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大家都在盯着大屏的时候,迟域直起身,走到了“深渊”旁边,不由分说,将手里的毛巾直接搭到人家的肩膀上。
眼看着这位冷漠的人面色不善,迟域还笑得一脸热情:“一直拿着,我都累了。”
“深渊”那一刻体会到什么叫做伸手打不了笑脸人。
半晌,他面无表情地扯过肩膀上的毛巾,随意地缠到了左手手腕上。
迟域笑得更灿烂了。
“等一下,”章浅看着他们两个忽然出声,“我有个疑问。”
她指着迟域问道:“他不是两分吗?”
系统:“迟域用一分换了四条干毛巾。”
“哦,”徐霜恍然大悟,怪不得门开的那一刻突然出现了四条毛巾,原来是迟域用积分换的。
“你怎么知道积分能用?”许留问道。
“不知道,”迟域声音懒懒的,“雨停了,你们往门口跑的时候我随口问了一句,就有了。”
章浅身上还裹着毛巾,看向他,说:“谢谢。”
“不谢,”迟域朝章浅温柔地笑了笑,又看向面无表情的那位“深渊”先生,众目睽睽地朝人家耍赖:“这位朋友,你欠我个人情。”
下一秒,“深渊”将缠在手腕上的毛巾扔了。
迟域看着被扔到地上的毛巾,说:“那也欠。”
众人:“……”
明明看着这两个人很厉害来着。
现在……不确定,还是再看看吧。
系统的声音响起:“你们即将进入第一个世界,有一次机会以上帝视角观看。”
“还有上帝视角,那就很轻松了呀。”许留说,“快来吧。”
大屏画面随之转化,他们用上帝视角观看了一场与现在相隔千年之久的故事。
——
尚氏家族代代经商,到了这一辈,家里直系孙儿只有一个,叫尚景山。
老爷子过了七十大寿才迎来这么个孙儿,宝贝的紧。
尚景山从小到大没受过一点委屈,小少爷被养得矜贵,也被纵出了一副娇纵的性格。
只是在他十六岁那年,毫无征兆的生了场大病,顷刻之间就缠绵病榻。
尚老爷寻遍神医,得出来的话都是该准备后事了。
又一位神医急匆匆地走了出来,关上门后紧皱着眉,看着尚老爷摇摇头。
尚老爷的心又沉沉地坠下去,刚要差人送大夫离开,突然听见大夫说:“尚老爷,西桥地下有个算命的,人们都称他为半仙。不如去请他来瞧瞧,兴许有个转机。”
尚老爷谢过大夫,亲自带着人去了西桥。
西桥下支着张破烂桌子,一条桌腿缺了半截,还要靠块石头来垫着维持平衡。
半仙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破扇子,连个椅子也没有,索性直接坐在地上,眼睛眯着哼曲儿。
听到有些动静,睁眼一看,对上衣着富贵华丽的尚老爷。
“我大概知道,”半仙依旧靠着墙,“你来的目的。是不是家里有人病了,还治不好?”
尚老爷微微欠身,诚恳道:“家中孙儿突发疾病,求仙人指点。”
半仙摆摆手,说:“用不着这么客气,我恰好知道些,不晓得有用没用。”
尚老爷看了眼身后的人,仆人立马送上沉甸甸的钱袋。
半仙无所谓道:“我倒不是图这个。这样,要是真有用,你们就记我个好,日后我有什么需要,能帮我一把。”
“一定。”
得了尚老爷的肯定,半仙扶着墙站起来,也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半晌才幽幽道:“不远处有座山——叫西山。每座山都有山神,守护这一方山脉安宁。而叫西山的山神好归好,就是性情狭窄,不允许有人和他同名。”
仆人在后面听的直瞪眼,也就是从半仙嘴里说出来的,虽然扯淡,但是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可信。
但凡换个人,估计就该挨打了。
半仙继续说:“你家孙儿的名字里,一定有‘山’字吧。”
尚老爷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后又不解道:“可是,为什么到现在才会被山神找到呢?”
“山神不需要理由,我还曾见过已成家的男人突然受到诅咒,在七天内死去的。”
尚老爷大惊,急道:“我现在就给他改名。”
“没用的,”半仙将手里的破扇子扔到了桌子上,“这山神又不是傻子,他找上谁,就一定会缠到底。”
“仙人可有破解之法?”
