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领了吩咐,第二天继续准备毒杀小少爷。

  嬷嬷操心着各种事务,没时间去每天顾着给小少爷送药,仆人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去送。

  待药熬好后,他揽过了送药的活,还贴心地让熬药的人早些去吃饭。那人还怪不好意思的,和他推辞了一番,没犟过,只得谢道:“那就辛苦你了啊小阳哥,我给你备出饭来,等你回来直接就吃。”

  被叫小阳哥的人其实年龄不大,只是这人很会察言观色,会说好话,在二少爷的院子里做事,很是受用,所以像伙房的这些人见了他,都会叫他一声哥。

  小阳微微一笑,说:“那就多谢了。”

  说完他端着药往尚景山的房间走去,心想着要是这件事做成了,他能得到很多的钱,到时候找一个地方置办一处院子,娶妻生子,再也不用做伺候人的活了。

  这样想着,他步子越走越快。

  许是因为一直想着以后的美好生活,导致他一个没注意,上台阶的时候脚没抬高,被绊的一踉跄。好在他努力平稳身体,没有摔倒。

  碗里的药洒出来了些,他看着碗边的药迹,没当回事。

  与以往每次都一样,他把药送进了尚景山的房间,低着头又出去了。

  尚景山盯着那药,又看向牟宁天,试图撒娇:“今天也不想喝。”

  牟宁天刚想拒绝,忽然瞥见那碗旁边洒出来的一些药渍,皱了皱眉,“嗯”了一声。

  这次尚景山都准备好要和他哥大战几百回合了,没想到竟然只说了一句就能不想喝就不喝。

  尚景山眨着眼睛看向牟宁天,确认道:“真的?”

  “嗯。”牟宁天应道。

  尚景山刚为逃过一劫而高兴,笑意还没显露在脸上,忽然严肃道:“你这个态度,不会是不打算管我了吧?”

  这话让牟宁天又好气又好笑,他僵着脸,说:“不喝这碗药了,我去给你熬新的。”

  尚景山:“???”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什么,门猛地被推开,随后冲进来一个蒙面女……

  等、不是女贼,是个蒙面丫鬟……

  那丫鬟速度极快,进来后谁也不看,径直朝着桌子扑去,随后往那碗药里撒了些什么东西,撒完了立马又往外跑,一刻不停。

  睁眼时出现,眨眼间消失。

  牟宁天:“……”

  尚景山:“……”

  这蒙面丫鬟的杀伤力几乎为零,自她一进房间牟宁天就看出来了,所以他也没打算去拦。

  只是还是有些不解。

  真的会有当人面下毒的人么?

  用现代的话说,尚景山满脸问号,凑过去低头仔细看着,疑惑道:“这……好像是土?”

  那碗药里面的东西很快溶解,但是托盘上有一圈细细的粉,土色。

  牟宁天将他拉开,没看几秒,说:“是土。”

  尚景山沉默了。

  他是怎么得罪这个丫鬟了,能让她明目张胆地往自己药里投土。

  没想明白,他有些肉眼可见的沮丧,低着头说:“我的命,好像真的不太好。”

  牟宁天的心因为他这一句话被扯了一下,蔓延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片刻后,他看向尚景山,说:“不是,你的一辈子会很圆满。”

  尚景山看向他,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可能呢,这辈子都不可能圆满的。

  牟宁天要去给他熬新的药,尚景山拗不过,只能跟着他一起去。

  刚一出房间就遇到来看他们的牟青。

  “你们这是去哪里?”牟青问道。

  尚景山:“我刚喝了药,出来转转。”说完轻轻撞了下牟宁天的肩膀,让他配合自己。

  牟宁天没拆穿他,看在被撞了一下的面子上,轻点了点头。

  “这样啊,”牟青说,她看向牟宁天,说:“天儿,你父亲准备回去了,你要去看看他吗?”

  牟宁天转头看向尚景山,问道:“你想去么?”

  尚景山自然不想去,但是那毕竟是牟宁天的父亲,想了想,他说:“我陪你去。”

  牟青笑道:“兄长明日便走,我会去送他,你们也一起去吧。”

  尚景山点了点头。

  见他们应了,牟青心情大好,也不再追问别的,和茶茶又一起去做糕点,要让牟玄带走。

  刚摸过来想看尚景山死没死透的小阳正遇上他们两个人走来,小阳怔在原地,微微弯着腰,以一种死了老婆的语气喊道:“小少爷,牟公子。”

  尚景山疑惑地看了看他,又转头对着牟宁天说:“又是他,他怎么每次看见我态度不是跟我死了,就是跟他死了似的。”

  牟宁天回头看向还在原地低着头的仆人小阳,仔细地看了他两眼。

  等到他们走远小阳才抬起头来,眼中有着不甘和疑惑——到手的房子和老婆没了!还有,尚景山是毒罐吗?!毒不死???

  章浅从柱子后面出来,拍了拍手里的尘土,看着不远处那傻眼的仆人冷笑,心道:“和我斗,呵,还得再过一千年你也斗不过我。”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系统“嘀”了一声。

  章浅下意识地抬头看,却又没有后续的声音。她摇摇头往回走,嘀咕道:“系统刚刚是出声了吗?”

  转角时遇到徐霜过来,两个人一汇合,徐霜问道:“你刚刚有听到‘嘀’的一声吗?”

