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珩的眼底一片猩红,急促的呼吸着。这药材味同云台殿的一模一样,她一辈子都不会忘掉!她骤然意识到魏凌决真的还活着,竟然还在用女子之躯炼毒,还……逃到了长州!

  几个女子被救了出来,纷纷跪下给两人磕头。在她们口中得知,她们是长州附近的一个小镇里的,是在晚上睡觉时被抓到这里来的。

  抓他们来的人身着黑袍,不以真面目示人。但是听声音很是沙哑,是个男人。她们来了之后便被喂了毒药,有的没承受多久就死了。死了的便会被放干了血,割了肉。

  听她们这样一说,元珩便确定了魏凌决真的没死的事实。

  “这里有些银两,你们拿上便快些回家去吧。”林卿将身上的钱拿了出来递给她们。几人捧过那钱袋,磕头致谢,赶紧离去了。

  林卿望向了元珩,此时的她神情已变。眼眸之中透着一股浓浓的恨意,她知道她痛恨着魏凌决。之前得知他还活着之时,元珩整个人都像疯了一般失去控制。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发现他的踪迹……

  “元珩,我们不如先回燕宁去。魏凌决的事,我们再商量好不好?他武功高还会用毒,光凭我们也无法对他如何。”

  “不。方才那个人说这里是苏为词的院子,想必他和魏凌决有关系。”元珩冷着脸,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来长州,就是为了杀陈勋和那个狗官。既然多了一个魏凌决,何不,一起杀了!”

  “但那可是朝廷命官。你若杀他,官府怎会放过你?更何况那是三条人命!”

  “人命?三只畜生而已,哪来的人?”她的目光阴冷,语气低沉。

  “陈勋和那狗官害死了我的两位姐姐,指不定又祸害了谁呢。魏凌决害死的人很多,我杀他们,只是为民除害而已。”

  “律法严明,你让律法惩治他们不好吗?为何非得让自己沾上这血?”林卿紧握着她的手腕,她并不希望元珩陷入这仇恨当中。

  “他们,必须死在我的手里!”她直接打断了林卿,面容微冷,似乎也是不想在说下去了。

  良久,元珩的面色又稍稍缓和了些。她缓缓抬手,将林卿揽入怀中,轻声道:“我知道你不愿让我沾上这鲜血。但方才你也见到了,他们又用女子之躯来炼毒。若不杀他们,也难平民愤!”

  “这世上有许多奸邪谗佞之徒,你杀不完的。人一旦因仇恨起了杀心,便会一发不可收拾。若是如此,这世上早就是饿殍遍野,血流成河。我知道你恨他们,他们的确是罪大恶极。但杀他们的不能是你啊!”

  林卿劝说着。她并不希望元珩去动手杀人,染一身血。她也相信这律法会给她一个最公正的裁决。君玄澄执法严苛,更不会容忍这等奸佞小人存活于世!

  “我知道,我知道……我答应你不会乱杀人,但他们的罪,我也不会放过。林卿,等陈勋和苏为词一死。我便随你回燕宁,我去见徐乐容,还会认她这个姐姐。至于魏凌决……我已杀过一次了,就让君玄澄去对付他吧。但陈勋和苏为词,我绝不能放过!我活到现在,就是为了找他们复仇的!”

  轰隆隆的雷声不断的在天边响起,一场暴雨迅猛的顷落而下。冷风呼啸而过,这天,又是更冷了些。

  陈府,陈家公子陈勋将那条瘸腿搭在凳上,身旁的小妾正伏在他的身上,亲昵的喂着水果。

  从那倾盆大雨中跑来一个穿着蓑衣的男人,他神情慌张,还未进门就问道:“陈少爷,方才有人来报,说是有个叫江予珩的女子出现了。这个江予珩不是在新婚当夜就死了吗?为何又出现了?她到底死没死啊?”来者正是长州郡守,苏为词。

  看守着那些用来炼毒女子的人跑来告诉他,有一个名叫江予珩的女子来找麻烦。此人他自然记得,但人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怎会又出现一个?本想着是否为同名,但也还是想要再去确认一番。

  他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将头上的斗笠摘下。自新君登基后,治法严苛,眼里丝毫容不下他们这种贪官污吏。而当年之事若是被告上京,脑袋不保啊!

  “那剑都刺穿脖子,血都流干了,能不死?”陈勋坐了起来,推开身旁的女子。示意她退下。

  “那当时的事还有谁知道?”陈勋看了一眼自己的瘸腿,道:“除了当时的那个小丫头,还能有谁呢。”

  “小丫头?”苏为词仔细想了想,元兰身边好像是有一个几岁大的孩子。不过自那二人死后,她便不见了。她居然平安长大,来复仇来了?

  苏为词有些后怕,人只分两类,一类是怕死的,一类是不怕死的。她既然敢来找朝廷命官复仇,大抵是不怕死了……

  不怕死的人,都是疯子。

  “哎呀陈少爷,当时我也说了别杀元兰!您老偏却要她死,这下可好了。有人为她们复仇来了。这都过去十年了!这丫头怎么那么记仇呢?过去十年都要跑回来。”

  “她害我变成个瘸子,不该死吗?!”陈勋狠狠瞪着苏为词,面目有些狰狞。

  “苏大人,你也知道我的。挡我路的,都得死。别说是断我一条腿,就算是只伤了我一点毛发,我都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我那亲爹,不就是如此吗?”

  “是是是。那陈少爷,那个自称江予珩的人,怎么办?”

  “既是来复仇,那便等她上门。”陈勋靠着椅背,拿起桌上的苹果扔给了苏为词。

  “只是可惜了那些药人,亏我还花了那么多银两用尽了珍贵药材养着。我要让这个丫头都还回来!”

  暴雨逐渐停下,只是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这天也总是暗沉沉的。元珩坐在一个小茶摊前,琥珀色的双眸一直盯着那不远处的狗。

  那只大黄狗正缩在屋檐下躲雨,只见一个小厮走了出来,扔了一只鸡腿过去。大黄狗立刻接住,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那是予珩姐姐家的狗。”她突然开口。林卿也顺着她的视线瞧了过去,往上一看,门上写着江宅二字。

  “她还在的时候他们家没有养狗。”元珩说着,站起身朝那大黄狗走了过去。她蹲下身子仔细瞧了那条狗。大黄狗见到这个陌生人好像是不怀好意的盯着它,便朝她汪汪叫了两声。没想到这大黄狗如此警惕,元珩刚一伸手就被它给抓伤了。

  右手上的青白色绸缎被抓坏,她的脸色瞬间一沉,低喃道:“你把她给我的东西,弄坏了。”

  手中突然多出一把匕首,她伸手一挥,狠狠刺进了那大黄狗的脖子。迅速用力朝上一划,锋利的匕首瞬间将它的脖子给分成了两半。她动作之快,林卿都没来得及阻止她。而那大黄狗,连一声呜咽都没喊出来就死了。元珩在大黄狗的尸体上擦拭了血迹,缓缓起身。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的身子一僵,迟迟没有回头。本不愿如此,但就是克制不住。

  到底……还是躲不过那颗嗜血之心。

  “你!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家的狗?”大门被打开,是一个小厮。他见到有人杀了自家的狗,扬言着要报官。

  “我找你家主子。”见有人来了,她也不再顾着林卿,冷冷瞧着他。

  “我家老爷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好话不说两遍!”元珩说着就开始往前走。那小厮还想骂人,匕首已抵在了他的胸口。

  “元珩!”林卿赶紧走上前,抓住了她握着匕首的手。

  “老……老爷在里面。”小厮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磕磕巴巴道。

  元珩缓缓放下了匕首,说道:“告诉他。”想了一瞬,她咧嘴一笑,继续道:“元兰找他。”

  “是,是。”小厮连滚带爬的跑了进去。

  “元珩!你到底想做什么?!”她的眉心紧蹙,有些生气。

  “我答应过你,不会乱杀人的。”元珩看着林卿,眸中的那股杀意骤减。

  “你现在随我回燕宁!”她拉着元珩欲走,但元珩却没有动。

  “我说过,陈勋和那狗官必须要死!林卿,你若再阻止我,我也不敢保证会对你做什么!”元珩面露不快,用力甩开了她的手。

  “你……”

  “元兰?”一个男人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他仔细看了二人。小厮来禀报说是元兰来了,他匆匆赶了出来。

  “你们是谁?”

  “你居然还活着。”元珩扬眉,冷哼一声。

  “什么?”江父皱眉。

  “予珩姐姐死的时候,你甚至都不愿替她收尸。为什么?”元珩的眼眸之中满是寒霜,她握紧了拳头,好像随时都要冲上去杀了他。

  “你是谁?”江父的神色骤然变得煞白。

  “我只问你,为什么?”元珩重复道。

  “她败坏门风,该死!”

  “你是她的亲生父亲!”

  “她若不死,我们江家就完了!我们江家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为她陪葬!”江父怒道。

  “不管你是谁,现在就给我滚!”江父话一落,元珩便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推着他走进了宅子。林卿也立刻跟了上去,害怕她会一时激愤,将人给杀了。

  走进宅院的元珩瞧了一眼四周,问道:“她的娘亲呢?”

  “那个蠢货!死了!那不孝女死了也就罢了,还要搭上她的亲娘!你觉得,她不该死吗?!”江父似是对其恨之入骨,面露凶光。就算是被元珩掐着脖子也丝毫不惧。

  “元珩,你先放手。”林卿轻抓住她的手臂道。她咬着牙,松开了手。但也还是抬起一脚,将人用力踹到了地上。

  “你是她的亲生父亲!你非但护不住她,还将她亲手送给陈勋!你真是枉为人父!”她红着眼,恨不得吃了他。

  “枉为人父?哈,没错……说的没错……”江父嗤笑了两声,从地上站了起来。

  “陈勋在长州只手遮天,我还能如何?那狗官苏为词同他狼狈为奸!我就算想离开这长州,不到半路就会被抓回来。”

  江父大哭了一声,又接着说道:“她死后,我夫人便也随着去了……陈勋收了我家所有的钱财,也就没对我江家如何。江家……江家老幼,他们又何其无辜?他们怎么能为了我那个女儿去死?元大夫心善,我也知道她喜欢元大夫。她娘亲宠爱她,也劝过我多次成全她们二人。做父母的,怎能不希望孩子好?她喜欢,那就随她去。但怎料那疯子陈勋看上了她,我又有何办法!拼了我这条老命吗?但就算我死了,他那个疯子也不会放过她!不仅不会放过她,还会杀了我江家的所有人!他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残忍杀害,更何况别人?”

  江父似是满腔怨恨无处发泄,对着元珩滔滔不绝的说起当年之事。眼泪再也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44.为官者,当为民也

  江父缓缓蹲下,痛哭道:“那可是我的亲女儿啊!也是我自小护在手心里长大的。你以为,我不痛心吗?你以为,我愿意将女儿推入火坑?本想着她能凭着貌美,还能得了那陈勋的欢心。我也暗地里送了不少钱给官府,希望能先把元大夫救出来。”

  “毕竟只要命还在,一切就都有办法!谁知道那个该死的狗官苏为词会不守诺言杀了元大夫?我也不能……也不能真的用那么多人的性命来做赌……只能牺牲她……”

  “我被他们打断了腿。为了这江家老少,我也不敢再如何……她本该和元大夫去燕宁……本该去燕宁啊!!”

