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神明大人。
少年的嗓音带着几分不明显的醉意，慵懒磨人，君黎川望进他雾气蒙蒙的桃花眸里，只觉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都猜出来了，君黎川想。
他不敢再有半点隐瞒，从十七年不经意的一次停留，到越陷越深以至于有些病态的窥伺，千万次徒劳无功的克制隐忍直至清醒地沦陷，到如今坚定想要和他相守一生的信念，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晚风轻拂过脸颊，云疏惬意地眯了眯眼，趴在桌子上看他，整个人懒洋洋的。
“原来你是自然神啊。”
君黎川端坐着，轻轻的嗯了一声。
“是最强的吗？其他神也有你这么厉害吗？”云疏好奇地问，“辰阳是什么神呢？”
自然神的神力确实是最强的，不然他也没有能力统帅天军，但君黎川从没有在意过这些，他也没有想到少年会这么问，一时间还有些紧张。
他矜持地点头，尽管心里有点酸，但还是乖乖回：“辰阳是仙君，尚还没有继承神祇之位，天界现有的神祇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其余的都是仙君和一些天兵天将。”
“哦？那我听说千年前有一个老头飞升了，他也是仙君吗？”
是，但只能是最低等的仙君，穷尽一生也不会触及到天界的中心——但这对于想要获得长生的修士而言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以往那些飞升位列仙位的人如今日子都过得不错，悠闲自得。
君黎川想到少年如今没有灵丹，也不好提飞升的事，只含糊地应了一句。
“你是守护三界的神？”
“嗯。”
“真厉害！”云疏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抱着酒坛又喝了一口，把小天君夸得脸红后不动声色地问，“那其他的神祇又是做什么的呢？”
末了又加了一句，“肯定没有你强大，做的事也没有你有意义。”
君黎川闻言一怔，似是没有想到少年会肯定自己的付出，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身上肩负的职责，从不觉得累，也不会抱怨，因为他的力量来自万千生灵，他也很喜欢天界这个生养他的家，从小就自觉把守护三界都装进了心里。
但他也非常清楚以少年对世间的厌恶，不太可能会认同自己。
可少年说出的话却令他惊喜万分，君黎川眉眼含笑地说道：“无论是神还是仙，亦或是人，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只不过肩负的责任不同罢了。”
“至于天界的神祇，也是根据职责不同所做的划分，比如掌管姻缘的姻缘神，也就是人间所说的月老；规制天界神仙、执掌刑罚施行法令的天道；掌管命格的司命......
还有守护生灵、维持三界平衡的生命之神，辰阳未来要继承的就是生命之神的神位，生命之神的职责就是协助神君......”
命格。
云疏敛眸安静地听着，眸色微暗，心里划过一抹杀意。
只一瞬，又恢复了笑意，仰头问他：“所以辰阳是从小就和你一起，当你的小跟班？”
“可以这么说，但他也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君黎川察觉到少年语气里的醋意，本能地解释道，“我们不是经常见面，也只有在出任务的时候会在一起。”
“哦。”云疏这才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酒，听男人轻柔的嗓音低低地叙述着，就像初生的婴儿对世界的好奇那般逮着男人问东问西，似乎对天界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这对于自小在天界长大的小天君而言是件再值得高兴不过的事了，少年喜欢他的家，尽管可能只是因为觉得新奇。
但他还是有问必答，字句都回得认真。
因此也没有注意到少年眸底那一晃而逝的凛冽杀意，以及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算计。
“君黎川——”
君黎川应声垂眸。
云疏弯了弯眉眼，笑问道：“你喜欢我吗？”
“喜欢。”君黎川不知少年为何突然这么问，但对于少年他向来是有问必答，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不止喜欢。”
云疏望着他，只听男人温柔的嗓音缓缓地说，“我心悦你。”
男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晚风刚好撩起他垂落在眉梢的碎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星光洒落在两人身上。
他的嗓音放的很轻，眼眸里的情意却比一切都重。