  章浅点点头,说:“你也听到了?我以为是我听错了。”

  不过她们并没有把这当回事,很快就一起探讨着下次那人会采用什么方式暗杀尚景山。

  而那小阳也换了方法,他想要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迷晕他们,然后潜入他们的房间,刺杀尚景山。

  于是在这天半夜,晦暗的月光笼着山庄,小阳悄悄到了尚景山房间前面,看着早已吹掉油灯的房间,将准备好的迷香拿了出来。

  还不等他燎出一个洞,突然察觉身后有人。

  刚一转头,手里的迷香就被人夺过,随后他鼻息间闻到很浓郁的味道,然后他两眼一黑,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迟域感叹道:“这东西竟然这么管用。”说着就把迷香往陈墨那边晃。

  陈墨偏开脸,没好气道:“迟域,你幼不幼稚。”

  迟域轻笑,刚想说话,忽然又听到“嘀”的一声,紧接着身旁的房间门被打开。

  站在门口的牟宁天看着他们,黑亮的眼眸落在他们身上,盯了片刻,又看到地上躺着的人影。

  “有人想害他?”牟宁天轻声问道。

  迟域拿着迷香的手垂下去,微微颔首,算是应了他的话。

  牟宁天说:“谢谢你们。”

  “不用。”好不容易有次机会能见到牟宁天,身边还没有尚景山,他们自然要把该问的都问一遍。

  “那天你让喂给你的,是什么药?你为什么会那样?”陈墨问道。

  牟宁天垂下眼睫,说:“那次多谢你们。”

  “你和尚景山为何会这样,你知道么?”陈墨又问道。

  牟宁天有了些反应,他说:“我不知道。”

  陈墨盯着他,继续问道:“你……父亲,在你们家后院种的那些花,是用来做什么的?”

  本以为这个问题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没想到他沉默了许久,后轻声说:“是毒,所以你们不要碰。”

  “这毒如何起效用?”

  牟宁天回头看了看漆黑的房间,看向尚景山的方向,视线里一片虚无。

  他忽然想起他曾在身体极度疼痛满身冷汗时问过牟玄,问他为什么。

  牟玄只是冷漠地看着他,说:“就如同你的命掌握在我手里一样,这也是他们的命。”

  躺在地上的两个人被泪光放大,他努力想要伸手去碰,却怎么也抓不到。

  耳边一直传来痛苦的吼叫声,他看见两个人的身影慢慢浅薄,又慢慢不见。

  牟玄手伸到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瓶,丢到牟宁天胸口,转身便走。到了门口突然止住步子,留下一句“不要妄图自杀,你还有欠我的。”

  那时候他的眼泪一滴滴地掉落,他一直闭着眼,眼睫颤动。

  后来他来了尚景山身边,与娇纵的小少爷形影不离,每日见证着他的喜怒哀乐,也体会着他傲娇的关心。

  他什么都能感觉到,却又很多没必要去说。

  他也不知道那毒是该如何起效用,又该如何去解。他只知道他一定会把尚景山身上的毒解掉,让他平安圆满一生。

  牟宁天移开视线,面向前面的两个影子,说:“今日多谢二位,之后就不牢费心了,我会保护好他。”

  迟域将手里的迷香丢到一旁,点点头,对着身旁的人说:“那我们走吧。”说着推了推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前走。

  陈墨不动声色地走快了两步,脱离他搭在肩膀处的胳膊,径直往前走去。

  走远些了,迟域的语气有些受伤,看着前面人的背影说道:“你这个举动真的让我很伤心的。”

  陈墨头也不回:“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你让我伤心了,难道不该补偿我么?”说这话时他已经走在陈墨一侧,偏脸看着他。

  补偿???

  想要什么补偿?

  短刀抵动脉算不算补偿?

  陈墨冷淡道:“我还能让你更伤心。”

  迟域低笑了一声,过了好久才悠悠道:“也就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陈墨没理他,迟域继续耍着无赖:“可是我真的觉得很受伤,这可怎么办呢,我觉得心里难受。”

  陈墨:“……”

  迟域:“你最好是补偿我一下。”

  陈墨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语气也没有任何起伏:“床归你,让你睡个安稳觉。”

  迟域立刻:“其实偶尔伤伤心也好挺好的。”

  ……

  最近几天他们都是挤一张床,得益于迟域真的太厚脸皮。

  现在陈墨替他实现了一人睡床的“目标”,他还得追着人家说:“不行,千万不行,只有目前我们的这个安排我才能睡着,一旦我自己睡床了,那我就睡不着了。”

  “不用补偿我了。”

  “真的不用了。”

  “我们该怎么睡还怎么睡。”

  ……

  陈墨听着耳边来自一个人的声音,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他们走后牟宁天轻轻关上房间门,回到床榻前时听到那人翻身被物摩擦的声音。

  牟宁天站在原地看着那人,后来走过去,低声说:“怎么醒了?”

  尚景山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倦意:“我怎么睡都不舒服,胳膊动不了,睡麻了。”

  闻言牟宁天坐在他一旁,给他捏两个臂膀。

  尚景山闭着眼睛任他动作,转眼间又要进入睡眠,膀上的力度也慢慢轻柔。

  就在这时,尚景山睁开了眼睛,眨了眨,看着眼前的人影,问:“当时你为什么要那样护着我,你明明可以跑。”

  牟宁天的动作滞了几秒,当他再次动作时,声音也随之响起:“因为你是我的弟弟。”

  尚景山又问道:“只是因为这个吗?”

  “嗯。”

  尚景山久久地睁着眼睛,看着眼前人的身影,却怎么也看不清这人的表情。

  后来他闭上了眼睛,一夜保持着一个姿势,始终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