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院长的话如晴天霹雳，把章羽凝的心霹得粉碎，她整个人像石化了一般，最不想面对的事，还是残忍地发生了。
“为什么会器官衰竭，怎么就器官衰竭了？”章羽凝说出的每个字都颤抖，喉咙像含着一块铁，铁上长满了针，狠狠刺着她。
“没有确诊的病症，直接器官衰竭，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见，就算辐射损伤也一定有先兆，实在想不明白。”席院长沉重之际亦是觉得不可思议，医疗领域里面，不管什么病症，总有先例，可池念现在算怎么回事？
章羽凝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可还是强忍悲痛问：“她还能活多久，按照现在的检查来看。”
“半个月吧。”
“半个月......”章羽凝忽然觉得心脏骤停，她无法呼吸，一口气上不来，险些窒息。
她捂着心口，后退几步，撑着窗台，忽然感到一阵冷意席卷全身。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受池念病情影响，章羽凝没听席院长的话，就失魂落魄地冲下楼。
她站在电梯里，双腿一直发软，好似支不起身体的重量。
章羽凝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走到一楼大堂歪的喷泉旁，坐了下来。耳边环绕着池念只能再活半个月的话，她呆呆地坐着，手中还紧紧握着池念的包。
脑海不由自主地放映着与池念相遇至今的点滴，朝夕相处的三个月，她就这样沦陷了，章羽凝从没想过有天会如此害怕，害怕到觉得天要塌下来了。
她从口袋拿出照片，合照里的人才符合印象中的池小姐，池念就该这么灿烂，富有活力。可到底是什么剥夺了池念的快乐和生命？这照片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章羽凝此时此刻无法去看躺着的池念，她开始努力回想从小到大能想起的事情，没有什么传奇的经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回忆。被三小姐资助后，她的生活平平淡淡，死宅的人，出门都少，去蝴蝶庄园的也屈指可数。
她等不了了，也不想再等了，这个包里藏着什么秘密，她现在就要知道。
池念最近没有换包，现在这款咖色包包没有带密码，只是用了镶钻的拉链头，看起来依然高贵，天价的拎包里面是否有天价的秘密？
朝霞冒了点黄色的尖尖，凝露在树叶悄然汇聚，空气有些潮湿、沉闷。章羽凝仰望天空，深吸一口气，捏着拉链缓缓打开。
想起自己被打的两针，想起这张无法解释的照片，章羽凝双手扒开包口，眼睛瞪大望着里面，久久没动。
包里的东西很少，一眼就能看清有什么。最醒目的就是那支蓝色的针管，和自己被打的前两针同款，只不过这支注射器和一小瓶药密封一个医疗袋里。
和自己猜想的一样，池念果然还准备着第三针，打针的时间可能快到了。所以，她把自己留在身边三个月，是因为要给自己打这三针。
章羽凝抬起密封袋看了看，药瓶是青霉素那种瓶子，没有贴标签，里面有半瓶蓝色液体，仔细看才能看出来上半瓶是水色，其实是两种药物临界点，让人乍一眼以为是半瓶药。
池念的身体甚至来不及等这第三针，所以打针图什么，根本不是自救吧。
天空阴戳戳地变凉，本该显露的晨曦忽然被雾霭遮蔽，远处的空气也开始浑浊，正如此时章羽凝的心情。
她发现包内还有夹层，摸上去似乎也有东西，章羽凝拉开内置拉链，从小夹层里面拿出了两张照片，一张很久的黑白照，是个一两岁的婴儿，另一张彩色的照片，只有夕阳下的影子。
不知道照片里的人是谁，只能看得出是两人十指相扣，相互依偎的影子。本该美轮美奂的黄昏海景，在这张照片里却像悲伤的背景，沙滩上黑色的影子，远处海面流光溢彩，强烈反差对比下，让人看着很难受。
章羽凝拿出那张合照，对比这张影子，莫名觉得这两张照片的脸应该是对应的。她甚至觉得照片那个人不是自己，或许是别人，或许就是真正的月亮。
大千世界无所不有，也许真的存在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像另一个空间的自己，身高着装神韵眼神，像复制黏贴一样。