云疏不自然地移开了眼，抱着酒坛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浓郁的酒香终于驱散了清淡却不容忽视的花香，也驱散了心底所有无用的情感。
喜欢？心悦？
呵。
“小时候全家的人都喜欢我，母亲也爱我，就连父亲那般严肃古板的人都不会对我说重话，但结果呢？”云疏忽然道，“还不是转手就把我送给别人？”
君黎川指尖一颤，下意识握紧双手。
“清云峰的人也都很喜欢我，就连大师兄和师尊也三番五次为我改变原本的行为准则，你能说他们不爱我，不在乎我吗？”
“可到头来还不是选择将我抛弃？”云疏说到这，嗤笑了一声，自嘲道，“说什么抛弃他们，谁都清楚是我被赶出了灵剑宗，清云峰，我也永远都回不去了。”
少年眼里划过的一丝落寞自嘲像利刃般刺入心脏，君黎川安静地感受着胸口尖锐的痛感，不自觉红了眼眶。
他忽然有些后悔开口了。
在他眼中美好纯粹的爱，殊不知已成为了伤害少年的剑。
是他来得太晚，没有护好他。
才让他变成这般伤痕累累，满心防备的模样。
“我丝毫不畏惧世间对我的恶意，反正上天从不曾优待过我半分。再说了，我本就是个恶人，若有人敢伤我，直接杀了就是。”
云疏趴在酒坛子上，轻笑着缓缓说道，“你知道吗？伤我最深的，从来都是那些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人。”
喜欢是最虚伪可笑的情感。
只有傻子才会当真。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君黎川低垂着眉眼，云疏的大脑有些迷糊，一时也猜不出男人口中的不会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道：“不会就好。”
“但在我眼里，你是这世间最好的人。”君黎川突然道，“你值得最好的一切。”
“尽管你手上沾满血腥与罪恶，在我眼中，你也依旧是那个爱吃糖的少年。”浅淡的白光自他的掌心传出，逐渐将玉桌笼罩，君黎川望着少年漫上绯红的脸，神色温柔地承诺道。
“只要你要，我都会给你。”
虽然他不知少年今日为何会突然离开，但他很清楚云疏不是嗜杀成性的人——尽管冯青得罪过他，他也血洗了青云宫。
但他真的想要他们的命吗？
其实也不尽然。
君黎川看得清楚，青云宫弟子和长老不离不弃的死守已经触及到少年内心最敏感的地方。
云疏杀向冯青的那一刻，心里在想什么呢？
是成全他们让他们一起死，还是成全并不存在的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或许都不是，君黎川听见的是少年疯狂的表面下，残破不堪的内心深处，泣血的求救和呼喊。
云疏呆呆地抬头，直到桌上的面碗和托盘被法术清理，晶莹剔透的玻璃罐摆满了玉桌，才反应过来男人说了什么。
又来了，那种失控的心悸感又来了。
云疏晃了晃脑袋，强行驱散内心的慌乱，他好奇地戳了戳眼前的玻璃罐，星空好像更亮了。
这样看去，罐子里装着的每一颗糖果都闪着细碎而梦幻的光，将少年漂亮的桃花眸都映照得亮晶晶的。
“是星星糖吗？”云疏眸中满是怀念，眉眼漫上点点悲伤，语气却依旧平淡如常，“我已经长大了，不吃了的。”
“甜食不适合我。”云疏说着，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嗓音带着几分软糯，尾音勾人得紧，“你做了那么多饭，还不知道我喜欢吃辣吗，神明大人？”
少年的语气既天真又伤感，君黎川听着，心里漫上难以言喻的酸涩，声音也有些哑。
“不是星星糖。”他将一个罐子打开，清甜的奶香味透过糖纸弥漫开来，“是我自己做的奶糖。”
“星星糖已经被你丢弃在楚家院子里了不是吗？”君黎川拨开糖纸，指尖握着细小的木棒，递到少年嘴边，柔声道，“我们阿疏值得更好的。”
“唔。”云疏张口咬住，清甜不腻的奶香在口腔里弥漫，一直甜进了心里。
太久没有吃糖了，云疏抬手抹了抹眼，心想，有多久了呢？
“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吗？”
“是，生辰礼。”少年的语气太软，连带着君黎川也下意识放软了声调，哄孩子的语气，“我们阿疏又长大一岁啦。”
云疏舔了舔唇，舌尖抵住奶糖思考了许久，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那你的见面礼呢？”
君黎川眼神不由自主落在少年泛着水光的红唇上，月光将他精致的脸照的瓷白发亮，眉心的莲纹妖冶异常。
纯欲乖软的气质和精致绝艳的容貌形成极大反差，根本让人移不开视线。
君黎川喉结上下一动，眸色渐深。
少年醉酒的样子太过可爱，整个人看上去呆呆的，反应较之平常也慢了许多，卸去了伪装和防备，变得又乖又软。
既容易勾起人的保护欲，又很考验人的耐力。
尤其是那双雾气蒙蒙的桃花眼无辜地望向你时，简直让人忍不住狼性大发。
云疏没见男人回应，不满地蹙眉，起身跨坐在男人身上，将头抵在他的肩头蹭了蹭。
说话间清甜的奶香混着撩人的酒香染上男人的衣襟，像是能借此让他打上自己的标记：“你把自己送给我好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