  陈勋伙同官府在这长州只手遮天,就算是自己想告他,也求路无门。江家这些年也是一日不如一日。自己这条腿就是因为陈勋记恨着他的腿居然被元兰用银针给弄瘸了,于是也打断了他的腿。

  他也害怕陈勋会突然想起多年前的旧事,又记恨起他那条瘸腿来,对江家人下杀手。暗地里将族人送出去不少,而他则一人留在长州,至少这里还有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无论如何他都觉得自己对不住妻女,便一直守在江家,希望她们也能回来看一看自己……

  只是这日复一日,什么都没有等到。

  “你今日来,是复仇的吧?也罢,杀了我。就当是复仇了。”江父闭上了眼睛,决意赴死的模样。

  元珩没再说话,拂袖离去。

  离开江家之后,元珩便将那条死狗拖着离开了。鲜血和雨水混合在了一起,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没多久,那官府门前便挂了一条血淋淋的大黄狗。路过的人见了,纷纷讨论起不知什么人这般大胆,居然敢做这种事情。

  酒楼之中,元珩坐在窗边看着楼下过路的人们。

  “应该快过来了吧。”元珩似笑非笑。她在那条大黄狗身上还挂了字条,上面写着元兰之死,江家为了救她所花银两还有客栈的名字。

  君玄澄自即位以来便严惩贪官污吏,元兰之死本就无辜,苏为词害怕,也摸不着来人到底知道多少,自然会亲自过来。

  “元珩,你答应我不杀人的。”林卿紧蹙着眉头。

  “放心。苏为词,我不杀。只是想让他过来,问几个问题罢了。”

  林卿看着桌上的佳肴,有些食不知味。她果然想的没错,元珩一旦出了宫,就不会乖乖听话了。

  她恨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但是仇恨会毁了一个人,而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劝阻她不要越陷越深。只是她好像……根本不受控制。

  不多时,那苏为词果然是来了。他没有穿官服,一路恨不得是小跑而来,似是很着急。衣裳都还有些凌乱。

  苏为词走上楼,二楼只有两个年轻女子。多半就是她们了。见只是两个小姑娘,他整理了一下衣裳,昂首阔步的走了过去。

  “真慢呐,苏大人。坐吧。”元珩放下手中的酒杯,倒了一杯放在对面。

  “你们是何人?”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

  “不知苏大人可记得陈勋?”

  “陈公子乃是我长州首富,当然知道。”

  “他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成首富了?”元珩挑眉,笑盈盈问道。苏为词一滞,又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元珩。

  当年陈勋故意诈死,以谋杀罪抓了元兰。江家想要救她也塞了不少银两来。苏为词只贪财,想着收了钱那便将人放了。

  结果陈勋说要杀,当然听他的了。只是他诈死一事,当年其实没几个人知道。

  “你……你是当年的那个在我府衙门前击鼓的小丫头?!”苏为词瞬间想到了有人冒充江予珩,有些愕然。实在没想到,人来得这么快。

  “难为苏大人还记得我,我以为你断那么多冤案,害死那么多人早就把我忘了。”元珩冷眼瞧着他。

  “呵,丫头。当年之事确实是你们有错在先,元兰是按律法斩首,江予珩是自尽。你有何理由来复仇?”

  “那请问,她们之死你是用得哪条律哪条法?!他陈勋强抢民女,你怎么就不谈律法了?”

  “你……你女流之辈,懂什么!”

  “为官者,为民也。律法修订,也是为了天下万民!可你们这些自认权贵之人,会将律法变为用来牟利的物什!可有想过真正需要律法来保护之人,他们怎么办?你只是随意一句,你懂什么?那些百姓,就是由受害者变为罪人了?”

  “此为政事,你一介女流之辈怎好谈论?”

  她轻轻笑了两声,目光森冷骇人。那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匕首狠狠将苏为词的手钉在了桌上。

  苏为词疼的大喊,怒目而视:“你!你敢害朝廷命官!来人!来人啊!!”他大声喊道。楼下瞬间有四名官兵拿着刀冲了上来。

  “抓住她们!”苏为词本来是想好好跟知晓自己受贿之人聊聊,但也留了个心眼,万一她不听,自己便喊人上来,随便找个罪名将人抓了再说。没想到受贿一事非但没提,倒是让她直接出手伤人了。

  “等等!”元珩刚一起身,一直没有说话的林卿出声了。

  “我们其实只是想问问关于陈家之事。还望苏大人能够一一告知。”林卿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牌来,这玉牌细腻圆润,色泽深重,一看就是上等好玉。

  苏为词见到上面刻有鹿纹,还有一个林字。这鹿纹的样式加上林字,是燕宁林家的东西!苏为词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

  “去去去,快退下!”苏为词咬着牙忍着手上的剧痛,对那几个冲上来的官兵说道。官兵面面相觑,也不知这突然是怎么了。但也还是听从了自家大人的话,纷纷退下了。

  “元珩,放了他。”林卿收了玉牌,沉声道。元珩狠狠瞪了苏为词一眼,听话的收回了匕首。匕首一拔,手上的鲜血直流。苏为词颤抖着手,赶紧紧紧捂住伤口。

  “下官也不知姑娘是林家的人。真是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万望姑娘不要怪罪。”苏为词冷汗直流,万没想到,眼前之人会是林家的,林家二子一女。见林卿面相不凡,又手持这林家玉令,必定就是那位燕宁王的掌上明珠了。

  虽说自己是这一州之府,但也不好去开罪林家人。但此事若是牵扯进林家,那项上人头,必定不保!苏为词暗暗为自己捏了把汗,本是想贪点银子,这次,竟将林家给引来了。

  “我问你,陈勋为什么一定要杀元兰?还要装死欺人?只给你一次机会。”元珩轻轻开口,在苏为词的身上擦拭了匕首上的血。

  “陈……陈少爷曾在街上见到过江家小姐,他觊觎那江小姐美貌。得知她在哪儿后便上门去抢。”

  苏为词紧张的咽了口水,忍着痛接着说道:“没想到会被元兰用银针伤了腿,害得陈少爷瘸了腿,他自那时起就恨透了元兰。假死一事……陈少爷就是单纯的觉得……觉得好玩。他就是个疯子,他有病啊!他觉得江小姐为了救元兰,肯定会去找他求情。陈少爷就能趁机……趁机得到她。”

  苏为词擦了冷汗,生怕元珩又是一刀下来。

  “陈少爷调查过江小姐,也知道她和元兰之间的关系。就是怕用强的话她会自尽,那……那就只能想出这样的办法。让她心甘情愿献身。”

  “陈勋只杀过一个人吗?”

  “啊……啊?”

  元珩将手中匕首指着苏为词的胸口,稍稍用力,那锋利的匕首就刺进了肉里。

  “三个!三个!他……他和他家亲爹的妾室有染,可……可能是那妾室不如他的意,他便把人杀了。还有他爹,也是他杀的。他就是个疯子!哎呦祖宗啊,求您放过我吧。我我我……我只是收了点银两帮他收拾,别的什么都没做啊!”苏为词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什么都没做?不是你骗了我予珩姐姐,会放人吗?!不是你杀了元兰姐姐,还将她曝尸三日吗!”元珩目光一沉,眼露杀气。

  她一把抓过苏为词的手,手起刀落,砍了他的两根指头。苏为词满脸痛苦,紧紧捂着伤口直冒冷汗。她下手不留情且迅速,根本不给苏为词求饶的机会。

  “都是陈勋让我杀的啊!都是他逼我的啊!他是离王殿下的人,我也不敢不听他的啊!姑娘,姑娘,饶了我吧!当年江家也给了银两想让我放人,我当时人已经放出去了!只是那陈勋用离王逼我,我哪敢开罪离王啊!我只是芝麻小官,真的是没办法啊!!”

  “离王?”

  “对对对,离王。”苏为词赶紧道。

  “陈勋抓了许多女子用来炼毒,那是谁教他的?”

  “是是是一个蒙面人,是个男人。我……我曾在陈家见过一次。再多真的就不知道了,姑娘,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苏为词也是怕了,将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浑身颤抖,脸色发白。

  元珩靠坐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敲击着桌面。她看了一眼林卿,然后将苏为词的那根断指移到了他的面前。

  “这个时辰,苏大人肯定饿了吧?”苏为词看着自己的断指,又望了元珩一眼。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吃了它,我不杀你。”

  “这……这……”苏为词看着那根血淋淋的断指,颤颤巍巍的伸手去拿。本想咬着牙就赶紧吃了算了,也总比命丢了好。但真的放在嘴边,他就无法下嘴了。

  “姑……姑娘,能不能……算了?”

  “予珩姐姐来求你放人时,你放了吗?”元珩的语气很轻,但那双阴冷眸子盯着他,苏为词也是不再敢去看了。

  他紧张的咽了口水,知道自己不吃元珩是绝对不会罢手的,于是紧闭着双眼,拿起断指就往嘴里塞。

  林卿面露不忍,瞥过了头,没有去看。她知道此时无法劝阻元珩,而此等贪官实在也要严惩一番,于是也不再说什么了。

  苏为词边嚼着,边强忍着恶心。生怕若是吐出来,元珩会让他把吐出来的东西对吃了。元珩似笑非笑,就这样看着他把这根断指吃掉。

  苏为词在心里只祈祷着别再让他吃其他什么了。

  “还记得那条狗吗?跪下,叫两声来听听?”苏为词也不知眼前的这个女子还会做出什么事来,他只能是缓缓跪了下去。

  他双手撑地,小声的叫了两下。元珩蹲下身子,问道:“你这是什么狗?声音那么小?”

  苏为词清了清嗓子,又小声喊两声,然后声音就大了起来。元珩嗤笑了几声,道:“你去告诉陈勋,他的好日子到头了!滚吧!”

  “是是是。”苏为词急急忙忙起身,乱滚带爬的就走了。元珩瞧了一眼这满桌的鲜血,直接将外衣脱了盖在上面。

  “看吧,我没有杀他。”她笑道,像是邀功一般。

  见她沉默不语,元珩紧紧握着拳,眼底的那抹杀气只增不减。分明也是听了她的话,放了这苏为词一马,为何她还要如此!

  “林卿,你在怪我?”她忍着心底的怒意,问道。

  “没有。”她轻轻摇头。

  “那你为何不理我?”

  “我只是在想你说的话。为官者,当以为民。长州有一个苏为词,但天下之大,又有几个苏为词?有几个陈勋和魏凌决?”

  “你不是也说,这些人是杀不完的?我也没那么多心思去管别人的事,我只想复仇。”元珩顿了顿,又道:“其实君玄澄算个明君,他能处理好的。”

  林卿有些诧异,似是没又想到她突然会这么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是哪句话说对了,你这么开心?”

  “只是觉得,其实你是面冷心善。不愧是我喜欢的人。”林卿轻抚着她的脸庞,轻声道。

  “感觉好像在夸我,但更像在夸你自己呀。”元珩一笑,揽过她的腰。然后吻了下去,她轻轻吻着,突然是想起了什么,又道:“林卿,你那个玉牌很厉害吗?”

  “嗯……林家家主令。”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兄长居然给你了?”

  “大哥哥特地留给我的。有这家主令,凡是林家商号,无不听令。”

  “你兄长对你可真好。”她轻轻啄了林卿的唇,言语中却有些羡慕。

  “元珩。等回了家,我们便成亲吧。”

  “你……想好了?”元珩面露愕然,心跳突然变得十分剧烈。林卿的这句话来的有些突然,甚至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想好了。我想和你,一生一世。”她满眼认真看着元珩,星眸之中是满满爱意。

  琥珀色的眼瞳微颤,右手的断指微微微微颤抖着。她紧紧抱过林卿,正想去吻她,林卿赶紧伸手拦住了她。

  “别……别在这里。”她面露羞涩,元珩微微颔首,牵着她起身。

  “回客栈!”

  客栈房间内,那门刚一关上,元珩便迫不及待将林卿锁入怀中,深深的吻了下去。林卿都没能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又到了床榻上。

  一股炙热包裹着二人,只听到房内有细微的喘息声。林卿被她吻的七荤八素,身体好像十分渴望着她的抚摸。忍不住的紧紧贴着她的身子。

  “元……珩……”她声音暗哑,本就软糯的声音更是显得娇柔。

  屋内,二人不断的缠绵着,直到天旋地转。

  45.复仇

  苏为词依照指示,去陈府找了陈勋,将元珩的事情原封不动的告诉了他。希望他能够出面,将此事给压下去。

  陈勋听得眼露一丝凶光,他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苏为词的面前,缓声道:“苏大人,你这嘴也太不严了。仅受了这么一点伤,便全盘托出了?”

