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婚宴如约而行。
宁忘端坐在木屋内,被两名魔族女子打扮着。鲜红繁重的喜服穿在身上,头发弄成了极具魔族风格的编发,额间坠一条红水晶额坠,胭脂淡淡扫在眼尾,点在嘴唇上,更显肌肤雪白,极为明媚。
最后,沉重的盖头压在他头顶,遮住了视线。
他被扶着刚走出门,一阵雷鸣轰地响起,像是在预兆着什么。
今日注定不能善终。
走了一会儿,他被指引着停住脚步,而后一只手被拖出去,搭在另一人的手上。那只手轻轻捏了捏他,像是在安抚。
宁忘手心沁满冷汗,头一次觉得,迟归的手如此冰凉,再不复当初的温热。
“师尊,我如你所愿,没邀请不息山的人,你说,他们会来吗?”迟归带着他缓缓往前,在他耳边低语道。
宁忘盖头下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而后声音颤抖道:“阿迟,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既然已经无法改变结局,那就拼命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听了这句话,迟归的脚步似乎顿了顿,随即恢复如初。
这条路似乎格外漫长,之后迟归没有再说话,宁忘便一直想着穿书以来的种种。其实直到现在,他已经很少去想前世的事了,占据他内心更多的是今生的所有经历。
从开头面对反派的惶恐,讨好,到如今和他走在成亲的路上,转变之大令人难以置信,却又在情理之中。这一路上的坎坷每一个画面都清晰的印在他的脑海之中,以至于这条路恍如他人生最后的走马灯。
今天之后系统再也没有说话,像是在验证他攻略反派的失败。
久久之后,他们走到目的地,惘离山。
“小心台阶。”
尽管迟归在他耳边提醒,宁忘还是差点一脚踏空。
他不知道,迟归带着他正站立在一处高台之上,天空猩云密布,台下是人山人海的人、妖、魔。
“畜牲,竟如此对待你的授业恩师,简直无耻至极!”有人骂道,显然今天到场的很多人都不是自愿来的,也不知道迟归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才让这些人来。
宁忘听到身边的迟归轻笑两声,道:“师尊待我自然是恩重如山,本座无以为报,只能将这魔界第二尊贵的身份给他,怎算得无耻?”
那人似乎气极,怒道:“你,你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堂堂仙尊,怎么可以做你的魔后,屈居你之下。如此侮辱他,你简直禽兽不如!”
此话一处,迟归瞬息变了脸色:“侮辱?这场婚宴本座筹备了这么久,在这世上无人能敌,你说这是侮辱?”
“再盛大又如何,你让我们来祝福你的婚礼,想都不要想,我诅咒今生今世永远求不得,心爱之人终将离你而去,你……”
那人没了声音,宁忘还在等他的下文,就听迟归舒了口气,道:“太扫兴,本座今日和师尊成亲,让你们参加就应该感到荣幸至极。如果再有人说这些让我不高兴的话,下场就和这个人一样。”
“轰——!”
这时,又一道惊雷劈下,宁忘能从盖头之下看到地面都照白了一瞬。
“师尊,时辰到了,我们拜堂吧。”迟归牵着他转了个身,道。
宁忘道:“……好。”
“一拜天……不,这天地我不值得我们拜,我们不拜天地,直接拜高堂吧。”
宁忘回答:“好。”
他正要拜,迟归却又道:“可是你我二人的高堂早已经不在了,也没有长辈可以拜,我们也不拜高堂了,直接夫妻对拜吧,拜完就算礼成。”
宁忘压下心头那点酸涩,应道:“好……”
他们转成面对面的姿势,拜了下去。
在这苍茫的天地间,他们只和对方相拜。
一拜过后,迟归掀开了宁忘的盖头,看他眼角红润,不知是因为胭脂,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的拇指摁在宁忘的唇瓣上,目光深情,随后珍重无比的吻下去。
这个吻很苦,宁忘伸出手,用力勾着迟归的脖子,使劲的回吻,试图抹去那股苦涩。
在场数以万计的修仙名门都看出来了,那人哪里有被囚禁的样子,这两个人,分明就是两情相悦。
可笑他们还以为忘尘仙尊被自己的逆徒所掳,忍辱负重以身饲虎,结果人家是心甘情愿的!
耳边不时有乱音响起,但宁忘充耳不闻,他生怕分心片刻,就要全面崩塌。
“轰——!”第三道雷声落下。
宁忘的心脏狠狠一抖,终于发现这雷声很不对劲。
迟归松开他,眸光翕动,他深深看着宁忘,似乎有很多话要说,然而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宁忘也看着他,看着他退后两步,而后抛出栖华笔,第四道雷声正正劈上,一道淡蓝色的光晕迅速炸开,顷刻间笼罩了整座惘离山。
“阿迟……”宁忘忍不住哭了,强烈的无力感瞬间吞噬了他。
“魔头,你要做什么!”