“山外有天,找个名字里带‘天’的同龄男孩,让他们形影不离三年。你家孙儿自然平安无虞。”
尚老爷低头沉思了片刻。
半仙看着他明显有些怀疑的表情低笑了几声,说:“不信就走吧。”
尚老爷作揖道:“若孙儿无恙,定当厚谢仙人。”
半仙又一屁股坐回墙角,靠着墙懒洋洋地阖上了眼,无所谓道:“不用厚谢,记得我说的话就行就行。”
小少爷的生母牟氏候在宅子门口,看到尚老爷回来急匆匆地迎了上去。
尚老爷看着一脸殷切的牟氏,犹豫片刻,还是将那半仙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她。
牟氏立马就想起来自己哥哥的儿子,与景山同龄,名字里带天。
她急忙对着身后的丫鬟茶茶说:“快去找我哥哥,把天儿带来。”
茶茶没动,牟氏又催促她。
“夫人……”茶茶支吾着张口。
牟氏一时着急昏了头,这才反应起来,她嫁入尚家十几年,父母相继过世,早就已经和娘家断了联系。
而她哥哥在母亲去世当天,猩红着眼眶吼她,要和她断绝关系。
只是一朝之间,从小疼爱她的哥哥像是换了一个人,不与她联系,不肯见她,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怨。
她这些年始终在试图联系哥哥缓和关系,也曾独身站在他宅门前堵她心软。
可是即便她身怀六甲晕倒在强烈的太阳下,那宅门依旧未曾打开。
她未曾再见过哥哥,也未曾见过那刚出生的侄儿。
她总是很关注哥哥的消息,茶茶为此买通了牟大公子家的奶娘,时不时能从她嘴里听到些消息。
于是牟氏知道了她那素未谋面的侄儿起名叫做牟宁天,知道这个小侄儿从小习武,骑马射箭都很厉害。
……
时间晃着一年又一年,她似乎习惯了哥哥没有回应的日子,也渐渐地平息了这份执着。
如今自己的孩子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就算荒诞,她也依旧要去求一求。
当天傍晚她独身去了哥哥家。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半夜时分,她带着个头已经超过她的少年回了尚府。
那天半夜下着雨,牟氏拍了拍少年的肩,隔着一扇小小的窗看向里面床榻上的人,轻声说:“天儿,里面就是你弟弟。”
牟宁天点点头,推开门走进了小少爷的房间。
那是牟宁天和尚景山的第一次见面。
小少爷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人影,只是他太疲惫了,眼睛一点都睁不开。
这些天来陪伴他的一直都是母亲,他也以为是牟氏,索性也不再费力地睁眼看,又轻飘飘地闭上了眼。
后来他感觉到那人在床前看着自己,不知过了多久,那人又坐在床榻边缘。随后,自己嘴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在那东西消散前,小少爷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味道——甜的。
第二天小少爷就清醒了。
“你就是让我妈经常偷偷哭的那个舅舅家的儿子?”
小少爷第二天清醒后看着站在窗边的人,盯了很久后才说话,说话时声音哑哑的,却依旧带着些跋扈。被他盯着的人很长时间都没反应。
小少爷的眼睛都盯累了,那人才转过身。
带着一身的疏离和清冷,牟宁天看向小少爷,眼神寂寥。
小少爷从小到大都被人捧着,还从未见过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的人。
两个十几岁的少年对视了片刻,小少爷憋不住先开了口:“我问你话呢,你听到没有啊?”