  “若不说,她那是要我的命啊!而且,那可是林家的大小姐!万一她回去告知燕宁王,我等脑袋不保啊!”

  “燕宁王权柄那般大,皇上早就有所忌惮了。他是异姓王,离王殿下可是皇上的亲兄长!孰重孰轻,苏大人你应当知道吧?”

  “这……这是自然的。不过皇上最恨贪墨,此事……陈少爷能否帮我隐瞒下来?”

  “好说,好说。”陈勋的眼底露出一丝阴冷,走到了苏为词的面前,下一瞬便掐住了他的脖子。

  “陈……陈少爷这是何意?”

  “你若缄口不言,兴许还有条活路。苏大人,你知道的太多了。离王殿下不会需要你这种嘴巴不严实的人!”陈勋两只手狠狠掐着他的脖子,苏为词还想反抗,被两个下人狠狠按住。

  苏为词脸部涨的通红,逐渐呈青紫色。没一会儿就被陈勋给活活掐死了。

  “送回苏府。将那些药全都放到苏府去,效仿魏凌决用女子来炼毒一事,你们知道是谁做的吧?”陈勋拍了手,坐回了椅子上。

  “苏大人身为父母官,作出此等十恶不赦之事。真是令人不齿!”下人领会,马上说道。陈勋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去做。

  苏为词自缢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长州,朝廷马上就派了人来暂时接管这里。得知苏为词也在效仿魏凌决,君玄澄是一个头两个大,他万没有想到,这朝中官员,也有这份心思。

  苏为词好歹是一州之府,此事都被瞒下,那那些县镇乡……该如何……

  想彻底断了这些人的这份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写了一封诏书,大概是关于此类事情的惩处。先前也下过诏书,不过总有欺上瞒下的行为。他也无法全部知情,为今之计,便是微服私访。

  不过此事总会有风声泄漏,只要泄漏了,就不可能彻底清除这些残渣余孽!他紧紧握着手中的笔,朝中官员众多,却一时不知该用何人……

  “张月鹿,你说,朕该用谁?”

  “这……若说人选,其实林家或相爷最为合适。但他们无论是谁,若是轻易出面,也很快会被人知晓。奴才有一人选,但恐会惹皇上不悦……”

  “你说。”

  张月鹿定了定神,跪在了地上,道:“衍心楼是江湖第一大门派,楼中之人向来都无影无踪,他们也绝不会同朝中之人有任何勾连,更不会让他们知晓此事是皇上在查。虽说皇上派人清查,也是没问题的……”

  张月鹿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朝中能人辈出,但终归都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就连燕宁王也不例外。如此一来,彻底清查会耗费不少精力。但衍心楼不同,由他们出面,以他们的江湖手段,这些害群之马,想必很快便能尽数铲除!皇上,总比离王先找上衍心楼的好。”

  君玄澄迟迟没有说话,张月鹿也不敢起身。

  “你派朕的暗卫,将此信亲自交由微生韶手中。”最后,他还是妥协了,写了一封关于此事的信,盖上了皇帝玺印,交给了张月鹿。

  “是,皇上。”

  元珩心中有恨,且无法消灭。对于陈勋,元珩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杀了他。趁林卿还未醒来,又用了点迷香。她俯下身吻她的唇,起身离开。

  她想着,只要复了仇,便可以听林卿的话,放下心底的那份恨意。但是陈勋非是自己亲手杀了不可!

  来到陈府门口,站在当年自己站过的地方,心中一阵怨恨。她是从这里亲眼看着江予珩去送死的。也是亲眼看到她被人裹着渗了血的白布,抬出来的。

  陈府大门敞开着,她走了进去。

  “你是何人?敢闯陈府?!”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呵斥一声。元珩记得他,当年陈勋来抢人,他是最卖力的那一个。元珩不想多说,锋利的匕首直接刺穿了他的脖子,顿时鲜血四溅,那男人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当其中一个小厮冲上来时,元珩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只听到骨头被扭断的声音。那小厮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自己的手腕被硬生生给掰了过去,整个手掌都软了下来,他惨叫了一声,活生生疼晕了过去。

  众人见她一进来就杀人,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疯子。但下手这么狠,也都不敢接近。只是赶紧跑去告诉自家主子。

  “老……老爷,有个疯女人,一进来就把杜管家杀了!”

  “哪里来的疯女人?!”陈勋推开坐在腿上的女子,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只见到阴沉着脸走过来的元珩。

  “陈勋,让你多活了十年。也该把命还我了吧?”元珩一步步往前走,那些个小厮忙拿着棍棒护着陈勋。

  陈勋打量着她,讥笑一声:“小丫头长大了啊。怎么,来报仇来了?你也想像那个江予珩一样,没能杀死我。只能自尽?”

  她直冲陈勋而去。小厮哪是她的对手,元珩下手狠,刀刀致命。陈勋似乎也是没想到自己的人完全拦不住她,拖着一条瘸腿转身就跑。但还没跑几步就被元珩给抓住了。

  冰冷的匕首搭在肩上,陈勋咬着牙大骂着:“死丫头!你敢对我不敬?!你知道我是谁吗?!!”

  “一条狗而已,瞎叫唤什么!”元珩又用力踩了他的腿,陈勋气得骂娘,道:“我可是离王的人!!你敢同离王作对!!”

  元珩从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冷森的笑,陈勋咽了咽口水,他看着元珩时,她的双目通红,阴郁着的脸色有些苍白的可怕,掐着陈勋脖子的手更加用力了,陈勋的脸涨得通红,逐渐无法呼吸。

  “离王?等杀了你,我再去杀他!”她手上一用力,只听骨断的声音,紧接着就是陈勋的一声惨叫。

  本就瘸了的腿被元珩给一脚用力踩断了骨,陈勋趴在地上,恶狠狠的盯着元珩,道:“敢杀我?我让你不得好死!!”

  “死?我早就死了!”红得滴血的双眸盯着陈勋,就像是刚吃了人,饮了血的魔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浓杀意。

  陈勋的内心突然有些慌了,本想用离王来吓退她,但没想到她反而下手更狠了些。

  “你为什么……要杀我的元兰姐姐……”

  “元……元兰?她……她不是我杀的,是苏为词杀的她啊!”他崩溃大喊。

  “事到如今,死不悔改!”元珩抓起他的手臂,然后用力往后掰去。

  “啊——!!!”陈勋凄厉大喊,剧痛疼的他满身是汗,脸色发白,几近晕倒。

  “你……我给你钱,我给你钱!别杀我!”他也是怕了,声音都开始发颤。

  “谁让你用那些女子炼药的!”

  “魏凌决!他叫魏凌决!!他……他也是离王的人!!啊呀!”陈勋捂着断腿,大声喊道。元珩伸手一扭,咔嚓一声就扭断了陈勋的手臂,疼的陈勋都喊不出声来……

  林卿醒来时,已是酉时三刻。元珩不在,她心中很是不安。

  等她来到陈府时,大门紧闭。

  她怔在门口,犹豫半晌后伸手,推开了大门。一股血腥味立刻迎着风袭来,她下意识捂住口鼻,那颗心瞬间就紧绷起来。

  “元珩!”她喊了一声,听到了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便忙朝着那声音奔去。

  见那地上有几具尸体,而又见到是几个婢女和两个小厮正各自抱在一起,满脸惶恐的看着林卿。其中一个人颤抖着伸出手指着内堂。

  顺着他指的方向跑去,只见到陈勋正被挂在房梁,身上的血也早已流干了。滴在了地面上。面部被切了一半,从嘴角到耳朵也被划开了口子。双手是朝着身后扭着,脑袋似是被转了过来,整个人看上去都很怪异。

  漆黑的眼眶已没了眼珠,正对上了她的双眼,林卿捂着嘴,觉得胃部有些作呕,连连后退。

  她的突然到来,元珩没来得及反应,等见到她之后这才忙一刀砍断了吊着陈勋的绳索,脱下了外衣遮住了他。

  确保林卿见不到这血腥场面,这才准备朝林卿走过去,但她往前走一步,林卿就开始往后退。

  她阴鸷的脸色白的几乎没有一点血色,血红色的双眸像极了吃人的恶魔。发丝凌乱,活像个疯子。

  “你躲什么?”元珩开口,嗓子沙哑。

  “元珩?”林卿的声音似乎有些不确信,她知道元珩的气性,只是没想到……她下手会如此之狠。

  她默默看着林卿,见她好像很害怕自己,于是也未再前进了。她缓缓闭目,等再睁眼时,血红色的双瞳好像褪了不少,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她看着林卿,猛地咳了好几声,哑声道:“林卿,我不会伤害你……”

  46.三魂噬心蛊

  她抬手想去触碰林卿,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已是沾满了鲜血。想要去擦净手上的血,但也已经擦不掉了。

  她有些无助的看向了这个自己心爱之人,但她却始终保持着距离,站在原地没有走到自己的身边。她有些害怕,害怕好不容易得到的又会失去。跌跌撞撞走上前,而林卿却是不经意的后退。

  她心头一颤,脸色惨淡,眼泪从眼中落下,乞求道:“林卿……我……我不会再杀人了,再也不会了……你,你别躲我。”

  她踉跄了几步,终是走到了林卿的面前。她缓缓抬手想去抱眼前的人,但又怕弄脏了她的衣裙,便又放下了。

  “元珩,你……”林卿刚一伸手,突然就听到好像有人在喊自己。她回头望去,只见到慕容和白骑着马从门外直接冲了进来。马还未停下,他就已经从马上飞身下来了。

  “卿儿!!”慕容和白大步来到了林卿的身边,用力将她从元珩身边拉了过去。

  “卿儿!她手段残忍,万不可再同她一路!你随我回去。”慕容和白拉起了她的手腕,然后凑到她的耳旁说了几句话。林卿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看了一眼元珩,嘴唇微启,想要说什么。但又想到方才的那一幕,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去说。自己好像并没有资格去责怪她杀了陈勋,但也不愿让她深陷这仇恨之中。

  今日是这陈勋,他日便是难以对付的魏凌决。她若执意去找他复仇,难免……同归于尽。

  “事不宜迟,快走吧!不要耽搁了!”慕容和白完全不等林卿说话,强行拉着她上了马,很快策马离去。

  “林卿!!”只听元珩凄厉的喊了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她不敢相信林卿就这样走了,甚至一句话都没说。

  “我不复仇了,我不复仇了……”她朝着林卿离开的方向爬过去,痛哭道:“林卿,我不复仇了……你别走,求你了,求你了……林卿……回来!”

  那寒风刮过,吹起了陈府的血腥味。遮在陈勋身上的那件外衣也被吹动了,露出了他已不堪入目的脸。她瘫在了地上,只觉得心上被剜了一刀,疼得无法言语,有些难以呼吸。

  眼底有些愤恨,是不甘。分明杀的是该杀之人,就算是让律法惩治也是死路一条,为何……为何就不能让她亲手杀了复仇?为何,要走……

  琥珀色的眼眸通红,露出一丝恨意。

  “啧啧,真是可怜。”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元珩双眸微动,缓缓看向了那人。

  “想你在宫中还对她千依百顺,可没想到她说抛弃就抛弃,就像你的姐姐那般。”男人走近,拿下了斗笠。

  看着他,元珩并没有很吃惊。而是轻笑了一声。

  “见到我居然不吃惊?你早已猜到了?果然是徐乐容教出来的人!”男人蹲下捏住了她的下巴。

  “不过千刀万剐,你还真狠呐!”男人变了脸,恶狠狠的看着她,右手掐住了元珩的脖颈,逐渐用力。

  元珩双手抓着他的手,脸开始涨的通红。直到见她快要窒息之时,男人放下了手。元珩无力的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魏凌决没死,这在元珩的心里一直都是一根刺。但如今真的见到了,她倒不觉得眼前的人有多可怕,又或是有多想杀他。

  只是觉得,世间的事向来都不尽人意。就算陈勋此时活过来,站在她的面前,她都认了。

  十年前被魏凌决带进了宫,没想到十年后又重蹈覆辙……

  密室中,魏凌决拿出了一个黑色瓷罐。他放在元珩眼前晃了晃,道:“这叫三魂噬心蛊,吃下它之人,会成为听话的傀儡。若是抗拒,便会蛊毒穿心!自从假死出宫后,我一直都在炼制这蛊。也不知,你这百毒不侵之躯,能否抵挡得住这蛇蛊呢?”说着,魏凌决打开了那黑色瓷罐。

  从那瓷罐中钻出一条细小的黑蛇,黑蛇探了头,吐着信子。只见在它的额上,有一道白点,就像是第三只眼睛一般!