因为章羽凝从来不认识池念，所以见这照片只有陌生，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些。她反而更加愿意相信合照里的人是月亮，如果是这样，池念的所作所为就可以解释。
她真的像月亮的复制品，让池念可以把所有关心和情感都转移倾注。
可打针到底为了什么，这个婴儿又是谁？依然有诸多谜团，婴儿照一定是某个人，不能是自己吧？
池念的手机也在包里，章羽凝决定窥探到底，开始植入解密程序，去破解里面加密文件。她拿出自己手机，点开自己编码的小程序，开始隔空窃取文件并且复制。
可能是包不离手，池念手机的加密文件很好破解，跟章羽凝想的一样，其中一个层层加密，花了足足半小时才复制到手。
全英文的资料文件，她直接用了转译器看。
这是一份很古早的材料，很多年份都要追溯到自己小时候，但内容却惊为天人。这是当年SO抗癌实验室的药物研究报告，附件是参与实验的专家和实验体反应的详细数据，当年这个项目是艾琳和余青桦主导的，也就是说这种反人类的活体体验是也是这二人偷偷进行的。
为了更好地完成药物实验，她们找了不同年龄的人试药，患病的、健康的各种类型，文件很长，章羽凝一目十行，翻到了结论篇，发现有批实验体服用药一段时间后产生了耐药性，副作用也很明显，其中一项便是血温降低，实有发寒症状。
发寒......章羽凝的心在发抖，她再看看那张婴儿照片，眉清目秀，虽不能判断全貌，可与自己竟是有那么两分神似的。
接下来的资料内容更加离谱，章羽凝惴惴不安地看着，可怕的猜想在心中产生，当这些东西全部放在一起时，章羽凝很难不去猜测事实的真相。
她是孤儿，怎么流落到平民窟的，不得而知。可她为什么会是孤儿，出生后被人丢到贫民窟的吗，还是就出生在贫民窟，又或者本来有用，后来没有利用价值了就被丢弃了。
章羽凝拳头勒了勒，拨通了蓝成瑾电话。
“怎么了，羽凝？”蓝成瑾电话24小时开机，想联系她很容易，至少章羽凝可以随时找她。
“我是在哪里出生的？”
“什么？”
“当年SO抗癌实验室是不是买了一批婴儿，北辰医院跟福利院对接，专收孤孩，但28年前却没有一个婴儿，为什么？”
“羽凝......”蓝成瑾语气明显变了：“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你知道是不是？”章羽凝内心澎湃，像巨浪翻天，比起她猜到的事实，蓝成瑾知道真相的反应，更令她寒心。
“我把你当成唯一的朋友，唯一的伙伴，这么大的事你把我蒙在鼓里？”
她还不能完全把整件事推导出来，准备从蓝成瑾那里再探一点口风，来弥补自己推理线缺失的部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看到了池小姐加密文件，所以这个世上我真的无人可信了是么，成瑾。”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像在挣扎，章羽凝没再说话，等她开口。
沉默良久，蓝成瑾深深叹息：“羽凝，很抱歉，我知道的也很有限，三小姐没让我深度参与，她这次比任何时候都谨慎小心。你是婴儿实验体这件事，还是问池小姐吧，我们也是通过她知道的，关于SO实验室背景可能跟三小姐和余小姐的生母有关，我只能说这么多了，池小姐掌握的东西远超三小姐，你想知道什么还是亲口问她。”
“知道了。”
章羽凝挂了电话，坐在水池上，欲哭无泪。
发寒发冷，被打针治疗，这系列操作，都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因为是孤儿，被当年的北辰医院卖给了SO抗癌实验室，因为无依无靠，无人问津便成了婴儿实验体，后来因为出现耐药性和副作用便被丢到了贫民窟。
所以她不可能记得六岁以前的事，或许在被丢弃之前就被洗掉了幼时记忆。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她从出生就被恶魔的爪子，抓住了。现主付
这操蛋的人生，章羽凝苦笑。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她握着最后一针，决定反逼池念一把。
章羽凝回到住院大楼，池念的特级护理室在18层顶楼，她还没有苏醒，席梦歌一直坐在床边守着。
章羽凝痛苦不已，她去了天台，阴阴蒙蒙的天，像在痛苦地呜咽，最后没忍住，流下眼泪。细长的雨，落在身上没有任何感觉，琉璃市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温度，让雨也变得柔和起来。