牟宁天走了过去,带着和年龄不相匹配的成熟,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少爷,说:“以后叫我哥。”
小少爷天生带着骄傲,自然不服。
只是因为他还卧床,身体虚弱得很,刚想要回击两句,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而面前这样应该叫做哥的人,只是神情淡漠地看着他。
“什么哥啊,”小少爷在心里骂道,“看不见自己咳得这么厉害么,连给自己杯水都不会。”
确实,这位“哥”只是看着他咳,丝毫没有要给他杯水、或者扶他坐起来顺顺气的念头。
小少爷生生止着咳意,嘴唇发干。刚刚咳得有些急,眼眶湿润,他瞪圆了看着牟宁天。
“好好说话,我可以把水给你端过来。”牟宁天说。
小少爷别开脸看着床内侧,暗自使力想要自己站起来,却一点力气也没有。
在心里骂了牟宁天一百次之后,小少爷终于转过头,不情愿地喊了声“哥”。
牟宁天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哥,”小少爷一字一顿,“我想喝水。”
牟宁天这才转身去倒了杯水,端过来后扶起尚景山,喂他喝了进去。
后来的尚景山果然以肉眼可见的状态在好转。
第二天的他清醒了。
第三天的他可以坐起来了。
第四天的他可以下床了。
第五天的他可以走动了。
……
尚家上上下下都乐坏了,每次见到牟宁天都跟见到神仙似的。
就连尚老爷都对这位外姓侄儿温和宽厚,唯独最该感谢的小少爷嗤之以鼻。
小少爷见过很多次母亲偷偷掉泪的样子,他也听茶茶提起过,都是因为他舅舅毫无理由地单方面断绝关系。
所以小少爷对他舅舅一家一点好印象也没有。
不过他的命还是靠他这个哥吊着的,就算万般不满意,他也没办法。
后来的尚景山身边有牟宁天形影不离地跟着。
再后来尚老爷生病卧床,家族发生内斗,几个亲兄弟斗了很多年。
然而其中内情并没有人知道,只是在内斗的第七年,牟宁天突然离世。
内斗从此停息。
再后来,庄内起了场大火,小少爷不知所踪。
……
屏幕里的故事半小时不到,中间缺失的七年却让人浮想联翩。
刚刚系统说的,拯救配角。
配角是牟宁天。
意思就是,牟宁天的死有内情。
*
“我没看明白,这七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啊,怎么拯救。而且看牟宁天对尚景山那个冷淡劲儿,那万一就是他想争夺人家的财产呢。”许留说。
章浅盯着早已没有画面的大屏看了会,开口道:“也有可能是牟宁天成了尚氏家族内斗的牺牲者,所以需要拯救。”
系统没动静,却凭空掉落了几件衣服。
他们看着掉落在地面上的衣服,有些无语。
许留捡起一身长袍,在自己身上比划着看了看,又四处看着,“你这个系统不行啊,我之前玩的游戏都可以一键换装。你这,还得我们自己换。关键也没地方换啊。”
“咔”的一声,他们听见了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系统机械的声音响起:“左转第三个房间门锁已打开,你们可以依次前往换衣服。时间有限,555秒后转换世界。”
“等一下,”方远扒拉着地上的衣服,“我们一共七个人,你为什么只给我们六件衣服?”
听了他这话,别人也纷纷看去。果然,这堆衣服里有两件女生的长裙,还有四件长袍。
迟域盯着衣服看了片刻,抬头时眼睛含笑:“系统大概是疏忽了,没关系,再发一件吧。”
“好的。”系统的声音依旧机械,这次却莫名听出来一股子无奈又不能发飙的意味。
很快又掉落了一件衣服,随之大屏上出现倒计时——555、554、553……
在场的相互对视了一眼。
许留握着手里的长袍,视线瞟向外面,支吾道:“要不就在这换,外面万一还有那些可怕的人怎么办……”
徐霜看着一堆衣服里面明显的两件浅绿色的裙子,这要是换的话,得先把现在身上的衣服脱掉。
毕竟和身边的人都不熟,两个女孩子只能抱团,也没说出来让几个男性出去的话。
她们挽着手往门口走了几步,看了看外面,入目只有纷乱的杂草,荒凉可怖。
“能不换衣服吗?”章浅问道。
系统:“你们即将穿越到1000年前的世界,经历的所有事情都是真实发生,你们必须隐藏并且保护好自己。”
系统这番话可真是牛,一句话没提死,但句句意思都是——你们可得保护好自己,万一死在那了,就是真死了。
两个女生认了命,提了口气,刚想出外厅,忽然被迟域挡在了前面。
迟域的视线越过她们,看向后面的人,说:“她们在这里换衣服,我们几个去外面。”
许留刚想反驳,又对上那位“深渊”先生凌厉的目光,讪讪闭上了嘴。
迟域把外厅的门关好了,临走前对章浅和徐霜说:“你们安心在这里,这里不会有事。”
随后,他们五个人到了系统所说的房间外面。
这个房间的锁果然已经掉了,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许留本想第一个冲进去,在迈入门槛的前一秒止住了,看着旁边的四个人说:“节省时间,一起吧?”
