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黎狗儿蜷缩着身子,躺在炕上睡着了。
嬴封连忙拉过被子给他盖上,往火膛里添了柴火,将抗烧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嬴封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冲出去,叫住刚走到村头的林大贵一伙儿,“给我找两个玻璃瓶,要有盖子的。”
“啥,啥?”林大贵傻眼儿,“要那玩意儿干嘛啊?”
“快点儿,找到送来,多少钱都成,当我买的。”
“不是,这不是钱儿的事儿……”林大贵挠头,“我知道了,卫生站那儿多的是玻璃瓶,都是些装药的……”
“也行,要干净的,快点。”
“成!走走走!”林大贵连忙应下,拉着小弟跑,“封哥啊,你先回家等我们啊,我们马上就回来了。”
“不是,老大你跑什么啊……”
“别特么哔哔,快点儿!”
“……”
嬴封看着他们跑远,转身大步往家走。
他出门匆忙,只锁了院门,屋门没锁。刚到家门口,就看见有人在院外角落处探头探脑。
嬴封冷冷扫了那人一眼,一个女孩儿,扎着两条麻花辫,对上他的视线,笑得阳光灿烂。
嬴封面无表情打开院门进去。
“哎,哎!”杨柳儿急忙阻止,“大哥,大哥你别关门啊,我有事儿跟你说!”
嬴封抬手就落了锁。
杨柳儿,“……”
杨柳儿笑得温软又无奈,“大哥,我吧,虽然是黎家村的生面孔,但是我不是坏人啊,你别这么警惕地看着我,我就一个小姑娘,也不会对你怎么样吧喂……”
嬴封转身进了屋,没有与她交流的想法。
相比起那些杂事,他现在更担心躺在床上疼得蜷缩起身子,辗转反侧的黎狗儿。
嬴封在火前烤热双手,将疼得满额头虚汗的黎狗儿半抱进怀里,温热的大手掀开他的衣服,按在温凉的小肚子上,轻轻揉压。
揉热了小肚子,疼得身子微微发颤的黎狗儿终于缓慢地平静下来,嬴封也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照顾女孩子的经验,更没有照顾双性哥儿的经验,所了解的一切,都是纸上谈兵,生怕自己做得不好,会弄巧成拙。
“封哥,封哥……”
“封哥我们找着了,你快出来啊!”
院外,林大贵带着一帮子小弟去而复返,每个小弟手里都拿着俩大小不一的玻璃瓶。
嬴封轻轻将睡熟的黎狗儿放回床上,悄悄下床,接过他们送来的玻璃瓶,“谢谢,花了多少?”
“害,封哥,这有什么的,我们用不着谈那些。就是不知道你要多少个,我们就多拿了几个,能用上吧?”
嬴封颔首,塞了十块钱给林大贵,“带着你的兄弟去买包烟抽,谢了。”
“不,不……”
钱已经塞到了手心里,林大贵拒绝不成,只得收下,“封哥,那我们先回去了?要是有什么事,你随时叫我们。”
嬴封颔首。
一直蹲守在院外角落的杨柳儿还没走,突然蹦出来,笑嘻嘻,“嬴封大哥,你要这么多玻璃瓶子是想干嘛呀?冬天也过了,现在用不着拿热水瓶子暖手暖脚了吧?”
嬴封连个眼神都没给她,转身了进厨房。
洗了几次,又将玻璃瓶子煮开,杀菌消毒,嬴封才擦干玻璃瓶子,灌上热水,用柔软的干毛巾包好。
直到温度适宜,才回屋爬上床,将又疼出一身冷汗的人儿抱起,把热毛巾包好的水瓶放到他小肚子处,轻轻地来回滚动按揉。
傍晚,黎狗儿迷迷糊糊转醒,刚撑着身子坐起来,肚子上贴着的热水瓶掉落在床铺上。
黎狗儿怔愣,心情莫名有些难过。
嬴封端着刚煮好的红糖甜酒酿煮鸡进来,见他醒了,轻笑,“哥,你睡了一下午了,肚子饿不饿?”
黎狗儿愣愣地望着他。
嬴封单手将床上小木桌搬过来,放下大碗,“来,把这个喝了,味道还不错的。”
黎狗儿愣愣地低头看着桌面上橙黄诱人的甜酒酿煮鸡,手就被塞进了一个小勺子。
“吃吧,鸡肉我都脱骨了。锅里还烧着菜,马上就能吃晚饭。”嬴封将他垂落在额前的碎发往后撩起,宠溺轻哄,“还是想要我喂着吃?嗯?”
黎狗儿抿唇摇头。
“肚子还疼不疼?”
“我……”黎狗儿泛白的唇瓣微张。
“嗯?”
黎狗儿摇头,敛眸,“不,不疼了……”
“不疼就好,快吃吧。”嬴封出门,“我去厨房看看菜,顺便把喝的热水弄过来。”
黎狗儿点头,埋头喝了几口,房间寂静,只剩下微凉的春风。
悄悄探头看了一眼,确定嬴封真去了厨房,黎狗儿连忙撇开勺子下床,慌张地翻出藏在衣柜里的棉花布带,塞进怀里往厕所跑去。
听见动静,嬴封端着热水想出厨房的动作一顿,连忙收住脚,转身又躲进了厨房。
……
晚饭后,嬴封收拾了碗筷,一边擦着热水瓶一边进屋,“哥,今天下午刚洗了澡,今晚还要不要洗?”