  魏凌决捏着她的下巴,撬开了嘴后将那黑蛇递了过去。黑蛇立刻钻入了她的嘴里。这黑蛇一入体,心上突然一滞,她倒在了地上。

  与往常毒发不同,这一次只觉得浑身骨头如同被击碎般疼痛,仿佛有野兽再啃食着她的身体。她颈上青筋暴起,瞪大了双眼,唇色逐渐变得惨白,身体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撞击着。

  巨大的疼痛让她不断的抓着自己的身体,就算隔着衣裳,都被她留下一道道血痕。她紧紧抓着自己的喉咙,好似想要掐死自己!

  心腹切痛,浑身骨头都好似被紧紧噬咬着,一点又一点的被吃掉。

  又是一阵头痛难忍,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而心口被死死揪着,就如利爪一点点的抓着这颗心,然后将其揉碎。

  鲜血一口一口的从嘴里吐出,她第一次疼的想要杀了自己!

  等疼痛逐渐散去,她躺在地上,面色惨白,只留下微弱的呼吸声。

  魏凌决蹲下身子抓过她的右手,也不顾是否会伤到她,用一把小刀连带着皮肉一起和那青白色的布条给割开了。他瞧着那道被烫伤的疤,冷笑道:“徐家的那个婢女,你可知是谁杀的?”

  元珩瞳孔骤然一缩,握紧了拳头。

  回忆起十多年前的那一晚,她睡不着便去了花园。只是听到花园中传来一阵呼救,当她跑过去时,什么人都没有。

  后来自己莫名晕倒了,再醒来时,身旁躺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是被割喉致死的,鲜血已经流在了她的身旁。那时她很害怕,不知发生了什么。但那徐家人一口咬定她是杀人凶手,没有送官查办,倒是将她关在了柴房之中。

  “是我啊。”魏凌决边说,便在那原有的疤痕上一点点刻了一个奴字,小刀很是锋利,就那轻轻一划,鲜血就流了出来。

  “她伺候不好,就没用了。但谁知那么晚,你一个小孩子还在花园里做什么呢?这个字,既然是你那好兄长赐的,再如何你都不应该将它烫掉啊。”

  元珩抬手想去打他,但奈何疼得没了力气,刚抬起就无力放下了。那时姐姐去了边关,她只能等姐姐回来,能够替自己洗清冤屈……但姐姐回来后,便嫁给了离王……甚至,都未曾来瞧过自己一眼。

  “在这世上,没有人是为了你!元珩,你只配在这污泥里打滚,怎配得上那林家的大小姐?”魏凌决站起,一脚踩住了她的手,然后狠狠扭动着脚,似要将她的手嵌入泥地里。

  元珩趴在地上,无法反抗。

  “她生来便是天之骄女,你呢?生来,就卑贱。就算她心悦于你那又如何呢?整个林家,不会有人看得起你。她没多久便会知道你的真面目,很快便会厌恶你。但我也有个办法,能够帮你得到她。只要你乖乖听话,林卿,就是你的。”魏凌决收了腿,蹲下身子将她脸上的发拨到了耳后,然后用力擦拭了她脸上的泥土。

  “你也看到了,你杀了人,她就走了。一位自小宠着长大的千金大小姐,怎会愿意同你这样一个嗜血的疯子在一起呢?你忘了?有一次毒发,你可是杀了云台殿不少弟子呢。还是被你活活咬死的!你那时就像一头野兽。试问,林大小姐怎会喜欢一头,野兽?不过嘛——”

  魏凌决笑了两声,拍了拍她的脸,道:“燕宁王林司源是整个林家的主心骨,杀了他。我便能帮你彻底得到林大小姐。”

  见元珩始终没有反应,魏凌决却也不急。笑道:“没关系,你可以好好想想。”

  他走了,那密室一关,这里马上就陷入了黑暗之中。元珩心中一紧,本已无力的身体居然猛地一下坐了起来。她紧握着拳,死死的盯着这四周。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一阵刺耳的声音,就好像是什么东西在地板上用力挠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着让人头皮发麻,十分难受。她捂着耳朵,双腿蹬着往后退,一直退到墙边上,她痛苦的蜷缩着身子,嘴里还念叨着林卿的名字……

  马车内,林卿突然捂住了心口。这莫名的一阵绞痛,让她有些心慌。见到地上有一个瓷瓶,兴许是马车的颠簸导致从包袱里掉了出来。这里面的药是用来抑制元珩毒发的。她捡起来,紧握手中。

  “小白,停车……”她忍着痛,喊了一声。慕容和白马上拉停了马车,掀起布帘问道:“卿儿,怎么了?”

  见她捂着胸口,面色似乎十分痛苦。担忧道:“卿儿,你哪里不舒服吗?”

  “回长州去。”

  慕容和白犹豫片刻,道:“好。”

  二人离得长州没多远,仅半个时辰便又回到了长州。林卿来到陈府,尸体依旧在原地,但是元珩不在此处了。

  “卿儿,二公子伤得很重。恐不多时了,我们还是尽快赶回去吧?若耽搁了,我怕……”慕容和白的话音未完,林卿便转身走了出去。她在街上找了半晌,问了人,都没人见过元珩。

  之前住的那个客栈,她也不在。

  元兰的小院,也不在。

  她站在小院门口,冷风吹起她的裙摆。看了那破损的竹帘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卿儿,快走吧。”慕容和白又催促道。林卿一步三回头,有些不太相信元珩这么快就会离开长州。但在长州,她除了这个地方,还能去哪……

  “她会武,还狡猾得很。不会有事的,卿儿,如今最重要的是赶紧回燕宁见二公子。”

  慕容和白拉住了林卿的手,轻声道。林卿立刻抽回了手,再次又忘了一眼这小院。她实在搞不懂,元珩为何会走的那么快?

  “走吧……”

  兄长生死不明,如今也只能先回家了……

  47.密室

  漆黑的密室内,元珩神情呆滞的坐在地上。也不知被关了多久,她已许久未能进食了。因为这里没有光,也未曾好好睡过。

  右手上的伤已被上了药,乳白色的药膏粘在手上,像是发了霉似的。魏凌决也并不想让她因为这伤口发脓死去。

  只听到哗啦啦的一声,好像是铁链碰撞的声响,密室门被打开,一道微光照了进来,她就如那鱼见了水,迫不及待的朝那道光爬了过去。

  “如何,想好了吗?”魏凌决走近,蹲下身子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轻轻摩擦着。

  “元珩,你是更怀念在宫中的日子,还是享受现在?”魏凌决笑着,放在她肩上的手突然一用力,再次用内力催动了她体内的蛊!

  元珩呼吸一滞,随即心口开始绞痛起来。疼得直打滚。

  “今日的一切,都是她林卿给的!若不是她,你何苦又受此等痛苦?你忘了吗?你舍命救她,她却丝毫不觉得感激跟着她那未婚夫走了!他们是自小定下的婚约,此次回去,一定会成亲吧?元珩,你爱错了人啊!”

  元珩紧紧握着拳,泥土陷入了指缝中。她咬着牙,怒道:“你闭嘴!”

  见她开了口,魏凌决又马上说道:“徐乐容也抛弃了你,任由你在徐家受辱。林卿和她一样都是无情无义之人,你何苦还念着?”

  魏凌决将那只右手怼在她的面前,道:“你看看你的手,简直丑陋至极!你应该去复仇,在他们的身上全都刻满这个字,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奴隶!”

  蛇蛊带来的剧痛,魏凌决的话,在元珩的心中犹如一把把利剑不停地剜着心。只见她的双眸逐渐有了变化,通红的双眼盯着魏凌决。

  “你忘了?行云阁大火,是你救了她。她中毒,也是你守着她。她差点被那傻子玷污,也是你及时赶到。元珩,她林卿不知感恩,抛弃了你。你只要杀了林司源,不论是林卿还是徐家那些趋炎附势之小人,都任由你处置!”

  “是……你?”

  无论是林卿莫名其妙中毒还是行云阁大火,她都以为是嘉妃派人做的。只是没有想到,从那时起,魏凌决便已在宫中了?

  “你这百毒不侵之躯可是我花费几十年心血才炼制而成的,我又怎能轻易舍弃呢?本想,等我那儿子成了太子。再慢慢用药毒死君玄澄,我便是皇帝的老子。却没想到,你把他给废了!想想还真是,可恨!”他拿出袖中的一把匕首,放到了她的脸上,然后狠狠划了几刀,脸上瞬间湿漉漉的,鲜血流满了整张脸。

  “你这张脸,说到底也没什么用处。反正你唯一和她像的,也只有这双眼睛!”

  魏凌决看着她这如同琥珀似的双眸,掐着元珩,将她抵在墙上,讥笑道:“林卿喜欢你,是不是因为这双眼睛,长得像徐乐容?”

  元珩一滞,双瞳骤然一缩。那根断指微微颤抖,她眼底一片猩红,身子突然往前一倾。伸手死死扣住了魏凌决的手臂。她面目狰狞,像是要吃了他!

  “不会……被我言中了吧?”魏凌决闷笑一声,甩开了她的手。

  “哎呀,想想还真是可怜。到头来,还是无一人是爱你的。不过没关系,离王殿下说了,只要你能杀了林司源。这林家一倒,离王如愿做了这天下之主。他便将林卿赐给你,管她喜欢谁呢?反正不还是你的?你想如何,便如何。”魏凌决说完,在元珩的身上将刀上的血擦拭干净,缓缓起身。

  “在云台殿密室之中,你也见到了我是如何惩治那些不听话的人。林卿不听话,你便可用同样的法子对付。保管她,乖乖听话,再也不敢离开你。”

  元珩眼前一黑,疼晕了过去。魏凌决骂了一声,然后狠狠踢了她一脚。

  “废物!”

  那门被关上,这密室内又陷入了一片漆黑……元珩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不知是否还活着。

  只是从她的脖颈处开始往上攀爬出了一条条黑色的蛇纹,就像小蛇一般,一直向上延伸到了脸上。直至整个左半边脸全部爬满了这黑色的蛇纹。和那刀痕交错在一起,十分可怖。

  那右手断指颤动着,干燥的嘴唇轻轻蠕动,还在念叨着那两个字。

  ——

  “她若是能亲自入宫来找你,才能证明,她是在乎你的。”

  ——

  “只要你能炼成这百毒不侵之躯,今后,再无须试毒了。”

  ——

  “你可愿随我回去?”

  ——

  “姩儿,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代替我,和元兰。”

  ——

  “我家妹妹真聪明,才短短几日便将千字文倒背如流了。”

  ——

  “我叫林卿,会在城西那家客栈住一日。你若是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

  “林……卿……”元珩缓缓醒来,四周的这片黑暗她依旧没能习惯。凭着那双能在黑夜里看清的眼睛,她好像能够看见许多人站在这里。

  她缓缓朝着那唯一无人墙边爬了过去。又努力的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背靠墙壁。

  “林卿……林卿……你是真心的吗?是真心的吗……”她低喃着,左脸上的黑色蛇纹,逐渐朝着右边攀爬过去。

  她的眼神逐渐失色,变得毫无神采。

  燕宁,东平城——

  慕容和白将马车停至林府附近便让林卿下来了。

  “卿儿,边关还有诸多事宜。我要先赶回去,就不进去了。”

  “嗯。”林卿也不在意他是否进门,只小跑着就回去了。慕容和白看着她走进家门,坐上马车离去。

  林卿一回家便朝二哥林司庭的房内奔去,她到那里时,林管家正站在门外。

  “林伯,我二哥哥怎么样了?”