淋雨发寒的病症今年才开始，遇到池念也是今年，被打针也是发冷后，这一切不是巧合。
她坐在天台的栏杆，寻望下去，地面的树木都变得矮小，这些低等的生命啊，都是别人手中的玩物，生死也好，长势也罢，都被人轻松控制了。
这个世界真令人绝望，章羽凝呆若木鸡地坐着，一直望着楼下，直到耳边传来叫喊声：“章羽凝！”
声音很熟悉，焦急又担心，却又亲切入心，章羽凝微微转头，池念支着虚弱的身体站在门边，一步一步地走到雨中。
“念念，别往前走了。”席梦歌试图拉住她。
池念不听劝，把身体置身事外，她甚至还穿着病号服，惨白无血色的脸，更显虚弱。她眼眶通红，充血严重，像大哭过一番。
“你坐在那边干什么，下来。”池念向她伸出手。
章羽凝摇头，她坐的位置极度危险，身子一歪一仰就是高楼万丈，掉下去便会粉身碎骨。
“我的包在哪？”
“这才是你关注的重点吧。”
池念似乎在拼命压制紧张的气氛，还在勉强发笑：“别闹，东西还给我，下来好吗？”
“你在紧张东西，还是在紧张我？”
“我在紧张你，下来好吗？你想知道什么，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告诉你，但请你下来，把包里的东西还我。”池念还在小心翼翼地试探上前，她那瘦弱的身姿，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章羽凝鼻子一酸，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她抹了抹脸，从怀中拿出针管和照片，冷冷一笑：“那么池大小姐，你是要这个照片，还是想要这个针管？”
池念眼露惊恐，因为章羽凝的手悬空握着药瓶，只要稍稍松手，东西就会直接掉下去。
“小章，你冷静点，下来说，我保证，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告诉我为什么给我打针？还是告诉这张合照是怎么回事？”章羽凝把在茶餐厅顺出来的照片拿了出来。
池念表情痛楚，含泪的双眸，再也忍不住，可她还是在克制隐忍着所有情绪，在努力心平气和地解释：“这些三言两语讲不清楚，你先下来，我慢慢跟你讲，好不好？”
“别哄我了，你觉得自己有可信度吗？”
“你相信我，相信我！”池念语气急促，生怕出现差池，她试图再往前走两步。
章羽凝笑得苦涩，歪头看向池念，泪水模糊了双眼，她胸口像被压着巨石，喘不过气来，甚至想呕吐，她缓了几口气才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出生的？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你才26岁，为什么你搞得像36一样，我是当事人却像个傻子，被人玩弄于鼓掌中，从出生到现在，身边都是算计和阴谋！”她越说越激动。
“不是的，不是的！”
“这狗屎的人生真是令人恶心，反正你也活不久了，我也不想看你死，这样吧，我先死，你随后到，怎样啊，池小姐，哈哈哈哈。”章羽凝魔怔了一般，笑着笑着泪水就从眼角滑落下来。
池念紧咬下唇，依然伸着手，带着哭腔，耐心地恳求：“下来，把东西给我好不好？”
章羽凝各种情绪上涌，绝望之心透着憎恨，甚至有些厌世，即便池念的目光几近哀求，她还是松开了手，让药瓶直接顶楼掉落下去。
“不要！”池念冲到天台边沿，疯一般地要去挽救被丢掉的药瓶，眼看就要冲出去，章羽凝忙跳下来拉着她，她反手一巴掌直接甩了过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池念崩溃了，泪水夺眶而出，她拽着章羽凝衣领拼命摇晃，怒吼哀嚎：“你为什么要破坏我最后的希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章羽凝任由她摇晃拍打，眼神空洞无神。
“你知不知道你会死的，那是救你命的药，你为什么要这样？”池念攥着章羽凝大声哭泣，最后无力地靠在章羽凝怀中，说：“我没有时间了，我不能再回来了，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我不要你死，不要你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