柴房里还烧着艾草水,锅里熬着红糖姜水,嬴封担心他突然又疼起来,都不敢断火。
黎狗儿捏了一本小人书,半卧在床上看,懒洋洋地翻页,懒洋洋地摇头,“不想洗了,明天早些洗澡吧……”
“那明天早点洗,我再往艾草水里加些益母草,据说那玩意儿驱蚊效果很好。”嬴封坐到床边,轻轻掀开他肚子的衣服,把用毛巾包好的热水瓶放上去,轻轻揉压,“还疼不疼”
黎狗儿习惯了他的触碰,没反应过来,摇摇头,“不怎么疼了,就是还有些胀,现在暖暖的,很舒服。”
这次真的缓解了很多。
以前,生理期是提前半个月温痛,而后突然出现,疼得死去活来,没有四五天,根本站不直腰。
现在嬴封虽然不知道真相,但是真的将他照顾得很好。只疼一天,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明天早上想吃什么?”嬴封爬上床,把他拥进怀里,让他靠着自己的胸膛看书。
黎狗儿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放弃挣扎,“还没想好,但是不想吃饭了……”
“那明天我看着给你做,熬点黏糊糊的粥怎么样,还有你喜欢的萝卜干儿炖肉。”
“唔……”黎狗儿吸吸鼻子,应得模模糊糊。
第二天早上八点三十,嬴封轻轻将胳膊从他脖颈下抽出,黎狗儿轻哼了一声,带着软软的鼻音。
嬴封心里一咯噔,连忙起身,用被子把他裹好,抱起,“哥,哥醒醒,你是不是感冒了?哪里不舒服?”
“唔,我,咳……”
黎狗儿迷迷糊糊被弄醒,一开口,原本清脆好听的声音,变成了小鸭子嗓,“我,我这是怎么了……”
嬴封张了张口,心肝脾肺肾都跟着疼得直抽抽,“哥,没事,没事儿,先别说话了,一点小感冒,我去给你倒点水,我们吃点药就好了。”
“我,我感冒咳,了?”
“来,喝点温水。”嬴封将半杯子温水递到他唇边,“慢点儿,慢点儿。”
“咳……”黎狗儿喝得有些急,有些痛苦,“嗓子怎么会这么疼……哥哥……”
“乖,待会儿我去给你拿药吃,吃了就不疼了……怪我,是我没照顾好你。”
嬴封恨不得给自己两大耳刮子。以前就听说过生理期的时候,抵抗力会下降,但他还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还准备了温水,让黎狗儿自己在浴室里洗脏裤子……
他是真该死。
“是我自己感冒的。”黎狗儿傻乎乎地笑,“我没事的,感冒自己会好的。”
嬴封在心里狠狠咬牙。
下午,黎狗儿果然发烧了,又死活不肯去医院。嬴封没办法,只能自己去了一趟镇上的卫生站,买了满满一整药箱的常用药。
药盒里有说明书,卫生站里的医生自己都是半吊子,嬴封不敢全按照他们说的给黎狗儿吃药。回到家后,自己看着药盒说明书,研究了好一会儿,才将药配好,给黎狗儿喂下去。
入了夜,黎狗儿的烧终于降了下来。
生理期混上重感冒,黎狗儿被折腾得够呛。
嬴封心疼得厉害,恨不得自己替他受了,却又无可奈何,只敢悄悄替他将棉花布带里的脏棉花丢掉,把布带高温水煮杀菌,重新放上新棉花。
黎家村的春耕结束那天,黎狗儿的生理期终于过去,感冒也好了不少。
院子中央,阳光下,黎狗儿懒洋洋地躺在摇椅上,吃着刚出炉的烤包子,惬倦闲适。
嬴封把雕刻好的一对小人儿木雕给他瞧,“哥,这个好看不?”
黎狗儿漂亮眸子微眯,看清后瞪得铮亮,“做好了?!好看!”
嬴封勾唇,“真好看?”
“真好看!”
嬴封正要开口,院外的杨柳儿扒拉着栅栏的缝隙,眼巴巴往里瞅,“好香啊,好香啊,你们家每天都吃的什么山珍海味啊,每顿饭菜的香味都勾死人了……”
黎狗儿看见她了,低头看了看手里肉馅儿咸香表皮酥脆的烤包子,又看向嬴封,疑惑地眨巴眨巴双眸,“哥哥,这位是……”
“不认识。”嬴封将木雕递给他,一口咬掉了他手里已经凉透的烤包子,重新给他拿了一个刚出炉的,“别管她,那人不知道哪儿来的。”
“我是黎家村新来下乡的知青!”
“哥你看,我没有说错吧?不知道是什么居心,下乡来的知青不抓紧时间去下地干活挣工分,成天往我们这儿跑,肯定没安好心。”
“你胡说什么,我哪儿没安好心了,喂,你给我说清楚!”
嬴封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坐在黎狗儿身侧,给他倒了一杯温牛奶。
黎狗儿咬了一口温热的烤包子,“噢”了一声,继续低头看书。
杨柳儿得不到回应,骂骂咧咧离开了他们家小院儿。
她刚走,院外又来了一拨人。
嬴封悄悄摸向黎狗儿的手一顿,在心里不耐烦地“啧”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