被她摸着翅膀,整个脊背都崩得很直,好像是不太习惯有人折磨亲密地摸他。因为摸羽毛在鸟类看来是十分亲密的行为,表示对对方毫无顾忌地敞开自己的胸怀,有些鸟类会在换毛的时候与自己的配偶一同待在巢穴里,与其一起轻啄对方的翅羽,当做是最为亲密的证明。

  他挤出几个字:“不会,长得也很快。”

  “这样……”铃梓点了点头,但是总摸也不好,于是不再伸手去摸了,而是专心看着魈做饭。

  好不容易建立耐受的魈感受到她的手从自己的翅膀上离开,不禁有些失望,他甚至已经做好了铃梓抓住不放手的准备,她这么一松手反而让自己有些不适应。

  但是他面色毫无波澜,专心地做自己杏仁豆腐,除了一点微红的耳朵根,完全没有暴露自己的内心。

  等到杏仁豆腐终于做好了,铃梓拿起勺子挖了一点,放到嘴里尝了一下,比后来的更甜一些,但是魈却吃的很自然,现在的他应该没经历过那么多苦难,所以更喜欢偏甜一点的口味。

  “味道……很不错。”魈思索了一下,“有点像是‘美梦’,是最自然的没被撕毁过的感觉。”

  “你要是喜欢的话,经常做给我吃吧。”铃梓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大言不惭地实施了自己的乞讨行为。

  魈却在她的注视下点了点头,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