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狗儿仰头望他。
温热的棉衣披在身上的那一瞬,眼泪无声顺着冰凉的脸颊滑落,一下又一下。
嬴封又气又急,“哥你,你别哭啊,受什么委屈了,你跟我说,别哭……”
“唔……?”
黎狗儿愣了一瞬,望着他,呆呆地抬手擦脸。
冰凉的手蹭过嬴封温热的大手,摸了满手心湿润。
黎狗儿后知后觉,“我,我没想哭啊?”
嬴封猛地攥紧拳头,后槽牙紧咬,颌骨处蹦出骇人的青筋。
“嬴封,那种人就是怪物,你要是靠近他……”
嬴封猛地偏头,凌厉的视线狠狠钉向说话的人。黎三贵缩着脖子将话咽进了肚子里。身后,就有男人挥起锄头狠狠朝嬴封的头砸下。
“小心!”
黎狗儿惊恐地瞪大双眼,下一秒挥锄头冲过来的男人就被嬴封一脚踹飞了出去。
“嬴封!”
黎狗儿惊呼,被他护在身后,惊恐地看着一个又一个村民挥着竹竿,锄头,木棍一拥而上朝他们冲过来。
那些面目狰狞的人扬起架势,就像恨不得立即打死他们两个。
嬴封一把攥住黎狗儿的手,猛地用巧劲儿将他拉进怀里,一只温热的大手死死护住他的后脑勺,一手攥紧拳头,青筋紧绷,“啪啦!”一声,活生生捶爆裂捶断了挥打过来的竹竿。
“怪,怪物……”
举着断竹竿的村民目眦尽裂,眼底灌满了惧意。
惊恐回神,一转头,大半个村的青壮年或抱着肚子,或抱着手脚,咦咦哟哟倒在冰冷的地上痛苦哀嚎。
院外,围了一圈惊慌失措的老少妇孺,胆大些的,指着嬴封脸色狰狞,骂骂咧咧。胆小些的,藏在人群后方,浑身发颤。
怀里的人儿动了动。
嬴封松了松手,将他拥护在怀中的力道仍是很大。
“哥没事吧,他们碰着你哪儿没有,伤到哪儿了?”
嬴封问得小心翼翼,声音染上了一丝后怕和微颤。
如果他没及时赶回来,那么今天黎狗儿会发生什么,他真的不敢想。
“没,我没事……”
黎狗儿别扭地动了动身子。
腰间滚烫有力,肌肉纹理异常明显的手臂紧紧环着他的腰,存在感太强,无法忽视。
“哥哥你,你放开我……”黎狗儿脸颊微红,不好意思地挣扎。
嬴封又紧了紧力道,没答,如鹰隼般锐利桀骜的眸子扫了众人一圈,薄唇轻启,“我看谁敢动他!?”
“嬴封!”
黎村长颤颤巍巍站出来,阴郁的眼珠子瞪着黎狗儿,“我们这样做都是为了村子好!就是因为他这种怪物在,我们村子才干旱地裂,颗粒无收……”
“你们死在我眼前又怎样?”嬴封桀骜难驯。
黎村长被他冰冷的话语一噎,脸色憋得铁青。
“可他就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他妈的,那种玩意儿,怎么还配活在这世上,赶紧去死啊,还我们黎家村一个安宁!”
“还我们黎家村安宁!”
“还呃……”带头的黎柱子被断开半截的竹竿狠狠击中腹部,立即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血,是血……”
“杀人了!”
围观的妇女惊恐大吼,人群哗啦啦又往后退了好几步。
嬴封漠然收回脚,拢了拢黎狗儿身上的衣服,将他抱紧,面无表情,“我看谁还敢嘴里喷粪。”
“你,嬴封你,你这样不对!”
“你这样是跟怪物一样,你跟怪物混在一起,那你跟他有什么区别,你就要变成怪物了你!”
“弄死他,快把他弄去沉河,他会给我们村子带来不幸,他,他克父母克亲人,他还克我们黎家村……”
“他就是不男不女的怪物!”
“都是他的错!他不详,是他害得我们村子闹饥荒,一定要放火烧死他!”
……
村民们恐惧无知的声音在小茅草棚前此起彼伏,仿佛黎狗儿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就是这辈子遇见过的最大的灾难。
“闭嘴!”嬴封心头火起,裸露在外的脖颈,也布上了骇人的青筋。
“我原本还顾及我哥在这里生活在这里长大,对这个村子,这个村子里的人对他,都有感情……”
嬴封冷冷扬起唇角,眼底却布满了恐怖的杀意,“但是现在……”
黎狗儿紧紧抿着唇,眼泪哗啦啦往下掉。
嬴封轻轻将他手里的柴刀取下,“咚!”的一声,狠狠将砍进半米高的木墩里,“他要是活不了,你们所有人都要给他陪葬。”
嬴封就拥着他站在原地,却掷地有声。
四周陷入死寂。
人群里,突然有人小声,“仙长,罗仙长,现在该怎么办啊?”
