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她们来时, 柳蜀正在地里忙活，穿着简单的T恤短裤，流汗就随意用袖子擦拭, 和柳知湘记忆中西装革履的父亲完全不一样。
确信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他不是我父亲。”柳知湘无比坚定道, 她的父亲不可能会下田农作, 也没见他穿过那么邋遢的衣服，背影也不是很挺拔，这个人身上，没有半点她父亲的影子。
“那我们直接走，还是……”唐云暖不太确定，询问柳知湘的意见, 不知道为什么, 她有种此地不宜久留的感觉。
“他冒充我父亲，我要问问他有什么目的。”柳知湘说完, 拉着唐云暖往那人所在之处靠近。
闻到味道的一大一小拉布拉多从院子里飞奔而出, 冲着她们汪汪叫示警。
田间农作的男人发觉不对, 回头一望, 与柳知湘紧盯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窝着恼火的一张脸在看清他模样的刹那, 血色尽失。
是她父亲的脸。
除了比记忆中老了, 但仍是那张脸, 刻苦铭心，和恶魔共用的那张脸。
无名的恐惧自心底攀爬而上，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印记，身形一软, 脚步踉跄，好在唐云暖眼疾手快, 把她往自己这边拉，才没让她摔着。
“我们回去吧。”唐云暖急声说，柳知湘的状态已经说明了一切，面前的这个柳蜀就是她的父亲，这里不能再呆，再呆下去柳知湘又会被阴影侵蚀，痛苦不已。
“不……”柳知湘握紧拳头，指甲深入手心的刺痛让她保持理智，不为心里作乱的魔音吞噬。
明知道移开视线会让自己好很多，但她就是不愿意，死死盯着给她带来巨大阴影的男人，声若蚊蝇，“我不想这么怕下去。”
声音小，传达的坚定却掷地有声。
太久了，笼罩的这片阴影几乎贯穿她整个人生。
她不愿意再这样下去。
不想再对他抱有恐惧，不想再被他的话语所困，不想情绪不受控制地被他所影响，不想让暖暖为这桩陈年旧事为她担忧……
她已经不一样了，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她要坚强，破开魔罩，终结藏匿心中的恶魔。
怀中虚弱的人不住地颤抖，唐云暖一颗心都揪起来了，很想把人拦腰抱起，远离导致她这般的男人，但柳知湘选择面对，她当然选择尊重，也很欣慰她的勇敢，可心疼也只增不减。
是不是应该循序渐进的，这样直接接触，会不会太冒进了？
唐云暖犹豫不定，沉默之际，柳蜀已经走到她们的面前来，脸上写满了无措，紧张地把脏污的手背过去，在后背的衣服抹两下，开口还有点结巴：“你、你们，怎么来了……”
柳蜀没有想到会和女儿见面，太突然了，突然到他脑袋懵懵的，转不过来。
唐云暖看了眼柳知湘的神情，感觉她一时间应该缓不过来，用更大的力气抱紧怀中孱弱的人儿，正准备应他的话，怀中的人儿先他一步开口。
“你和唐教授，怎么认识的？”柳知湘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一方面不想在他面前露怯，另外一方面是不想让暖暖太担心。
第一步迈出去后，她忽然发现困扰她数年的恶魔，其实不过虚张声势而已，难的是如何迈出第一步。
或许是眼前的父亲和记忆中的太过不一样，形象完全颠倒，长久浓烈的恐惧连带装腔作势的恶魔被一块巨石慢慢压下、粉碎，呼吸顺畅许多。
柳蜀咳了一声，努力冷静下来，全盘托出，“要说起来其实是偶然，异能者有专属的交流论坛，每个异能者都需要实名加入，我是最早一批加进去的，后来老唐加入，我看到他的名字认出是亲家，就和他联系比较频繁。”
他不知道女儿住在哪里，有了异能可以不怕末日里的危险后，想去找她，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不知道她是否安全。
所以看到唐礼围三个字时，他立刻进行联系，赶过来，当面询问女儿的情况。
失望的是一开始唐礼围给的答案是，他也不确定，昨天才打电话给他，告诉他女儿安然无恙。
“异能者交流论坛？”柳知湘的注意力全部被转移到这上面去了，疑惑地看着柳蜀，“有很多异能者吗？”
“也不是。”柳蜀摇头，默默算了算，“论坛里加我和老唐，不过六名异能者而已。”
