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袖子忽然被什么东西扯了扯, 唐云暖循着望去，入眼便坠进小阳清醒的大眼睛里，此刻那双眼眸绽放着异常炫目的光芒, 小嘴蠕动片刻, 最后无声地唤了一声‘妈妈’。
唐云暖很是无措, 她答应过郑逵会帮孩子找到血缘上的父母，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小阳的亲生父母竟然会是她和柳知湘。
虽然她在和柳知湘离婚后经常出入孤儿院，改变了曾经讨厌小屁孩的想法，也因此变得算是比较会照顾小孩，但是这不代表她能毫无负担, 轻易接受突然冒出的亲生女儿。
她脑子里的思绪乱作一团, 又怎么知道该如何回应孩子的这一声‘妈妈’。
于是她沉默了。
而兴冲冲喊了妈妈的小阳注意到她的沉默，感受到她的为难, 默默垂下眼睑, 隐藏席卷而来, 将期待踹到一边的失落和伤心, 捏着唐云暖胸口衣服的小手愈发用力。
柳知湘知道唐云暖需要时间整理心情，把小孩抱过来, 对唐云暖安慰道：“我带她们去车上吃午饭, 你和林小姐聊, 我安顿好孩子们再回来。”
“……好。”唐云暖呐呐点头，注视着神色稳重的柳知湘怀里抱个小阳，手上牵个囡囡，慢步离开, 直到她们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再也望不着, 她也不曾收回视线。
林实原是想让她们留在屋内，她下厨做顿热乎的，让她们久违尝尝速食食品之外的食物，奈何唐云暖的状态太过茫然，又知道柳知湘这一走是为了给她捋捋思绪，到底没出声挽留。
不知过了多久，脖子酸软了唐云暖才换个姿势，把头扭正回来，直视着对面孩子一走开始葛优瘫喝茶的林实，眼神无比复杂。
“我父亲，是什么时候开始研究的？”唐云暖问道。
林实瞬间坐直，回想了下，答道：“一开始提出是蛮早的，差不多你们婚礼之后，师父就找我，问我对仿生人有没有兴趣。我当然是感兴趣的，所以我答应和师父一起研究。”
“准备了挺长一段时间，开始时间是从准备阶段开始记录的，正式开始的时间我有点忘记了，不过能肯定的是，000研发成功的具体日期，是四年前，2034年的5月6日。”
唐云暖捏着手，眼神冷冷的：“从一开始他便擅作主张，决定用我和柳知湘的基因进行仿生人研发是吗？”
唐云暖的气场太强大，林实默默往后挪了一点位置，弱弱点头：“是的。”
主要她也是有点心虚，毕竟她是仿生人项目组的重要成员，地位可以说是仅次于师父的，然而她竟然对取样血液的来源未曾进行过核实，连当事人不知情这个事实都不曾了解到，虽不是她的过错，但多少还是有些失职的。
“若你们研发顺利，是不是我和柳知湘就要多出好几个女儿？”唐云暖冷笑一声，凝视她闪躲的眼睛：“研究项目所有的取样，都必须是经过当事人同意的。他擅作主张，你翻开准备资料没看到当事人授权签名书时，不觉得奇怪，没有和他对峙过吗？”
“你是高层对吧，怎么最基础的事情都做不好？”
林实被怼得无话可说，最后憋了又憋，厚脸皮地摊在沙发上，脖子一仰，自暴自弃：“你骂吧，我让你骂到你消气为止。”
顿了顿，小声嘟囔一句：“反正如今末日，就是犯错也没有顶头上司追究了，顶多也是被你念叨……”
“而且啊，我的顶头上司就是你父亲，他拿来的血液样本，就算我回到那时候，细心注意到没有当事人授权签名，去和你父亲对峙，败下阵的肯定也是我啊。”
林实为自己喊冤，思来想去这个锅不应该算在她的头上，至少不能够全部算在她头上，猛地坐直，据理力争：“我就是一个打工人，全靠你父亲发放的工资过活，老板让干啥当然只能干啥啊，和他对着干，我不要钱吃饭啊。”
“你有火气找他算账哈，可别迁怒我。”
唐云暖当然知道不是她的责任，只是被完全不征求当事人意见的父亲惹恼火了，脑子里乱糟糟，下意识抱怨几句。
先前几句质问的话已经将火气稍稍发泄出去，唐云暖深呼吸，控制住失控的情绪，向林实抱歉，也没忘戳破她的谎话：“我听方如西说过，你是基地唯一一个有胆量和我父亲辩论的，怎么可能会怕他。”
林实耸肩：“师父可是我老板，我的衣食父母，当然是要心存敬畏之心啦。”
唐云暖又静坐了一会，待心情整理好，脑袋总算是正常转动，拜托林实修复小阳的失声问题，婉拒她留宿的邀请，告辞回到房车上。