  “小姐?你……怎么回来了?”林管家见了她,有些诧异。此前商会有人告知,她还在长州。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林卿也不顾林管家再说什么,疾步朝着林司庭的院子走去。

  走到门口,见到林司源正坐在桌旁,剑眉紧皱。而程清然则正在给床榻上的男子擦手。那男子双唇紧抿着,嘴唇偏黑,一见便知晓是中毒的症状。

  “大哥哥……”

  “卿儿,回来了。”林司源见了她,眉心也总是舒展了些。

  “小白说二哥哥受了伤,怎么回事?”

  “闯荡江湖,哪有不受伤的。已经无碍了,无须担心。”

  “卿儿,你瘦了许多。”看着林卿有些消瘦的模样,一旁的程清然拉着她坐下。

  “不是说你要将乐容的妹妹带回来?怎如今不见人?”程清然看了一眼门口,还以为人在外面呢,但除了站在外头的家仆,就没别的人了。

  “没有……当时小白急匆匆赶来,说二哥哥不仅受了重伤还中了剧毒,我心急,就跟着他先回来了。至于她……待二哥哥好些,我再去寻她。”

  她想着元珩应是离开了长州,总之她也是要来燕宁的。只要入了燕宁境内,自己就能知道。

  “二哥哥他的伤如何?”

  “受了很重的内伤,不过暂且无碍了。”

  “那……那我来照顾二哥哥。”

  “也行。不过你先去换身衣服,你这般急着回来,想必是累了,你歇息一晚,明日再来照顾你二哥哥。”程清然柔柔的笑着,轻抚了她的脑袋。

  “嗯……”

  林卿走后,林司源的眉心紧皱,面色沉重。

  “和白怎知二弟受伤?”程清然问道。见林司源不说话,程清然也是一脸了然。她看向昏迷着的林司庭,脸色也是微沉几分。

  林司庭重伤一事,除了家里这个几个便再无人知晓。慕容和白远在燕宁之外,居然能清楚的知晓他的伤势……

  夜深,林卿挂念着元珩其实也睡不着。想了许久,她画下了元珩的画像,并写了一封信一起交给了林管家。

  “林伯,若是有人见到她便马上告诉我。她兴许会来燕宁,但更有可能是去历州。让那边的商号多盯着点。还有,这封信是给容姐姐的。”

  “好,小姐。我这就去。”

  看着林管家离去,林卿心中一阵惆怅。慕容和白强行拉着她就走了,根本不给开口的机会。也不知元珩……如今到了何处。

  不知是过了多久,身上早已不知道被魏凌决鞭打了多少次。她也早不知何为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双眼空洞,只是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林卿的名字。

  “她早就不要你了!”魏凌决的话随着那短鞭一起落了下来,元珩唯一的反应,就是那短鞭打在皮肉上,身体无意识的抽动。

  “你都落得如此境地,她如今兴许已经开开心心,准备待嫁了呢?”魏凌决依旧是洒上了白色的药粉在伤口上,伤口被撕裂般疼痛,随即是一股灼热袭来。

  “据闻,林家近日正在为林大小姐的婚事做准备。等年节结束之后便会同她那未婚夫婿成亲!元珩,你坚持至今。又有何意义呢?但只要杀了林司源,这一切都会改变!你想要的,离王殿下都会给你!元珩,你还在坚持什么?!”

  他似是十分不耐烦了,等了那么久,她依旧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用手中短鞭又打了一顿出气后,愤然离去。

  魏凌决离去后,密室之中又是一片黑暗。

  毫无光彩的眼中落下了一行泪,她缓缓握着拳,满是委屈,哽咽道:“林卿……为什么……”

  48.女子间,能相爱吗?

  元珩当初将魏凌决千刀万剐,虽然死的是替死鬼。但魏凌决始终都记恨着她。既要每日毒打一番,又寻了许多的毒物来。他心知这些毒物对元珩来说不算什么,但也能让她疼上一阵子。

  也不知魏凌决扔了多少进来,在这黑暗之中,只能够听到嘶嘶又或是其他沙沙声此起彼伏。靠在墙边的元珩只觉得腿上一阵刺痛,好似被针扎了一般。

  她微微歪头,面无表情,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傀儡。只是这腹中觉得十分饥饿,她已许久未进食了……

  她盯着这一片黑暗,眼前正出现了活物的影子。她缓缓抬手,等了片刻,她的身影像猎豹一般迅速扑了过去。竟是抓到了一条蛇,那蛇在她的手中扭动着身子,缠上了她的手。

  她用力咬下一块肉,那蛇便缠得更紧了。她嚼着那蛇肉,很快吞入腹中。她面无表情的吃着蛇肉,嘴中突然一阵泛苦。她微微蹙眉,呕的一声将吃下去的蛇肉全都吐了出来。

  她不曾吃过蛇肉,当初逮到过一条毒蛇,本想烤来吃,林卿却说吃不得。她又望向了手中已被咬了大半截的蛇,再次咬了下去。

  “林卿……这肉,吃不得。”

  密室之外,魏凌决身边那身着道袍的男子倒了一杯茶给他,问道:“师父,那三魂噬心蛊居然也无法控制住她吗?”

  “若是从前,很容易。但如今她是百毒不侵,就算是蛊,多少还是会有些影响的。”

  “不过想来也是迟早的事情,师父也不必太过担忧。”

  “哼,若不是离王需要用她。我早将人连制成天命丹了!”魏凌决面色冷沉,这么久了,饶是他都不知道元珩还在坚持些什么。

  “将其炼制天命丹也是迟早之事,师父大可不必着急。待离王大业一成,兴许还能抓到那衍心楼的楼主呢。用她再与元珩一齐炼制天命丹,这才事半功倍。”一旁的弟子谄笑道。

  “想抓微生韶极为不易……不过她那徒弟倒也是修炼焚阳一字诀,应当比微生韶要好下手许多。”

  魏凌决思索着,抓不到天下第一,抓天下第一的徒弟也不错!

  ——

  东平城鲜少会下雪。就算是下雪也只小小一场,第二日就会随着阳光的出现而全部化掉。除非起得早,还能够看到一丝雪的影子。

  但这几日却连连下了好几场,飘飘洒洒的雪花飞落下来,铺满屋檐,裹上树枝。这么些年,林卿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她望着这漫天雪花,心中思念着元珩。也不知她的身子受不受得了这般大雪。

  她如今,又到了何处?已经回来这么久,始终都没有元珩的消息。

  就像是多年前她消失在长州,了无踪迹。

  “小姐。”

  “林伯,她可有消息了?”见到林管家走来,她迫不及待问道。

  “尚未。”林管家摇了摇头。

  林卿面色凝重,除非是元珩乔装改扮,不然怎会见不到人?但她并无乔装的必要啊!

  “小姐不必担忧,我已安排了足够的人手去找。相信不久便会有消息了。”林管家宽慰道。

  “嗯……但愿吧。”林卿总觉得有些心绪不宁,也不知元珩是否出了事?

  上元节这日,东平城内四处都摆放了花灯。平日里林司庭都会带着她出去看烟火,猜灯谜。但今年他却躺在这里生死未卜。

  林卿看着这满桌子佳肴,觉得索然无味了些。

  “卿儿,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去休息?”见到林卿脸色不佳,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程清然问道。

  林司源也望向了她,轻声道:“这些日子照顾你二哥哥定是累坏了。今日是你生辰,不如同你嫂嫂一起出去看看吧?东城有家新的胭脂铺,样式看着特别,你定然会喜欢的。”

  “大哥哥,嫂嫂。我就不去了。有些累……”

  “既然累了,你便去歇息吧。什么时候想去了再去。”林司源满眼柔和,微微笑着。

  “嗯。那我先回房。”林卿走后,他突然长长的叹了声气。

  “夫君,怎么了?”

  “卿儿自回来后便心事重重,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我有些担心。夫人,不如你找个时机去问问她吧?”

  “好。晚些时候我便去问问她。”

  戌时,林卿坐在窗前看着天上的烟火,想起了之前在枚阳镇,之前跟元珩提起过自己的生辰。本想着今年能够一起过,却没想到发生了出乎意外的事情。

  看来今年,是无法在一起过生辰了。

  “卿儿。”程清然站在门口,见到林卿略显单薄的身影正坐在窗前。于是走了过去,将身上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

  “嫂嫂。”

  “卿儿,这半年来,在宫中可好?”

  “嗯。一切都好。”

  程清然轻轻握住她的手,将被风吹至鼻翼上的一缕发挽在她的耳后:“你兄长担忧你,想让我来问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自回来后便有些闷闷不乐。”

  林卿有些愁眉不展,但也不知该如何开口。程清然也看出她的犹豫,于是主动询问道:“是和乐容的妹妹有关?我听林伯说,你派了人四处寻她?”

  林卿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告诉自己的嫂嫂。“嫂嫂,如果……我喜欢的人是女子,你会……如何?”

  “那我……”程清然故作沉吟,眼露严肃。见她这般模样,林卿心里一下就空了。连嫂嫂都不会答应,更别说兄长了。

  “那我便要好好看看那女子是何模样,是何品性。若品性不好,我也绝不会将你交给她。若她是个心地善良之人,家中多个女儿,也未尝不可。”

  “她……她舍命救过我。”林卿似是没想到程清然会这样说,有些诧异。

  “哦?那她定是个心善之人。”程清然笑着,轻轻揽过了林卿。

  “卿儿,嫂嫂希望你能够幸福,无论对方是何人,她只要是真心爱你,嫂嫂都认了。”

  “嫂嫂,其实她……她就是元珩。”

  “既是乐容的妹妹,那必定是怀瑾握瑜,是个好孩子吧。”

  “她……可能有些脾气不好。”

  “哦?那……那她对你好么?”

  “挺好的,很听我的话。”

  想到在宫中时,元珩那副乖巧的样子,林卿便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倚在程清然肩头,想到元珩,那和煦的眼中满是柔情。

  若是再见她,她会如何?之前在长州时见到她那副模样,自己的确是有些害怕了。但自己就那样离开,她是不是……真的很失望?

  若再见她,一定要带她回家!

  程清然还像儿时那般哄着林卿睡着了,替她盖好了被褥之后便悄然离去。回房的路上,正见到林司源站在不远处等着她。

  “放心,她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了心上人。”程清然知道他为何在此处等着,边上前边说道。

  “心上人?”林司源本是柔和的脸色瞬间就僵住了。

  “这才离家半年,怎么就有心上人了?是……是皇室子弟?”他微微皱着眉头,脸色有些不悦。

  “不是。”程清然轻轻摇头。见不是皇室,林司源莫名的松了口气。又马上问道:“她喜欢和白了?”

  程清然挽住林司源的手臂,边走边问道:“夫君,你觉得这女子之间,能相爱吗?”

  林司源迟疑道:“这……这我可不好说。”

  “卿儿说她喜欢上了一名女子。就是乐容的妹妹。你觉得……如何?”她微微侧目,问道。林司源一下就愣住了,站在原地沉默许久。

  程清然微微叹气,道:“不过只要是她喜欢就好,我们只是希望她能够幸福安乐不是吗?”

  “但是夫人啊,卿儿这是认真的吗?”

