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物资在末日里的可贵程度堪比昔日平和日子里的黄金, 往基地门口一堆，把写着大字的白纸摆在上面，对准基地门口的监控头。
刚摆好, 天空开始飘起小小的雪花。
柳知湘耐不住, 找了件大棉袄拿下去给唐云暖, 看着她穿上，才听唐云暖的话，回去车上。
没过多久，基地的大门缓缓敞开。
这次出来的不再是飞行摄影仪，而是手握着武器，一瘸一拐的潦草中年男人。
沧桑又犀利的左眼死死盯着她们, 那只闪烁蓝光的义眼更衬得几分诡异, 面容阴沉，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好相处、好说话的。
唐云暖下意识后退几步, 任对方查看物资里的东西, 待他查看得差不多, 唐云暖才出声问：“唐礼围, 你认识吗？”
中年男人瞥了她一眼，诡异的蓝光看得唐云暖很是不安, 握着武器的手更紧了几分。
“别紧张。”始终沉默的人终于出声, 厚重嘶哑, 似乎好几天没喝水，刚说完，捂着喉咙咳嗽起来，神色痛苦, 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
唐云暖拧开一瓶矿泉水，在他面前, 仰头隔空倒了一口，咽下，再递过去给他。
男人见她这么上道，也放心下来，接过后仰头咕咚咕咚狂灌，不出两秒，矿泉水瓶就空了，男人还意犹未尽，眼神不自觉放在箱内的矿泉水上面。
唐云暖见状，又开了一瓶，重复刚才的动作，再递给他。
如此循环，等男人喝完第五瓶，神色轻松起来，唐云暖才停止。
“我认识你。”中年男人看着唐云暖，神情比一开始友好很多，习惯地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主动介绍自己：“我是你父亲的学生，叫吴舫。”
真的被她们猜中了！
唐云暖连忙追问：“你知道我父亲在哪里吗？”
吴舫转过身，指了指基地大门。
唐云暖惊喜，然而还没为找到父亲的消息高兴多久，便被吴舫的补充泼了一盆冷水。
“前几天还在这里和我一起，前天离开了。”吴舫说完，便听见唐云暖发出沉重的一声叹息，冷静望去，还问一句：“你在找老师吗？”
唐云暖：……
真不知道他是故意吊人胃口，还是真的无心之举。
吴舫无视她的怀疑，继续问道：“你找老师，有什么事？”
女儿找父亲，这原本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放在唐教授和唐云暖这对父女之间，是很不正常、特别稀奇的一件事。
吴舫跟在唐教授身边这么多年，也没见老师的女儿来找过他，倒是他女儿娶的妻子，来找过他好几次，不过想到原因，也不感奇怪。
唐云暖不答反问：“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在唐云暖充满期待的眼神注视下，吴舫还是令人失望地摇了摇头：“老师不曾说过，只告诉我他有要事要做，让我不必在此等他回来，自己离去即可。”
自己离去即可……说得好像很简单很容易，可外面都是丧尸，他就是出去了，凭借一辆只剩下一点油的小轿车，他能去向何方，能抓住什么生机呢……
这话他也问过老师，可他只是神神秘秘地说了一句：会有人来帮你的。
会有人来帮你的……
会有人……
吴舫灵光一闪，猛地抬头，紧紧盯着面前的唐云暖，心里生出一道猜想，难不成……老师说的有人，就是唐云暖，他的女儿？
熄灭的希望之光重新点燃，吴舫思绪活络起来，瞬间想起什么，一脸了然：“你们来，是为柳思糖那孩子的事情吧？”
唐云暖以为又进了死胡同，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点头肯定：“是的，难道你有解决办法吗？”
吴舫刚在后悔自己一时嘴快，透露出不该透露的信息，后面听唐云暖那样自然地接话，有些诧异，短暂诧异之后，遗憾地摇头：“我没有制作药剂的步骤和配合，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再度被泼冷水，唐云暖心灰意冷，瞧着眼前提供不出关键信息，提供不了重要办法的中年男人，忽然生出上车走人的想法。
吴舫不紧不慢，又说一句：“但是我有老师的联系方式，可以联系上他。”
唐云暖再好脾气，一团火也被拱起来了，拧眉问：“为什么不早说？”
吴舫皮笑肉不笑：“为什么要早说。”
唐云暖不愿和他争执，刚要追问，吴舫开始使唤起她来，“把物资搬回车上，开进去，到我休息的地方放下，我再告诉你。”
“……好。”
除了答应，她也没别的招，甘愿地做起了搬运工。