俩小孩已经吃完午饭，被柳知湘哄着午睡了。
“我拜托林小姐帮忙修复小阳的声音，需要两三天时间。父亲其余的落脚地我们尚且没有线索，我打算是在基地停留几日，待小阳的问题解决，再启程沿着他手机的历史定位去看看。”唐云暖对柳知湘说道，后面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绝对，象征性问了声：“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这样安排很好。”柳知湘应道，适时递上一杯热水，“喝点，缓缓神。”
唐云暖接过，并未直接拿着喝，而是找来个塑料杯，倒进一次性的杯子后，方才到嘴边抿了口，缄默半晌，抬眸凝着自若的柳知湘，心生不解：“你不觉得荒唐吗，父亲连过问都不曾就用我们的血液当样本。”
柳知湘眨眼，提醒她：“我是个专业的科研者。”
“这种不符合研究项目流程的行为，我当然觉得荒诞不经。”柳知湘语气笃定，唐云暖追问：“可我看，你狠淡定。”
柳知湘可不敢说真实原因，扯了个谎，强作淡然：“事情已经发生，再去追究也没必要。”
唐云暖若有所思，被盯着的柳知湘心里毛毛的，唯恐自己的伪装在她面前如窗户纸，轻易被她戳破，伺机脱身：“我去和林前辈了解小阳的情况，往后若是有什么突发情况，我也能解决。”
唐云暖已经对休息屋做过搜查，没发现武器，林实也主动提出搜身，坦坦荡荡，想必是不会有危险的，便不曾阻拦，任她下去。
柳知湘有毒蛇银针护身，退一万步讲，就算林实有坏心，会伺机偷袭，也不一定能够打得过柳知湘。
从庇护所实验室醒来，领到搜救员身份，匆匆开往柳知湘家里的那日，她还心想柳知湘是个体弱又闷骚的，在末日里生存下来希望渺茫。
如今……
唐云暖不禁摇头，暗叹自己眼睛瞎了，柳知湘的能力之强，末日里拉扯个孩子都不成问题，哪里是她认为的那般孱弱女子。
不过是在一起时养成的习惯，潜意识认定她是个柔弱女子，需要她的保护。
殊不知这位科研大佬，危险中还能利用所学，制造那般厉害的武器。
‘哒哒……’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唐云暖抽回思绪，扭头望去，便瞧见脸上写满小心翼翼的小阳，如常想窝进她的怀里，只是走到她的面前后，反而收回脚步，往后退了退，小脑袋耷拉着，看不清神情也能感受到萦绕在她身上的淡淡委屈。
唐云暖这才后知后觉，认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伤害了小阳幼小的内心，看着委屈巴巴的侧脸，她心里也不好受，连忙伸手把小阳抱到大腿上坐。
“对不起啊小阳，我刚才不是故意不应你的，是太突然了，我一时之间还没能接受……”唐云暖语速放得很慢，确保小阳能听懂自己的意思，才继续说：“我没有不想做你妈妈，更没有不要你，不要伤心了，好不好？”
小阳仰起头，小手环住唐云暖的脖颈，又无声喊了一句‘妈妈’。
唐云暖这次应了，应得非常地快，半点迟疑都没有，只是在自称妈妈的时候难免卡顿，“诶，我在呢，妈、妈妈在，小阳。”
温柔似水的声音，化作一股暖流淌进小阳的心里，顿时笑弯了眼，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欢喜，便用脑袋去蹭她的肩膀，跟撒娇的小黏狗一样，蹭得唐云暖心里发痒。
“小阳轻点蹭，我有点痒。”唐云暖怜惜地抚摸着不安分的小脑袋，柔声提醒着，回应她的是蹭得更欢的脑袋瓜，惹得她轻笑不止。
虽然这个妈当得太突然太意外，应了这声妈妈也会相对地承担起更多的责任，但是小孩子的笑容比什么都重要，小孩子也不需要知道太多，不用顾虑太多，只要能开心便是好的。
摸不到身旁有人的囡囡迷迷糊糊醒过来，发现她们黏糊糊的相处，登时不甘心，噔噔噔地跑过去，在唐阿姨面前站定，两只小手叉腰，控诉：“唐阿姨你骗我！”
“林阿姨都说你和妈妈是妻妻，你们还办过婚礼，小阳还是你们的亲女儿，这叫没关系？”
“那什么才是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