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再不情愿, 再磨磨蹭蹭，终归还是要抵达父亲所在的特异空间，开到小院门口, 利索地把两份礼物放下, 脚下踩风准备上车离开。
“唐云暖。”
陌生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 唐云暖心里咯噔一声，回头望去，见到的是不曾见过的中年男人，看样子和她父亲差不多年纪，只是头发比父亲的要花白一点。
警铃大作，唐云暖望他身后看, 没看见父亲的踪影, 警惕的目光回到陌生中年男人的身上，“你是谁？”
“不担心一下你父亲的死活？”中年男人不答反问, 眼里满是打量, 一遍遍扫视唐云暖, 丝毫不收敛, 没有半点的礼貌可言。
“既然你能进来，他应该是认识你的。”唐云暖说, 外面一圈的沙尘暴, 若不是他父亲默许的, 主动告诉过入口，怎么可能完好无损闯进来。
除非……他是异能者。
下一秒，猜测变成现实，中年男人手心张开, 火焰在手心窜起，带着灼热的气, 唐云暖和他之间有些距离，也感觉到火热。
唐云暖没有轻举妄动，淡漠看着只做展示不曾出手的中年男人，重复问：“你是谁？”
中年男人握住掌心，火焰随即消失，声音浑厚：“我是柳蜀，柳知湘的父亲，你的前岳父。”
“你是柳知湘的父亲？”唐云暖不敢置信，谈恋爱、结婚，她从来没有见过他，不管真人还是照片都没有过，她还以为柳知湘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原来，还是健在的。
“嗯。”柳蜀微微点头，看她还是难以置信，淡淡说：“证件早就丢了，你如果要证明，我拿不出。”
“……”唐云暖眨了眨眼，缓了好一会，方才问：“柳先生找我有事？”
没有主动讨好，态度反而更差劲了，柳蜀不意外，通过她的态度确定柳知湘对他这个不合格父亲的想法，沉默好一阵，才开口：“我想知道，小湘她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同样的问题，柳蜀问过唐礼围，但唐礼围不是个细心的，他不信任他的答案。
原本是打算不现身，思来想去，还是当面问问才能安心。
“她挺好的。”唐云暖简言意骇，她没有忘记柳知湘和她说过的童年往事，知道眼前这人将妻子离世所有的过错归咎于受伤害怕，无辜的小柳知湘，对他根本没什么好语气。
“……那就好、过得好就好……”柳蜀点着头呐呐说，眼眸中染上沉重的歉意和愧疚，“唐小姐，能否拜托你帮你向小湘说一句，对不起……”
唐云暖眉头微蹙，正要拒绝，便见柳蜀忽然摇摇头，自己推翻自己的决定，低喃着，似是对唐云暖说，但更像是自言自语，“算了，还是算了吧，她现在过得好，那就好了，我贸然出现，只会让她反感，反而影响她现在的生活。”
唐云暖神色复杂，看着他陷入自我纠结，没有出声打断。
“她是你女儿，你是老子她是小的，你需要跟她道什么歉。”
讨人厌的声音传出，唐云暖冷眼看着拄着拐，气色恢复得不错的父亲，勾着唇，“看来我还是保守了，还以为您今天下不来床呢。”
“你！”唐礼围恼火，正要发作，柳蜀急忙上去劝：“老唐你别动怒，你身体可受不了，深呼吸，冷静一点，不要被情绪控制。”
“没有事情，我就先走了。”唐云暖丢下一句，头也不回上车离开，不管身后再多的呼唤和恼羞成怒的话语，权当没听见。
柳蜀的意外出现，耽搁了她很多时间，回到基地时，两个孩子都已经起床。
柳知湘看到她，立刻迎了上去，眉眼写满担忧，“你怎么回来这么晚，没出什么事吧？”
唐云暖下意识摇头，隐瞒柳蜀的出现，“没事，被他拖住，怄了两句。”
“辛苦了。”柳知湘心疼道，唐云暖的脾气不可能是点燃战火的那一个，只有可能是唐教授纠缠不休，这破礼物不送也罢。
林实和方如西听她这么说，都心中有愧，毕竟是她们再三请求和拜托，唐云暖实在推拒不了才决定前往的。
“抱歉啊小唐，让你做不喜欢的事情。”林实怀揣着沉甸甸的歉意，对唐云暖说，“师父要是没来就算了，但是师父昨天来了，我们做学生的，不好表示表示……”
唐云暖忍得住，柳知湘忍不住，直接吐槽，“世界末日了，还在意这些礼节做什么？”
“毕竟师父救过我的命，恩重如山，礼节是最基础的。”林实认真说，神情无比严肃，不容置疑。