“深渊”冷淡地扫了他一眼,转过身看着廊道外的杂草,无声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不过方远和卯叔倒是和他一起进去了。
大屏上的时间一秒一秒地过,迟域饶有兴趣地盯着这人的后背,问:“你不怕么。”
这人没任何反应。
迟域又问:“你的名字,到底叫什么?”
这位名字不定的人终于想起来自己最开始胡扯的那个名字,他转过身,清冷的眼眸对上迟域探究的目光。
大屏上的数字从453跳跃到317,这人好看的嘴唇动了动:“陈墨。”
“好。”迟域笑着应他。
里面的三个人很慢,时间已经不到200秒了。
章浅的声音传来,提醒他们时间还有187秒时,里面的三个人才换好衣服。
迟域没有一点着急的样子,他眼睛含着笑意,问:“一起,可以吗?”
“你自己去换,我最后。”陈墨说。
迟域闻言勾着嘴角,语气轻飘飘的:“怎么,让我先换,是担心我没换好到了那个世界被发现么?”
刚出来的三个人:“……”
又看了看,这次确定了,他们确实是厉害,但也是真的脑子不太灵光。
方远提醒道:“马上时间就快到了。”
“谢谢提醒,”迟域谢的一点都不诚恳。话音刚落,他就抓住陈墨垂着的右手手腕,一把将人拽进了房间。
门“吱呀”一声被关上了。
陈墨皱着眉甩开迟域的手,锐利的目光落在迟域身上。
迟域扯了扯手里的长袍,“别这样看我,我没让你最后一个进来换,也算是又救了你一命,看吧,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陈墨实在是有些无语。
章浅的声音又传过来——“还有123秒,你们都好了吗?”
迟域叹了口气,转身背对着陈墨:“你换吧。”
陈墨径直将外袍套在了衣服外面,没用多少时间。他看向别处,说:“你换你的。”
迟域的声音含着笑意,他一边脱上衣一边说:“看来你还是很担心我的,这么快就换好了。”
陈墨依旧看着别处,冷着脸没理他。
忽然,迟域轻声喊了陈墨一声。
陈墨看向他,正对上他光裸的背。
迟域将外袍翻来覆去,转身看向陈墨:“这件衣服翻过去了,我找不到正面。”
恰时,章浅的声音再次传来:“还有40秒了!”
陈墨走过去一把拽过他的外袍,快速将衣服正面找到,又丢给迟域。
“谢谢,”迟域笑道。
迟域终于穿好了衣服,陈墨看到他后领没翻好,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个心理,他竟然走过去整理了迟域的后领。
大屏上的时间归零。
他们就是在这一刻穿越的——
外厅的章浅和徐霜穿着丫鬟的衣服,忽然间面前就出现了一堆人,和她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头发一样的整齐,纷纷忙碌着。
她们意识到已经到了第一个世界了,还不待有任何反应,嬷嬷走了过来,催促道:“你们两个,快去把门口的花盆撤掉,小少爷不喜欢这些。”
她们急匆匆地出了外厅。
而许留、贺卯、方远三个人则是站在走廊,穿越的那一瞬正好有一列仆人经过,他们就站在队伍的最后。
周边的环境早已从杂草丛生换的枝繁叶茂,管家仆人丫鬟人来人往,一片热闹。
贺卯最先反应过来,他快步跟在刚过去的仆人后面,又朝方远和许留使了个眼色。
眼镜被藏起来的方远对于这个眼色是毫不知情,他是被许留拽过去的。
而迟域和陈墨所面临的,正是那跋扈的小少爷和他那倨傲的表哥。
本来布满灰尘的房间里一下子干净整洁,还有淡淡的香味。
他们和正在看书的小少爷,以及站在窗边默不作声的牟宁天遇上。
而陈墨的手还停留在迟域的后颈,四个人对上视线,长久的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