搬到吴舫指定的位置，柳知湘和俩小孩也下来了，闷在车上好几天，既然周围环境是有安全保障的，那也是得让俩孩子透透气了。
末日前，像囡囡和小阳这般大的孩子，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天天都是要出去公园玩，每天都要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自由自在地跑跑跳跳的。
而如今……大部分的时间只能待在房车里。
虽然早已养成习惯，但，也是不好的习惯。
吴舫一看到活力满满的孩子，眼神都挪不开了，就看着她们仰望着天空，在飘零的雪花里转圈圈，肆意地欢笑、玩闹。
感觉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不曾有末日，孩童依旧是被呵护得最好的模样。
“吴先生？”
吴舫回过神来，对上唐云暖的视线，整个人还有点回不过神来，呐呐半天，才道出一句抱歉：“我无意冒犯。”
唐云暖摇头：“没事。”
想把话题拉进最重要的父亲联系方式，下一秒便听见吴舫感叹一声：“你和你妻子真是能人，能把她们护得这么好，养得这么好。”
他见过太多太多，跟随着大人形态的丧尸蹒跚，寻着声寻着味，捕猎人类啃噬生肉的孩童形态丧尸，也见过太多，被人处理，一击爆头，连个全尸都没有的一具具，小小的遗体……
庇护所里，遇到的幸存者里，他从未见到孩童的身影。
没想到，还有一天，可以看到活蹦乱跳，鲜活依旧的孩子。
唐云暖并不遮掩，知道他是和父亲一起离开庇护所的小队成员之一，直接挑明：“毕竟，我是丧尸，有更强大的能力去保护。”
吴舫一怔，仔细去瞧唐云暖的样子，哪里都找不到一丝丧尸的影子，可挑起的回忆清楚地告诉他，眼前并非人类，而是丧尸。
“我和老师离开时，你还没有成功醒来，我也不曾多参与那项研究，你不提我还记不起来，你是丧尸。”吴舫挑起兴趣，指了指远处的孩子们和柳知湘，问道：“她们，知道吗？”
唐云暖摇头。
吴舫了解：“我会保守秘密的。”
唐云暖：“……嗯。”
……
唐云暖和吴舫聊了什么，隔得有很长一段距离的柳知湘无从得知，频频回头看他们的互动，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宁。
吴舫她认识，她当初来这里时，便是他和唐教授一起接待的。
他是知道囡囡是怎么来的，知道囡囡血缘上是她和唐云暖的亲生女儿，要是他们在交流之中，吴舫一个说漏嘴的话……那就糟糕了。
说过的谎言在她的再三确定下，成功让唐云暖认定那是事实，要是在别人的嘴巴里知晓，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比她自己主动坦白要糟糕一千倍一万倍。
本来，唐云暖就是要和她划清界限，再三躲避，要是矛盾再一步激化，不知道唐云暖一气之下会如何……
柳知湘一想到那种可能，心便怦怦乱跳，连唐云暖什么时候走到身边了都不知道，察觉到有人拍肩膀，循声望去，猝然对上唐云暖的眼眸，像被吓到的兔子，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浑身紧绷。
唐云暖疑惑，问道：“你怎么了？”
忽然变得奇奇怪怪的呢。
好像从知晓基地里的人是吴舫开始，柳知湘就开始频繁走神，魂像是被什么勾走似的，手也不自觉攥紧，好似在心虚，又好似在紧张。
唐云暖冒出一个猜想，试探着发问：“你和吴舫之前认识？”
柳知湘哑然，浑身一僵，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回答，承认的话，无异于承认自己来过这个基地，那势必会被追问来这里的目的；不承认的话呢……不承认的话……
有吴舫在，迟早有一天她还是会知道的，有可能是下一刻，也可能是明天，只要知道这件事的第二个人在，总是会知道的。
现在要继续否认，往后拖吗？
不，不行。
不可以，她不能再错过机会，不能再原地踏步下去。
柳知湘阻止不断冒出，还要继续隐瞒的想法，用力闭了闭眼睛，在唐云暖再一次失望之前，生出勇气，倏然握住唐云暖的手腕，眼睛一眨不眨，语气郑重：“我想坦白一件事情。”
唐云暖挺惊讶她的反应，想不到她是受什么刺激了，但既然她要说，她也不是不可以听听。
“你说。”唐云暖应道。
柳知湘喊来囡囡，把她抱起来，看了眼眨巴眼的囡囡，又看向满脸疑惑的唐云暖，推翻笃定过不止一次的谎言，一字一句道：
“囡囡，是你的女儿。”
“没有男人，更没有所谓的父亲，囡囡就是我和你的女儿，血浓于水的亲生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