话都说到这份上，柳知湘忽然升起的略微不满也没了，意识到自己一时上头怼了林实，忙和她道歉：“对不起林前辈，我刚才情绪有点激动。”
林实并不在意，“没事没事，不用道歉，也太客气了。”
‘对不起’三个字，让唐云暖回忆起柳蜀要她转达的那一声‘对不起’，陷入两难之中，不知道到底该告诉柳知湘，还是不告诉的好。
“暖暖？”
唐云暖循声望去，对上柳知湘担心的目光，茫然地‘嗯’了一声，柳知湘摸着她的手追问，“你怎么走神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第二次询问，是个坦白的好机会。
欲言又止的模样，实在太眼熟，柳知湘放出一颗深绿色，萦绕绿雾的多肉在收纳架最上层，让它监视着屋内的情况，和俩小孩俩大人说了声，拉着唐云暖的手往外面走。
待她们走开，囡囡才招呼大家围成一圈，凑在一块，低声发表自己的意见：“我猜妈妈们是去偷偷亲亲了，昨晚她们亲亲偷偷摸摸的，根本没有我和小阳的落落大方。”
同为证人的小阳猛点头：“我也听见了，妈妈们讲好多悄悄话！”
林实和方如西眼睛都亮了。
“囡囡，你妈妈真是孺子可教，这么快就拿下你妈咪了，不错不错，真是太棒了！”林实高兴到好像是自己交了女朋友一样。
方如西想到监控画面里她们争吵的片段，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吵了一架，反而吵开说开，然后就和好了吧。
只有唐云暖和柳知湘知道，她们和好是奠定在不可说的约定前提上。
“哪里用得着偷偷的呀，我和囡囡亲都光明正大，妈妈们真是，太害羞了吧。”小阳学着囡囡老神在在的样子，啧啧叹道。
鬼机灵的，众人笑得合不拢嘴。
*
柳知湘没有走很远，直接拉着唐云暖回到房车上，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驾驶座，然后半蹲下，灼灼地凝视唐云暖的眼睛，“暖暖，你在困扰什么？”
“告诉我吧，是不是关于你父亲的事情？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你说出来，心里也会好受很多啊。”见她不语，柳知湘又说。
唐云暖凝视着身前的人，左右为难。
哪里是父亲的事，是她父亲的事啊。
“你先起来。”唐云暖拉柳知湘的手臂，担心她站久会腿麻，“你坐到副驾驶去，我、我告诉你。”
“好。”柳知湘应下，但是却没有乖乖听话坐到副驾驶，而是直接环住唐云暖的脖子，坐在她的大腿上，还补充一句：“这里蛮好，副驾驶距离太远了，我耳朵不好，怕听不清楚。”
耳朵不好？听不清楚？距离远？
唐云暖瞪大眼睛，这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她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柳知湘见她怔住，自己也有点不自然抿唇，退堂鼓在心里无数遍响起，但是想到方如西铿锵有力的话，慌乱的心定住，慢慢放松，开始享受亲密。
“我坐好了，你说吧。”
唐云暖：……
“我是人形坐垫吗？”
“昂。”
一个突发奇想的吐槽，得到预料之外的回答。
唐云暖有些麻木，再一次刷新对柳知湘的认识，感慨，“你真是不一样了。”
“暖暖，你这话都说了好多遍了。”
“因为实在太不一样，所以……”
“不要扯开话题哦。”
见唐云暖有深入交流的意思，柳知湘急忙打断施法，把话题扯回一开始，十分坚持，“你先告诉我，我们再聊也不迟。”
唐云暖缄默，在柳知湘充满探究的眼眸下，决定坦白，试探地问：“知知，你对你父亲，怎么看？”
父亲。
她的父亲柳蜀。
柳知湘愣住，耳边开始回荡父亲歇斯底里的咆哮：你为什么不是个哑巴！你妈妈千辛万苦把你带来人间，为什么你要终结你妈妈的生命？你这个恶魔！薄情寡义，克母的扫把星！
从未消失的魔罩将柳知湘死死困在其中，骇浪一般的黑暗将她淹没，父亲凌厉的声音带着回音一遍遍闯进耳朵里，深深刺进心口，一阵阵绞痛袭来，疼得柳知湘脸色惨白，身体不自觉颤抖。
她听不到声音，看不到东西，说不出话，甚至思考不了，紧紧抱住自己，咬着嘴唇里面的肉，神色惶恐，豆大的泪水无声地落下。
她的悲伤绝望没有声音，却是那么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