“罗仙长,我们村的人可打不赢那个守着怪物的疯子,快想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呢,能不能也告诉爷爷我?”林大贵双手插兜,阴沉沉地笑着,突然从人群身后出声。
众人惊慌,齐刷刷回头看,就见他们身后不知何时围满了人,看那些人的模样,好似各个村镇来的混混街溜子。
“怎么回事?!”
“你们是什么人?!”
“来我们黎家村干什么,你们的介绍信呢,拿介绍信给我看看!”
黎家村村长慌忙拨开人群,“没有介绍信就赶紧离开这里,我们黎家村有内部事情,这不是你们这些外人能随便掺和的!”
“这不是之前那个……”
有村民小声交头接耳,“哎呀,就是那个管理红桥镇的管理员……”
“怎么回事,那些个人怎么会带人围住我们黎家村,他们想干什么?!”
“等等,罗仙长还在呢,他可是……”
“封,封建迷信?!”有人惊呼出声,立即又捂住了嘴。
“那些管理员是来抓封建迷信的?!”
……
人群骚乱,议论声越来越大,黎村长心里惊恐。要是让这些人知道了他们现在做的事,那他这个村长,还有黎建设的工人职位,还有他们家马上要当选村子大队长的二儿子……
黎村长的心脏噗通噗通跳得飞快,辞严色厉,“你们赶紧给我离开这里,没有介绍信,这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趁我还没将你们记住之前快走!否则我就去镇政府反应这个情况,说你们不在家侍弄庄稼,反而像资本家一样随意乱跑享乐。”
“我看谁敢说我儿子是资本家,肆意享乐!”
林大贵的父亲林大国面容严肃,带着一帮子正规工作人员,齐刷刷,条理有序地又将林大贵的人一起包围起来。
“接到举报,这里有人搞草芥人命那一套,还有人企图想将人绑了去填河?!我看到底是谁,竟然这么大狗胆!”
黎狗儿紧紧攥着嬴封的衣摆,略显得惊慌。
“哥,没事儿。”嬴封反手握住他的手塞进裤兜里,微俯着身子,小声安抚,“真的没有哪里受伤吧?他们碰着你哪里了?”
黎狗儿抿唇,傻愣愣与他对视,摇头,“没,没人碰着我。我手里拿着刀,他们不敢过来。正要硬抓我的时候,你就回来了……”
嬴封抬手盖住他的脑袋,安抚似的轻揉了一把。
“嬴封啊,来跟叔说说,这帮人是怎么回事儿啊?怎么我那逆子气冲冲地叫人过来找我,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我的爹,你可别他妈在这里逼逼赖赖了,赶紧把这帮杂碎抓起来,妈的混蛋,敢欺负我嫂子,那他们就是活腻歪了!既然他们想死,那我们就赶紧成全他们哎哟我焯!”
林大贵噼里啪啦的脏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大国狠狠踹了一脚,“胡说什么小兔崽子,有国家有法律,那杀人是你说能杀就能杀的?怎么,你想成为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人人喊打的大魔头?”
“是这帮傻逼,焯他妈的……”
林大贵揉着腿窝,满脸不服。
“还说?”
林大国举着手威胁。
林大贵梗起脖子,就要和他爹开喷。
嬴封轻拍着黎狗儿的后背,冷厉的视线落在强装镇定的黎家村村长身上,越发低沉。
黎村长咬牙,一把将缩着脖子往后躲的罗仙长推到众人面前,“罗仙长可说了,我们黎家村有个妖孽存在,那个妖孽导致我们黎家村连年受害,要是不除了他……”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尖嘴猴腮,骨瘦如柴,穿着一身破烂和尚服的罗仙长身上。
“不不不……”罗仙长慌忙摆手,惊恐地摇头后退,“我,我没说,我可什么都没说!”
这下,用了家里的好食材招待过罗仙长的村民不干了,哗啦啦一窝蜂涌上前,指着他的鼻子骂,“罗仙长你怎么回事,你跟我们私下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不是说要是那怪物不除,我们又压不住,我们黎家村非得全村人给他陪葬不可吗?啊,你现在怎么又是另一套说辞了?!”
“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拿我们当猴子耍是吧,欺负我们黎家村的人吃素的?!”
“我,我可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少冤枉我……”
罗仙长心虚后退,想扒开人群逃跑,黎家村的人却根本不让他走。
人群熙熙攘攘,你推我搡,又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