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是谁?”陈凛看着陆衍,一字一句地问他,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说是在问问题,却更像是自言自语。

  “……我也不知道。”陆衍的回答带了些许难以察觉的鼻音,他强迫自己不移开视线,话语间带着真真切切的委屈,“你从来就没有告诉过我。”

  “这也是第一次,你自己亲口告诉我说你叫陈凛,那就是吧,我把我的名字送给你了,我不要了。”他快速地抬手擦了擦自己的脸,若无其事般地说道,“反正你都不记得了。”

  他转身就准备走,发现后面的陈凛没有动静,头也不回地甩了一句:“你钱不要了?和我走啊。”

  “陆衍,”陈凛突然开口道,“你又是谁?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们认识了多久了?”

  他一个又一个的疑问不间断地抛了出去,陆衍回了头,却依旧面无表情,静静地凝视着他,陈凛心里不禁有点发毛,然后他听见陆衍说——

  “你真的不遵守你的原则了?”

  这句话里面还带着微微的讽刺,陈凛先是一愣,几秒后然后恍然大悟道:“那个玻璃杯上面的记忆是你放的。”

  “要不然呢?哪个术士偷偷潜入一个吸血鬼的家中,就为了放一段和自己毫无关系的记忆吗?”陆衍勾了勾唇角,很快又放下,再一次堪称慎重地问道,“你确定吗?”

  “……”陈凛刚想给一个肯定回复,可是看着陆衍的眼神,喉咙却像被厄住一般说不出话来,只好胡乱点了点头。

  “那和我走,还是得去萤姐那里。”陆衍就像是等着他的肯定般,一秒不停地就应了话,没有停顿地就继续向前走了。

  ……

  “怎么?连个卡都没有?那我得给你现金咯,事儿怎么这么多啊你?”

  此时的陆衍已经成功地把那驱鬼所得的二十万从萤姐那里汇到了自己卡中,轮到陈凛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他并没有所谓的银行卡,甚至连支正宝都没有。

  现在的情况有点尴尬,陈凛也没有想到该怎么去宽慰依旧是拿着一堆文书,明显已经非常不耐烦的萤姐,摸了摸鼻子。

  他总不能说出这十万块钱自己不要了吧?这该多潇洒啊?

  “萤姐,没事儿,你不用给他了,作为回报,你需要给他来一次‘重溯’。”

  陆衍在这时候恰当地开口,他已经放下了手机,大概是确定好了自己的账户余额——毕竟刚刚萤姐给他汇款的时候他也拿着手机,所以陈凛先是这么猜测道,倒没有第一时间再去思考‘重溯’这个名词

  事实上,他依旧是本能地知道这个应该是陌生的名词的意义:重溯,意为以灵魂状态回到过去的某个时间点,在过去的自己的身体里,重新经历一遍那个时间点的事情。

  这算精灵魔法之一,可在世的精灵都是少之又少,再加上这样的精灵魔法也不是随便哪个精灵就都会的,据说险些都要失传了,这样的魔法被使用一次——

  十万,不算贵……

  他抬头看看萤姐,目光中就差带上看着珍稀动物的神情了,萤姐准确地接收到了这种情绪,皱着眉带上了点厌恶:“你以为你在看熊猫啊?”

  她站了起来,陈凛这才发现她竟然非常得高,甚至可以到和自己齐平的高度,她没有再多说话,反而是引着两人往内室走,陆衍挑了挑眉毛,率先跟着她进去,内室能看出来就是个卧室,里面甚至有一张床,陈凛那么想着,正准备躺到——

  “谁让你躺床上了?过来,沙发留给你了。”

  陈凛:“……”

  “记住,你到了那个时间点以后就会忘记你现在的记忆,甚至忘记,你叫做陈凛。”

  陈凛躺到了沙发上,因为长短的问题,他甚至得曲着脚,有些费力地听着萤姐在那边说话,同时她还点起了一种不知名的熏香,让陈凛不由地多了一种昏昏欲睡的味道,他继续听着萤姐的声音,那本来带着的干脆利落都平添了几丝朦胧、

  “你所有的决定和选择都和当初一样,因为你,什么都不记得。”

  “往哪一年放?”萤姐抬头看看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陆衍,询问道。

  “1924年十一月一号。”

  最后清醒的时间里,他听见了陆衍的声音清清楚楚地说道。

  陈凛睡着了。

  陆衍站在他的身旁,低垂着眼,另一边的女人一呼气,便把熏香给全部吹灭,这倒让他打趣道:“怎么,来东方多少年了,终于喜欢上熏香了?”

  “入乡随俗。”萤姐耸了耸肩,随即对着熏香棒最后一点灰烬皱了皱眉,“看来以后得买贵一点的,这真的不怎么好闻。”

  “看来你也知道。”陆衍挑挑眉,转头看看熏香棒,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厌恶,“这种便宜货上不了台面。”

  “我又不是你这种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千金大少爷,需要这么上得了台面干嘛?”萤姐勾起唇角,顺着视线看向陈凛,笑容加深,带上了看好戏的意味,“你觉得他再醒过来,会怪你吗?”

  “还是说他会觉得,这一次,也碰不到你,就好了呢”

  “反正我不后悔。”陆衍回答得干净利落,他微微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把陈凛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近乎贪婪地细细端详,然后像握着什么珍宝一般慢慢收紧——

  “实在太久了。”

  “实在是太久了。”

  他这么喃喃地重复道。

  ……

  ‘他’睁开了眼睛。

  一九二四年冬,十一月一日,正值陈家小少爷的十岁生辰,整个大街道都喜气洋洋的,陈家的下人们都蜂拥而至,倒搞得像是个盛大的节日一般,需要举国欢庆。

  但是,这与‘他’无关,‘他’只是个来自个异国的旅人,现在甚至居无定所,连下一顿的饱饭都是问题——

  准确来说,是‘连下一顿的饱饭不引起轰动’都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