唐云暖追问：“分别都是什么异能，方便说吗？”
柳知湘炯炯望去，眼里的求知欲就要溢出来。
柳蜀抵抗不过，尽数告知，“我是火系异能，其他异能者分别是疗愈异能、风系异能、土系异能、身体强化异能，还有老唐比较特殊的空间创造异能。”
火系、疗愈、风系、土系、身体强化、空间创造……
唐云暖将它们一一和柳知湘的异能比较，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除了火系对毒树可能造成威胁，其他的对于柳知湘的毒树而言，压根不算对手。
而且除了古怪的父亲，其他异能者都是单一的异能，完全不能跟有三种异能的柳知湘比。
柳知湘，哪怕是在异能者里也是最强大的。
这样说不严谨，不好说其他地方有没有未曾加入的异能者，但至少在柳蜀所谓的异能者交流论坛里，她是最强大的。
唐云暖暗暗松了口气，注视着神色严肃，思索什么的柳知湘，心里甚是感慨。
不知不觉，她眼里柔弱无比，需要无微不至保护的人，强大到无需她的保护，甚至可以反过来保护她。
欣慰吗？当然的，她有能力保护自己，她当然为她高兴，但……也有一点点、只有一点点低落，失落她不再需要她的保护……
如果她也有强大的异能，就好了……
“暖暖？”
担忧的呼唤自耳边响起，唐云暖侧头看去，轻声应：“嗯？”
“你怎么走神了？”柳知湘反握唐云暖的手，关切问：“没事吧？”
唐云暖摇摇头，回应了一句没事，回过头抬眸，看到凶神恶煞的父亲站在柳蜀旁边，才明白柳知湘为什么那么问。
“你们来，正好有件事要你们出面解决一下。”唐教授板着一张脸，端着架子说，那态度好似下达命令的国王。
理所当然的态度激怒唐云暖，面上是毫不掩盖的不爽，冷笑一声，“你要我们去解决，我们就去解决？你当我们是什么？随便任你摆布的棋子？”
“你！”唐教授被她这番话气得脸都红了，指着她的指尖都在颤抖，但碍着好友在，又把气焰压下去，一张脸铁青，继续说，“你们听完事情具体，会答应的。”
一副很了解她们的样子，唐云暖的不满浓郁到发黑，也就是柳知湘拉着她的手腕，拍着她的后背安抚，才让她止住带刺的话语。
柳蜀缓缓开口：“有所联系的其他异能者都聚集在隔壁的同月市，我平常也是在同月市，我们在那里设立了庇护所，收容幸存者，幸存者里面有五个小孩。”
唐云暖和柳知湘诧异。
“五个小孩？”
她们闯荡一路，一个幸存的小孩都没见着，没想到这会碰上了，一下子还是五个。
柳蜀郑重点头，随后又苦恼地叹气：“昨天五个孩子中间的两个凭空消失，我们怀疑对方是异能者，很有可能是隐形异能。”
“我们找了很多地方，用了很多办法，在一处废弃的车库找到孩子们的踪迹，可是门口有毒雾，我们寸步难行，更别提救孩子们。”
“所以我们想着，你们是不是能救出他们……”
通过唐教授，他们对唐云暖和柳知湘的武力值有微末的了解，知道她们都很厉害，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选择求助。
受所有人请求和委托，柳蜀连夜赶来。
把事情应承下来时，他心里是复杂的，这份复杂在抵达府穴市，听到唐云暖说女儿过得很好时达到了巅峰。
私心作祟，迅速占领上峰。
不是唐教授开了话头，原本他没打算说的，哪怕保持沉默会被其他的异能者鄙夷，哪怕保持沉默会让两个生命垂危的孩子没有生机，哪怕保持沉默的代价会很严重，负罪感会折磨他一辈子。
他也不希望柳知湘出事。
虽然他不止一次听老唐说，他女儿的异能很强大，可是他不想看她涉及一丁点危险的事情。
他已经亏欠她很多了，是个极其不合格的父亲，把她推向火坑，推向未知危险这件事，他不愿意做的。
静默片刻。
“你把柳知湘的异能广而告之了？”唐云暖尖锐的目光射向父亲，得来的是他慢条斯理，理所当然的点头，“是。”
唐云暖气极，准备和他理论，被柳知湘眼神阻止。
不久前埋葬的丧尸小孩历历在目，难以言喻的滋味自心口蔓向四肢，二人对视半晌，达成共识。
“我们回去安排一下，再和你去同月市。”柳知湘做出决定，凝视着曾经一度让她害怕的父亲，“我们会尽快，两个小时后出发。”
“好。”
出发之前，她们得回基地一趟，把怪树的分身再多放几个出来，好好告诉囡囡和小阳要去做什么，让她们放心，再拜托林实和方如西照顾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