  “可能这也是她这些日忧心的原因吧。卿儿说,本来是带她一起回燕宁来。只是没想到中途遇到了和白,又遇上二弟受伤。二人也就分开了。”

  程清然轻叹一声,又道:“那孩子也甚是可怜,等找到了人,与她姐姐团聚。今后一切也都会好起来的。”

  “嗯……若她对卿儿是真心,我也不在意是否为女子。至于卿儿不喜欢和白,那这桩婚事也就作罢。待过段时日我去边关,正好同他说说此事。”

  “夫君就是如此深明大义。”程清然柔柔笑着。

  “啊对了,等找到了人。不如就让她们成亲好了,到时也要告知乐容一声的。不过两个女子成亲,都需要些什么?是……我们林家下聘呢,还是让乐容下聘?不如还是由我去准备聘礼吧,挑个好日子,去迄北提亲?哎呀……该准备些什么呢……宅子田地得多给些,生意嘛就算了,她们不会,可别累着了。金银首饰一定不能少。乐容是个大夫,那我可得多搜罗些珍贵药材送去。她定然喜欢的。”程清然挽着林司源的手臂边走边念叨,林司源在一旁听着,脸色严肃。

  “人都没见到,谁知是什么样的人。你别急着做这些。”

  “夫君真笨!能让你妹妹喜欢的人,定然是极好的。更何况还是乐容亲自教养大的,这品行一定是没话说。哎呀!我可得早些准备着,到时候人来了,都来不及准备呢。”说着,程清然便匆匆离去。

  林司源站在原地,刚想把人叫住,人已经走远了。

  “夫人,太快了!父母不在,长兄为父,我无论如何都要先看到人啊!卿儿的婚事怎能如此草率。诶,夫人,你别走那么快。等……等等我。”林司源抬脚跟上,边走边喊她。

  49.林津然

  三月的天气依旧很冷,偶尔阴雨绵绵的。花园内的凉亭之中,青衣女子手中握着一支玉兰银簪,一双星眸之中满是忧虑之色。

  如今已过去了几月,却始终都没有元珩的消息。若不是故意隐瞒,便是出了事。

  想到之前长州小院中那些被囚禁在密室的女子,她的脸色骤然一变。

  “魏凌决……”

  夜半,林管家领着一男子快步走在院中。

  “怎得都过去这么久才告知我?父亲是忘了我这个儿子吗?”走在林管家身后的男子面容清隽,漆黑的双眸中带着丝丝愠色。

  他便是林司源之子,林津然。

  “小姐回来了,家主也就暂时没告知小公子。”

  “姑姑和阿娘也是!竟都瞒着我!”林津然越走越快,当来到林司庭房中时,见到林卿正趴在桌上睡着了。

  “林伯,怎么让姑姑就这样睡着?炭火都灭了!”林津然压低了声音,责备了一声。说完,他走上前一把就将林卿给横抱了起来。

  他这一抱,林卿马上就醒了。

  “津然?”

  “姑姑。我抱你回房去睡吧。”本是带着怒意的声音变柔了些,冷风一吹,他抱紧了林卿。

  “不用了,先放我下来。”林津然犹豫,然后将林卿小心放下。

  “你怎么回来了?她低声道。

  “一收到二叔重伤的消息我便快马赶回来了。姑姑,你们怎不早些告知我?”

  “二哥哥没事。你赶路累了吧?饿不饿?先用膳还是先去休息?”

  “我不累。姑姑,你去歇着吧。我来守着二叔。”林津然摇了摇头。

  “林伯,现在太晚了,先不要去惊动大哥哥和嫂嫂。待明日再去告诉他们津然回来了。”林卿对一旁的林管家说道。

  “是,小姐。”林管家会意点头。

  翌日,林津然去见自己的父母。见到许久未见的儿子,程清然一时感慨,儿子长大了不少,也长高了。

  “阿娘。”见了自家娘亲,林津然自是欣喜的。刚走上前就见到林司源正蹙着眉朝这边走来,那欣喜的脸色瞬间收了回去。

  “父亲。”林津然乖乖朝着林司源行了礼。

  林司源刚想说话,程清然就马上说道:“正好。津然,带你姑姑出去转转。你姑姑这几月都顾着照顾你二叔了,肯定累坏了。陪她好好玩玩,玩尽兴了再回来。二叔这有阿娘呢。”

  “好。”林津然点头,害怕林司源会说什么,赶紧拉着林卿就走了。

  “我这还是没都没说。”林司源叹气,显得有些无奈。

  “你要是说了那还了得?看看你,对着津然总是板着一张脸。”

  “我只是想问问他昨夜回来为何不让人告知于我,也没想要责备他什么。”

  “说着不责备,到时还不是会说他。”程清然瞥了一眼林司源,林司源深深叹气,道:“别宠着他,二弟不愿管家中之事,将来林家还是要让他撑起来的。”

  “夫君,不如我们早日为二弟寻一门好亲事吧?等二弟好了,再给津然也寻门亲事,你说沈家姑娘好不好?他们也是自小相识的。再等找到了那位元姑娘,也能早早安排卿儿的婚事。”

  “嗯。一切都由你来安排。”林司源点头。

  “哎呀,真好!等他们都成了亲,我也就放心了。”程清然越想越开心,忍不住笑出了声。林司源看着自己的夫人如此高兴,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然后轻轻揽着她的肩膀。

  “夫人,不过卿儿的婚事还是先缓缓。我还是想先观察观察再说。”

  程清然像是哄孩子般的口吻,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道:“行,都依你。”

  ——

  林卿和林津然漫步在东平城的街上,见到有卖糖葫芦的,想着她喜爱吃这种酸酸甜甜的,林津然便买了一个递给自己的姑姑。

  “姑姑,你在宫中过的是什么苦日子呀。我昨夜抱你时,轻了许多。”林津然满眼温柔的望着她。

  “宫中应有尽有,我哪有过什么苦日子。”林卿接过糖葫芦,笑道。

  “真是不明白父亲为何将你留在宫中,我知晓之时都想冲进宫来救你了。”

  “我又不是被绑着去的,救我做甚?也不怕被你父亲责罚。”

  “只是宫中豺狼虎豹众多,我也是怕你出事嘛。不过你为何会留在宫中?”林津然突然看了眼四周,然后凑到林卿的耳旁小声问道:“是不是皇上想要娶你?”

  “林津然,慎言。”

  “那你干嘛留在宫里啊,那种吃人的地方。我们离得越远越好。”

  “问这么多做甚,小心我告诉你父亲。”

  “唉。我倒是希望父亲能够辞官,其实好好做我林家的生意也未尝不可,不一定非要当什么燕宁王。想我祖父,死在了战场之上。祖母才会自自尽,万一哪天父亲也……”林津然边走边说着,突然发现一旁的林卿一下就沉默了下来。

  林津然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张道:“姑姑,我……我……”

  他一时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林父是死在了战场上。自那以后,林母也整日郁郁寡欢,也是真的疯了,想要掐死自己的女儿,幸得被程清然及时发现。不过也拦不住她自刎,死在了林卿的眼前。

  那时的林卿才三岁,不仅差点被自己的亲生母亲亲手掐死,还亲眼目睹母亲死在自己的面前。那次之后她就变得不说话也不吃饭,整个人好像瞬间就变傻了似的。

  后来就被程清然接回了程家养着,一直在程家住了三年才回去。

  而无论是林父之死还是林母自刎,在林家都是禁忌。林津然也是自小就去罗州读书,许久没见到自己的姑姑,总是话多了些。却没想到口不择言,说到了林卿的痛处。

  扭头见到林津然一旁有卖翠玉豆糕的,他赶紧买了一份递给林卿。

  “姑姑,翠玉豆糕。你最爱吃的。”

  “许久都未吃过这翠玉豆糕了。”林卿淡笑着,伸手接过他递来的翠玉豆糕。

  她虽然接了,但林津然能清楚的感受到她情绪的不对,便也只能默默跟着姑姑身后。

  回了林家,林卿便直径回了自己的房间。林津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想着该如何补救才是。想了半天,决定去告诉自己的母亲。

  程清然得知此事也是觉得头大,当初此事发生,整个人瘦得皮包骨,才三岁的孩子,缩在人怀里夜夜噩梦睡不着觉,十分可怜。

  没想到因为林津然的口不择言又是旧事重提……

  程清然站在林卿的门前,轻轻敲了门。等了好一会儿,林卿才将门打开。

  “卿儿,津然都告诉我了。你……”

  “嫂嫂……”林卿上前抱住了她,程清然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慰。此时所有的话都是徒劳的,她觉得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着她。

  她思念着自己的母亲,但心中的那个结一直在心中,始终都解不开。

  后来林司庭带着自己去了历州,见到了当时年幼的元珩。她被人欺负着,趴在地上满手是血。

  望着她,好像看到了自己差点被母亲掐死之时那般无助。

  她给她的伤口上了药,对她说,若需要帮忙,便去找她。

  她想着,被如此欺负,定然会来寻她的。结果在那客栈等了她好几日,女孩始终没有出现。等人无果,最后便离开了历州。

  夜已过半,林卿的屋子里始终还有一盏烛火在燃烧着。林津然站在院中良久,手中拿着一张画像,已被这细雨打湿了。

  “津然?”林卿本想出来透透气,结果一打开门便见到他站在那里。出来才知此刻正在下着绵绵细雨。于是赶紧走过去,将人拉回了房中。

  “傻站在外面做甚?”她拿出锦帕,替他擦拭了脸上的雨水。

  “姑姑。”

  “嗯?”

  “那天晚上,我听到你说着梦呓,喊着一个人的名字。是你喜欢的人吗?”

  “谁?”

  林津然犹豫良久,才说出那两个字。

  听到他说的是元珩,林卿的眼中露出一丝担忧。一想到她可能真的遇上了魏凌决,这心里便惶惶不安。

  元珩绝不会放过他,但也确实斗不过他。

  “姑姑,是你喜欢的人吗?”他又问了一遍。

  “嗯。是我所爱之人。”林卿点头。林津然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眼中有着丝丝妒意。他语气有些生硬,道:“你不喜欢慕容大哥吗?你们都已经订婚了,此次等二叔醒来便要成亲的。”

  “此事其实早已同他讲清楚过了。我不喜欢他,也不愿嫁他。”

  “但……但如今慕容大哥去了边关,在战场上厮杀。我们怎……怎能突然告知他解除婚约?而且这是早就说好的,退婚,是不是不守诺言?”

  “我对他本就无意。那婚约,其实也不作数的。”

  “那你喜欢的那个人是哪家公子?若非世家大族,怎配得上你?”

  “等二哥哥好了,我就去把她接回来。你见了她就知道了。津然,只要真心相爱,其实不用在意旁的事。”

  “真心……相爱?”林津然剑眉紧皱,面色沉下。

  “此人,便是姑姑你真心相爱之人?!”他将手中已快要揉碎的画像重重砸在了桌上,一脸怒容。

  “是。”她直接承认。林津然的脸色却在那一瞬僵住了。

  春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如丝如缕的飘落而下。深宫中,君玄澄来到了行云阁外。

  自从元珩离开之后,这行云阁也没再重建。一直都是那夜大火焚烧的模样,只是在这雨中,这断垣残壁显得很是悲凉。

  “你说,能在魏凌决的折磨下苟活九年,到底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依老奴看,她年幼入宫,早就被那妖道折磨得不成人样了。她入宫之前不是有个姑娘也是同她一般。受尽屈辱,后来变得性子冷淡,无情无义?还亲手杀了自己的亲人,但最后也还是撑不过那剧毒,死状之惨啊……”张月鹿轻叹一声。

  “那她到底会不会喜欢林卿?”

  “在长州她可谓是把那陈勋折磨致死,毫无人性可言。情爱于她,早就没有了吧?要说那林大小姐,也甚是可怜。堂堂千金小姐,竟会喜欢上一个如蝼蚁一般的人?依她的身份,配王孙贵族,那不是绰绰有余?”张月鹿又道。

  他又想起第一次见元珩时,她神情冷漠,仿佛已经断情绝爱。直到她淡淡说出那句,可帮殿下继位。他就知道为何那么多人被魏凌决带进宫受尽侮辱与折磨,偏偏就只有她活下来。

  没有惧怕,没有感情,还有一股深深的执念。

  那她的执念,是什么?杀了她的亲姐姐吗?

  看着那被焚毁的行云阁,君玄澄轻叹道:“将此地收拾一番。”

  “是,皇上。”

  “对了,衍心楼那边如何?”

  “那衍心楼楼主已答应替朝廷清除那些残渣余孽,但说是……还要三十万两白银,说是要在半月之内备好。让相爷亲自送上门去。”

  君玄澄缓缓握紧了拳头,面色冷沉。

  “微生韶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皇上,用三十万银换取百姓安稳。也是划得来的。”张月鹿接话道。

  “去办吧!”