有人惊呼,有人大喊。
宁忘回头去看,才发现那些人都被那淡蓝色的光晕裹挟,动弹不得。
迟归疯狂道:“我要你们,都死!”
彼时雷声滚滚,红云交织,大地被照亮了了一瞬又一瞬,照得迟归的脸如斯癫狂。
一道惊雷劈下,宁忘脚下的土地皲裂,他和迟归中间陡然裂开一条巨缝,将他们隔开。
宁忘随着石头倒去,眼里是迟归越来越小的身影,他的身上形成了不正常的法场,浑身黑烟缠绕,源源不断的汇入栖华笔,而栖华笔的光晕,也在迅速的蔓延,似有笼罩整个尘世的架势。
就在宁忘以为自己要不巨石活埋时,一只手及时的抓住了他,他回头一看,是沈萧。
比之十七年前,如今的沈萧要更为成熟,眉宇间的青涩已经全然消失。
师徒二人再次相见,都颇为感慨,沈萧更是嗫嚅了好久,才开口叫出那一声:“师尊。”
宁忘借他力站稳,道:“你怎么会来?”
沈萧道:“魔尊数日前掳走了各大仙门仙首,并放下狂言要在惘离山挑战正道,引得所有修仙之士前来,我们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结果果然是另有图谋。”
宁忘没想到迟归是以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集齐这些人的。幻境一但开启,便无法结束,如果让这些灵力高强的人散布在各地,必然会形成制肘,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些人集结在一起,集结在最接近栖华笔中心的位置。
但以什么借口把这些人叫来呢,没有比魔尊一次性挑战众仙门这种挑衅举动更好的理由了,然而这些人来了才发现上当了,他们是被叫来参加婚宴的。就在他们以为婚宴才是最终目的的时候,又发现,这是一个当中当,迟归想要的,是他们都死。
这个过程可谓是天衣无缝了,可不知为何,宁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却想不通奇怪在哪里。
他尚在沉思,沈萧道:“师尊,师伯也来了,你先去他那里吧,魔尊的两名手下带走之宜,我要去找她。”
宁忘点点头,他暂时没有什么头绪,去见一见望阳也好。
沈萧给他指了一个方向,宁忘立刻赶了过去。
那是一处峡谷,能刚好看到迟归的方向。
宁忘走过去,果然在那其中看到望阳纤长的身体,他手握长剑,仰头看着迟归,嘴角竟含着若有似无的微笑。
宁忘僵在原地,不明白为什么望阳看到迟归会露出这样的微笑,忽然之间福至心灵,一个可怖的念头在心头浮起。
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为什么一直以来总有人在暗处窥探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熟知,除了另一个系统就没有其他解释,他一直都在想那一个系统会在谁身上,最有可能的就是身为男主的沈萧,他也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那个系统的绑定者是望阳,这一切才合理。
想到这里,他开口道:“我没想到你会二次利用栖华笔。”
听见声音,望阳的笑容凝住,转过头来,道:“忘尘,你来了,你在说什么?什么利用栖华笔?”
宁忘看他还在演,平静道:“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别再装了。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但你的目的和我的显然不同,我要阻止反派黑化,你却在催促反派黑化。你第一次感受到危机感是在尉迟掌门爱女成亲之时,那时候的栖华笔幻境就是你的手笔,我的系统告诉我,是因为迟归那时已经很难成功黑化了,所以你就想到利用栖华笔里栖华的执念来杀死迟归,迟归一死,你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制造另一个反派来维持剧情,毕竟你只要一个反派,是谁都无所谓。但你没想到我也会进去,现在看来沈萧应该是知道你的所作所为的,所以当时他阻止过我。
“第一次你失败了却并没有放弃。第二次是在锦绣城里的那名杀手,我当时以为那人是跟踪我们进去的,但现在想想也不可能,我和迟归一路上走得随心所欲,要被人跟踪也困难了,一开始根本没人知道我们的行踪,好巧不巧,那名杀手是在我给你写信告诉你我们的方位后来的,他也没成功,因为他直接被我打死了,你又失败了。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原因,后来应该是放弃了,你打算顺其自然,继续让迟归黑化。衔灵会上我本来已经换掉了迟归的剑,但他后来用的还是那一把,我本来以为是苍幽换的,现在想想,那把剑就是你换的。你很厉害,我自问根本斗不过你,我佩服你。
“现如今叫你师兄不太合适,叫你系统也太失敬了,我应该叫你,丧心病狂,原著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