  与此同时,在凝云宫之中。给元珩的衣裳早已做好,宁瑜将其叠好收在了一个锦盒之中。

  常儿点了一支香,她也接着坐在太子妃的画像前,说着今日之琐事。

  “阿菀,昨日下了一整夜的雨呢。”

  “给珩儿的衣裳我做好了,也不知她会不会喜欢?”

  “午时我吃了水煮鱼,还有桂花酥。都是你爱吃的。”

  “啊,对了。我还酿了酒,明日便能喝了。我给你带来吧。”

  “阿菀……你来梦里看看我吧。”

  50.苏醒

  四月的雨一直绵绵下着,路中央站着几十个黑衣人,手中拿着刀剑,拦下了一辆马车。

  马车缓缓停下,车内传来一个女子微凉的声音:“阿暮,何事?”

  “有狗挡路。”驾着马车的是一个身着墨衣的男子,他戴着纯黑色的面具,声音微沉。

  “莫要伤人性命。”

  “好。”男子放下了手中的缰绳,拔出了腰间的短剑,脚踩马背一跃而起,他的速度之快,那群人还未反应过来人便已经到了面前。

  手起刀落之下,站在左前方的黑衣人纷纷倒地,仔细一看,那脚上的脚筋已被瞬间挑断!顿时哀嚎遍地,其余人纷纷后退,诧于这把黑金短剑的锋利,更忌惮着此人的武功之高。

  他们甚至都没能有机会反抗,就已被打倒数人。

  “王爷只是想请王妃回去,并无他意。”其中一人赶紧说道。此话一出,那男子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冷,他们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压迫,让人喘不过气来。

  男子声音冷沉,呵斥了一声:“滚!”

  几人面面相觑,眼前之人他们自然知道是何人。

  衍心楼十八司,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十八个人,对应十八殿阎罗。传闻大多是些穷凶极恶之徒,各个身手不凡。

  仅凭三人便灭了武林第一大帮,手段狠辣,且无一人活命。

  江湖上只有传闻,却极少有人会见到他们,不知其真实身份。而今日这位,便是十八司之一!

  他们不敢再上前,但也没有真的滚。男子也不再理会,收了短剑之后转身欲走。

  而身后突然冒出一阵冷风,他只握拳一挡,飞来的刀被他瞬间震碎,刀刃四散,飞进了几个黑衣人的身体,那内功之强劲,竟是直接从体内穿透了去!

  侥幸不被那刀刃击中之人连忙让开了路,再不敢出声了。

  男子飞回到了马车上,重新拿起了缰绳。

  “离王的人,不小心杀了几个。”他微微侧目,对车内的人说道。

  良久,里面的人只淡淡说了声走吧。马车重新上路,当路过那尸体之时,兴许是压倒了谁的腿,马车有些颠簸。

  其余人纷纷垂着首,就连看也不敢去看那辆马车。直到马车远走,再听不到车轮滚动的声音,他们这才抬起头来,聚在了一起。

  “怎么办?”

  “将尸体带回去,王爷见了这尸体,自然也不会责怪我们什么。那十八司,本就不是好招惹的。”

  几人决定之后,纷纷动手搬起地上的尸体来。

  ——

  万物轮回,生生不息。元珩也不知自己在这片黑暗中待了多久,身体已经感受不到外界的四时变化,就好像与世隔绝了一般。

  她的头发凌乱,身上全是那些毒物的血,身上也已有了异味,若是和那些乞丐待在一起,恐怕也同他们无异。

  她依旧是背靠墙壁坐着,鸠形鹄面,已是槁木死灰,双眸望着那片虚无,嘴边还挂着血迹。

  嘴中一直都在唤着一个人的名字,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魏凌决只是偶尔会来取血,取完了血,也还要言语侮辱一番,打到他满意才会离去。

  这一日,又是那阵铁链开门的声音,那道光照了进来,魏凌决看着这满地的毒蛇毒虫尸体,笑呵呵道:“你这百毒不侵,如今又是毒蛇淬体,这体内别说是毒素,就算是内力,都会更精进一层吧?”

  魏凌决踢了一脚地上的蛇骨,笑道:“我来,是告诉你林家最近有了件大喜事,林家大小姐成亲了。毕竟是燕宁王最宠爱的亲妹子,这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别说是整个燕宁三州,只要是有人入了燕宁的地界,都会邀去喝杯喜酒呢!”

  见到元珩那毫无生气的眼眸终于动了,魏凌决又接着说道:“据闻,那位未婚夫婿复姓慕容,是领兵作战的大将军。气宇轩昂,仪表堂堂。林家大小姐也是天人之资,花容月貌。这二人,还真是天作之合,般配的很。”

  魏凌决瞥了一眼元珩,见她嘴唇微启,好像在说什么。他俯身,皮笑肉不笑,道:“那些闹洞房的人都见到他们二人琴瑟和鸣,鹣鲽情深。想必不久,林大小姐便会为林家多添一位大胖小子了吧?”

  “你……胡说……”元珩好不容易吐出了几个字,声音沙哑无比,已听不出她曾经的声音。

  “你若是不信,我倒是可以陪你出去看一看。如今就算是这长州,都人人谈论着那林家大小姐的婚事。”

  ——

  元珩许久未出来,很是不适应这光,她也无力行走,魏凌决用帷帽遮了她的面容,给她准备轮椅之后便就推着她上了街。

  一路上,果然会听到有人在讨论着燕宁的那场婚事,只说空前绝后,更古未有。

  陆陆续续听了几句,放在扶手上的手微微颤抖,用力抓着那木质扶手,逐渐泛白。

  鲜血吐在了帷帽上,这白色的帷帽瞬间染了红。

  ——

  四月的天气时常下雨。这雨一下通常是好几日,林卿常坐在檐下瞧雨,想着元珩是很喜欢看雨的。也不知她如今是不是也坐在屋檐下,和她一样在看这雨水落下?

  一边担忧着林司庭的伤势,一边又想着元珩如今到底怎么样了,心中十分忧愁。

  “醒……醒了!二公子醒了!!”里面正给林司庭擦着身的小厮突然跑了出来,激动到不行。林卿在那一瞬也终于是舒了口气,他中毒昏迷了快半年,终于醒来了。

  床榻上,林司庭满脸笑嘻嘻的,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倒是和沉稳的林司源完全不一样,眉宇间倒是和林卿更像些。

  “哎呀妹妹,哭什么。兄长我还没死呢。”林司庭还有些虚弱,声音有些沙哑。只是尽量想让人听起来轻快些。他伸手抹去林卿眼角的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有些饿了,想吃你煮的粥。”

  “那我现在就去。”

  “好!”

  林司庭醒后,好歹也是习武之人,所以恢复的也很快。没两日就能下床到处蹦跶。

  林卿陪着他在花园里走,林司庭则会没完没了的跟她说着自己在江湖上的见闻。

  又过了半月,林司庭已然大好,正靠在椅子上把玩着林司源桌上的一支墨玉紫毫。

  “放下。”林司源走进来,马上呵斥了一声。

  “哎呀,那么宝贝做甚。再让嫂嫂送你一支就好了。”林司庭的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

  林司源拿回了毛笔,用力拍了一下林司庭搭在桌上的腿。林司庭收回了腿,笑嘻嘻的问道:“诶,我听说半年前妹妹是和慕容和白一块回来的?”

  林司庭砸了砸嘴,又继续说道:“他们订婚时,妹妹尚在襁褓之中。母亲过世后,除了嫂嫂,别人一抱就哭。连我都是小心翼翼抱着,更别说那个姓慕容的了……”

  林司庭坐起身,又道:“妹妹不会是真的喜欢他吧?这也不一定要嫁给青梅竹马呀。”

  “你不喜欢他?”

  “他嘛……人暴躁,一点都不通人情,也一点都配不上我妹妹。”说到慕容和白,林司庭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兄长不会觉得他配得上妹妹吧?你也不怕妹妹嫁给他会被打吗?这江湖上可有不少丈夫殴打自己妻子的事情,我见到那女子被打的模样甚是可怜,就连我都觉得后怕。洗衣做饭,带孩子一个不落,既要承担那么多,还要被丈夫责骂数落。啧……”

  似是想起了往事,林司庭重重叹气,人生百态,什么事没有?但却只这一件,他很害怕会在自己妹妹身上上演一番,特别是要嫁给慕容和白这个让自己讨厌之人。

  想着,林司庭收了那吊儿郎当的笑容,一本正经道:“母亲就是觉得慕容家是在林家麾下,有个熟人照顾妹妹会好些。她看不懂,你还看不懂嘛。兄长,那可是我的宝贝,且心疼着呢。依我看,为了以防万一,不如还是免了他们的婚事吧?”

  “你身在江湖那么久,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一问。”林司源坐下,满脸严肃。

  “何事?”

  “这……这女子之间互生爱意,你可有见过?”林司庭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又摸了摸下巴思考着

  “到底见过没有啊?”林司源踢了他一脚。

  “我见过的人太多了。而且我也不管人家的感情啊。兄长问此做甚?”

  林司源瞥他一眼,缓缓道:“卿儿喜欢上了一个女子。”

  “啊!”林司庭猛地站起身,不小心带倒了桌上的茶杯。倒掉的茶水洒了桌面,沾湿了桌上铺着的露皇宣纸。

  “当真?”

  林司源皱起了眉。林司庭面露愕然,久久没能说出话来。林司源见他竟比自己还诧异,不由得怀疑这个弟弟在江湖上到底在闯荡些什么,怎么像极了没见识的。

  “天呐!天呐!天呐!”林司庭连唤三声,然后在原地打转。

  “天王菩萨,我妹妹喜欢女人?哎呀呀,这可真是……可真是想不到。”林司庭上前拿起一杯茶一饮而下,还有些难以置信。转头问道:“那女子是谁?你见过吗?”

  “没有。”

  “那真是可惜了。”他撇了撇嘴。

  “我以为妹妹清心寡欲,要去当道姑呢!没想到竟也有喜欢的人了,真好。”

  林司源见她这反应本以为他是不同意的,却没想到他突然来了句真好?他有些迟疑道:“但……那是女子啊。”

  “哎呀兄长,妹妹喜欢就好,你管她是男是女呢?”林司庭攀着自家兄长的肩膀,意味深长道。

  “她若喜欢的是和白,你不会说出这句话了吧?”林司源瞥了他一眼。

  “呵……呵呵呵……这慕容和白是个例外嘛。这女子在一起,我也不担心妹妹会被打。”

  “你在江湖上到底看到了什么?怎么总觉得卿儿会被打?”

  “兄长是没见到那场面啊,惊天动地,那女子被打的浑身是伤。脸都肿的不成样子了呢,那头发都被活生生扯断了许多。我现在想想都觉得可怜呢。我倒是不求妹妹能嫁给什么王公贵族,只希望她能嫁给一个温柔体贴之人便可。若那女子真心待妹妹,我只当多了个妹妹就好。”林司庭叹气。

  林司源若有所思,没再说话。

  元珩此人,他在宫中便早已耳闻。就算她自小有被好生教养过的,怕就怕……她在那小人身边多年,也会养成奸猾的性子。

  当时也是因为答应过徐乐容,关注着她妹妹的下落。而当年入宫,也只是想着林卿在家中会待的闷,特地带她去帝都看一看的。

  却没想到,缘分竟是那般的不可思议。

  林卿虽然常随林司庭外出游历见过不少,但也被保护着,鲜少能知晓那其中险恶。她又是个容易心软的性子,若使些手段骗她……岂不是,很容易受伤?

  “兄长?兄长?”

  “何事?”

  “我都唤你好几声啦,在想什么呢?”

  “没事。此前你去垣州城,没有见到那位衍心楼的楼主?”

  “没有。倒是和那位少主切磋了一番。她武功之高,我这一身伤也是她所致。她这般年轻居然有如此高的内力。不出五年,她必定会是天下第一!不过若非武功高,怕也是震慑不住衍心楼的那群杀神。”

  “你这毒,也是她下的?”

  “那倒不是。是一个黑衣人,看不到脸。声音很怪异,像是被烫伤了喉咙。说话有些费力的模样。”

  “这毒竟让你昏睡了半年之久,是……衍心楼十八司之一?”

  “不清楚,但也有可能。”林司庭陷入沉思,若真是那十八司,事情会变得有些棘手。

  “衍心楼……皇上曾提起过,朝中有臣子是衍心楼之人。却不知是谁。”

  “皇上有想要攻打衍心楼的想法?”林司庭坐起身,问道。

  “他没有明说,但应当是有的。”

  “那……可就难办了。燕宁军和衍心楼,必定会两败俱伤。”林司庭微微皱眉,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嗯……此战若非必要,最好不要徒生战乱。”

  51.温不弃

  密室的门被缓缓打开,当那道光射进来时,元珩没再爬过去,而是下意识的用手遮住了眼睛。等感觉到自己又身处一片黑暗,她这才放下了手。

  “昨日得到消息,林家大小姐和她那位新婚夫婿如胶似漆呢。看来那腹中,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来了。哎呀,你若是能答应去杀了林司源,少了一个阻碍,离王殿下没有眼中钉,这位大小姐可不就是你的了嘛。届时,我给你一种情蛊,能让她只要你。到那时,她不就是你的玩物?”

  魏凌决眯着眼,笑道:“还有一个好消息。徐乐容,出现了。这么多年,她居然一直在燕宁。难怪无论是离王殿下还是衍心楼都找不到,原来是燕宁王在庇护着。这林司源能只手遮天,竟将一个大活人瞒了那么些年。若不是她离开燕宁,可能会瞒一辈子。这样一看,这位燕宁王,还真是非死不可了。不过……”

  魏凌决低眼去看她,然后俯下身来,低沉而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出现,他道:“我千里迢迢从雍城来到长州,就是特地来抓你的。我在密室之中关了那么多人,偏偏给了你自由。你可知,是为何?”

  右手的断指微颤,她缓缓侧目,望向了他。

  “你可要多谢你的好姐姐。若不是她,你也只会是被铁链绑在密室当中,不见天日,只能等死。”魏凌决起身,正踩到了地上的骨头。咔嚓一声脆响,骨头被踩碎了。

  “徐乐容当初嫁给离王殿下一年之后,那衍心楼便将人给带走了。这夺妻之仇自是不共戴天。但好在,徐乐容很在意你。所以离王才让我带你入宫。今后,也好利用你来牵制住徐乐容。但她曾有机会能找到你的,不过……她好像有些害怕那衍心楼的楼主,所以你们错过了……”

  魏凌决俯瞰着她,似笑非笑道:“要说,她若真的在乎你,怎会因为害怕便放弃来寻你呢?要我说,其实徐乐容根本就不在意你如何!所以才会让你在徐家受那二子欺凌!”

  元珩微微张唇,也不知说了什么。

  魏凌决凑过去仔细听了听,只听到从她口中说出了一个字。脸旁逐渐扯出一抹阴冷的笑来,道:“对,杀!”

  元珩再次醒来时,密室的门已经打开了,那微光照射进来,能够明显的看到地上有许多毒虫的尸体,又或是蛇头和啃完了肉的蛇骨。

  她躺了一会儿,感觉到那双眼睛好似适应了这微光后,这才起身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这里是元兰的院子,而她待得这间密室便是当初救人的那个地方。她走出去时,强烈的光照射下来,她闭上了眼,将手覆在眼上。

  她在阳光下站了许久,那光照在身上,身体本应是热的,但对于她来说,依旧寒意刺骨。脸上那些黑色蛇纹映着阳光,十分显眼,就好像真的有一条条的小蛇在爬着似的。

  良久,她放下了手。

  在这烈阳之下,她有些看不清眼前的路,只隐约的见到有一棵树下坐着一个人,她踉跄着,朝那树下的魏凌决走去。

  魏凌决拿了一颗药出来放在桌上:“吃了它。”

  元珩拿起药乖乖吞了下去。他凝视着元珩,压低了声音,问道:“元珩,你此行,有何目的?”

  “杀……林司源。”

  “你最恨谁?”

  “徐乐容。”她的声音沙哑,毫无感情,就像个傀儡一般回答着魏凌决的问话。

  “那林卿呢?”

  “林卿呢?”她微微歪头,眼露不解。

  “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元珩重复了他的话,神情依旧有些呆滞。

  “她怎得还忘了人?”身旁的弟子问道。

  “应是暂时的,无碍。”魏凌决仔细的瞧了她,虽是这样说,但他也还是有些不太相信元珩会真的忘了谁。

  毕竟在宫中之时她便是一副恭顺听话的乖巧模样,实则内心早就想着如何将人千刀万剐!

  不过又见她神情有些恍惚,双目无神,就像是个没有魂魄的木头人。看上去好像是真的忘了谁。

  “呵,还真是个痴情人。被那三魂噬心蛊折磨了近半年才彻底有了效果。”身旁的弟子嘲讽一声。

  “要说那衍心楼楼主绝代佳人,又管着整个垣州城,多少男女趋之若鹜想要做她裙下之臣?偏要一个早已嫁为人妇的女人。其实弟子觉得,元珩和她姐姐相像,不如将她送给那衍心楼楼主,也好讨个人情?”

  “微生韶的人情那那么容易讨?”魏凌决淡淡瞥了他一眼,又道:“有可能人刚送到面前,就会被她砍了头!”

  说着,魏凌决伸出两指点了元珩的穴道,那脸上的黑色蛇纹逐渐缩了回去,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只留下了脸上的那几道伤疤。那黑色蛇纹一消失,元珩的身子往一侧倒去,摔在了地上。

  “之前让你放出风声给衍心楼,说元珩在此,你办好了没有?”魏凌决起身,理了衣袍,转身问道。

  “已经办妥,影子见到那位少主,亲自来了。”

  ——

  芒种之时,还算不上太过炎热,常有大雨。大雨过后,天气还有些微凉。一个小贩担着卖完的菜篮,正准备回家。

  突然天上又下起了雨,而那雨越下越大,他只能先在屋檐下躲雨。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只见到一个身影正缓缓而来。

  那人身形纤弱,长发随意披散着,像个不修边幅的乞丐。走起路来很是缓慢,好半晌才走到他的眼前。

  当看清楚那人的面貌后,他吓了一跳,身子往后时撞在了木板上。只见那人脸上有几道刀痕,最长的一道从左眼穿过鼻翼来到了右侧耳朵旁。而那双眼睛异常的冷森,脸色惨白,犹如一缕幽魂!

  “杀——!”她的眼珠子缓缓看向了他,嘴里低吼一声。便是抬脚朝人走去,他吓得直哆嗦,也不知今日是否没看黄历,竟是遇见了鬼。小贩也顾不上自己的担子,撒腿就跑。

  她只冷冷瞧着小贩跑走,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嗤笑。

  “废物,废物……”她呢喃着话语,又接着往前走着。

  大雨打在身上,正好洗净这一身污垢。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听到她一直在重复着,废物二字。

  雨过天晴,她被一盆水给浇醒了。那盆水有些臭,还很冷。只听到有人大喝了一声,满是怒气道:“哪来的小叫花,快滚。真是晦气!”她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不停地躬身致歉。

  “对不起,对不起……”

  她跌跌撞撞的离开,这里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家门口。只是昨夜很累,便在此处睡着了。

  今日的她有些唯唯诺诺的,早已没了昨日那般阴冷。

  她看着满街的人群,有些畏惧。于是开始躲着人走,但再怎么躲着走,下一个拐角也总会遇到。她越来越慌张,不小心撞到了人。

  “哎呀!你没长眼睛啊!”被撞到的那人喊了一声。随即又捂住了口鼻,紧皱着眉头。

  “这小叫花,真是臭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连躬身,再次道歉。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跌跌撞撞离开。

  一路上都不敢抬头去看人,就像是闯入凡间的妖,失了法术,没了反抗之力。

  若被抓住,便会被剥皮抽筋,千刀万剐。

  艳阳当空,令人目眩。元珩看不清楚路,她也不敢抬头,也不知是撞了什么,反正嘴里只会重复说着对不起。

  一路踉踉跄跄,终是看到了一处尚未被烈阳照射的地方。她赶紧跑了过去,兴许是身子虚弱,不小心摔了一跤。

  “对不起,对不起……”她边说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又朝那地方跑了过去。

  蹲在那角落边上,这下眼睛终于能够看清楚一些了。

  身旁传来一阵哼哧声,她缓缓扭过头看了过去。

  “我……我很快就走,很快就走……”她声音微颤,抱紧了瘦弱的身子,紧紧缩成了一团。

  “姐姐,冷……”

  ——

  天边出现一道虹色,一个身着红白相间衣裙的女子正走在街上,那宽大的衣袖上是用金丝绣成的麒麟。乌黑的发上插着一只玉簪,并无他物。眉目清冷,右眼之下有一颗朱砂痣。漆黑的双瞳中透着股锐利,是个美人,却无人敢近身。

  她走的不快,凤眸还在打量着四周的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正路过一处猪圈,却见一个衣衫破旧的人正蹲在那角落,圈里的黑猪正在拱着她,若不是有栅栏挡着,恐怕人就要被这杂食猪给吃掉了。

  她微微拧眉,刚准备走。突然又走了回来。

  “你在说什么?”她的声音清冽,有些冷意。

  “不吃了,我不想吃了……我不吃了……”她晃着脑袋,低声道。女子又靠近了些,刚想伸手去撩起她的头发想要看的清楚些,又顿住了。

  “你就是元珩?”

  “不是不是,我是姩儿,我是姩儿……我要去找姐姐……”她赶紧摆手,慌张道。

  “找姐姐……姐姐不见了……”她四处张望着,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见到有一女子路过,她急忙跑上前,紧紧抓着她的双肩,道:“姐姐,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

  “啊——!哪里来的疯子!”那女子被她吓了一跳,赶紧将人推开,撒腿就跑。

  “姐姐不见了,她不见了……”她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也许是感觉到身后有人接近,她猛然转身,连连后退了几步。咚一声又摔在了地上。

  她仔细的打量了面前这女子。不苟言笑的样子让她觉得,此人定是个不好说话的人。她神色一变,赶紧朝那女子爬了过去,脏兮兮的手扯着她的裙角,颤颤巍巍说道:“我听话,姐姐不要打我……我什么都会做的,求你,别打我……”

  女子眼眸微动,清冷的声音微微放柔,道:“我不打你。”

  经过半年之久的囚禁,元珩的身子瘦骨嶙峋,十分虚弱。而那双眼睛也早已见不得强光,白日里都有些看不清路,但她也更喜欢待在昏暗的地方。

  温不弃每次来见她,房间的窗户都是关着的,她还用黑布将那窗户遮的严严实实,整个房间都死气沉沉。她通常都缩在那角落,面无表情的看着一抹虚空,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吃药了。”清冷的声音穿过耳朵,元珩立刻露出一抹笑,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拿起放在桌上的药,刚一递到唇边便皱起了眉头。本不想喝,但见到温不弃那冷淡的模样,又害怕着,只能一饮而尽。

  脸上露出一阵苦色,她擦了唇边的药渍,道:“真苦。”

  “药都是苦的。”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又拿出了一颗蜜饯来递上。

  元珩看着那蜜饯半天没有反应,温不弃微微蹙眉,似已是不耐烦了。

  “吃不吃。”

  “吃。”元珩咧嘴一笑,从她手中拿过蜜饯就放入嘴中。这股甜味一下就将那药苦味冲淡了。

  “还想吃。”元珩满怀期待的伸出手,向她讨要。

  “没了。”温不弃张开双手,示意已经没有了。

  “但是我想吃。”她面露委屈,可怜巴巴的望着眼前这个冷清的女子。

  “一颗蜜饯,一碗药。你还想吃吗?”半威胁的话语,令她赶紧缩回了手,不停地摇头,慌张道:“不,不吃了姐姐,我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