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分钟时间, 众人在沙发区依次落座。

  潭道元坐在主位的长沙发上,季央和梁焕云坐在侧边的双人沙发,谭琪璋挑了单人沙发, 谭书廷翘着腿靠坐在沙发扶手跟大哥挨在一块儿。

  谭钰么,顶着大家的视线搬了把扶手椅坐下。

  病房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仪器的滴答声, 空气浓稠得让人憋闷, 低沉而压抑, 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平静。

  作为谭家的大家长, 谭道元的视线从季央和谭钰身上扫过,打破了沉寂,问道:“谁先说?”

  季央并不着急说,有的是着急的人。

  谭钰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赶忙道:“我说吧,刚才我进来就看到季央拿着针要往吊瓶里扎,谁知道里面什么东西,保不齐是要害人!”

  这话说出来谭道元没什么反应, 谭琪璋皱起了眉,谭书廷没忍住笑了声,这是什么话都敢说啊,可不可笑。

  而梁焕云前后一联想基本上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握住季央空着的那只手,无声地安抚着对方的情绪。

  季央并不意外谭钰反咬一口, 对方能乖乖直接承认就怪了,他脑子里有点乱, 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宋兰茵对谭钰没得说, 为什么?

  他压下疑惑, 示意梁焕云自己还好,随后将另一只手里的小注射器放在了桌上, 稳着声音道:“爸去休息了之后,是我单独陪着妈,你来了说想跟妈妈单独待会儿,我想着你最近都没怎么有这个机会,所以才配合你拙劣的借口去买纸巾,但是——

  “出去后我越想越不对劲,你都不敢跟我对视,还出冷汗,是在紧张,跟妈单独相处你紧张什么?我返回来一开门就看到你拿着注射器意图不轨。

  “这明明是我从你手里夺下来的。”

  谭钰立时反驳道:“你胡说!大家都看见是你拿着了,是我在阻拦你才对!”

  季央冷冷地瞥过去一眼,“你是在阻拦我,现在注射器在我手里,也就是说你从头到尾都没碰到这个,对不对?”

  谭钰急于撇清干系,听季央这么说,没来得及想更多,马上应道:“对,就是你!”

  闻言,在场的人表情各异,心思各不相同,但不约而同很是失望。

  季央嘲讽地牵起嘴角,道:“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注射器上就应该只有我一个人的指纹,不会有你的,谭钰,做个指纹鉴定怎么样?”

  一听这话,谭钰的脸色顿时白了,意识到自己刚才话里存在的明显漏洞。

  他敢鉴定指纹吗?自然不敢,鉴定结果一出来,他的谎话就包不住了,而说到这儿……他很清楚已经没有了做鉴定的必要。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一切不言自明。

  谭道元扫了眼放在桌上的注射器,眉眼间浮现出了一丝带着失望的厌恶,他不想知道里面透明的液体是什么,左右不过是恶心东西。

  他看向谭钰,问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谭钰哑然,知道自己应该立刻马上道歉,寻求家人的原谅,但心底里的委屈和绝望让他说话都说不利索,支支吾吾道:“爸,我……我其实没想……”

  “论迹不论心,你已经做了,说什么都是狡辩。”

  “爸——对不起,我……”

  谭道元神色冷沉,抬手制止了谭钰的话,“别急着道歉,听完你大哥的话再说不迟。”

  听着这话,季央有些疑惑,这件事清晰明了,为什么……等等,是不是听完就能解答他的疑惑了?

  为什么受尽宠爱的谭钰会做出谋害母亲的事。

  谭琪璋看向谭钰,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想说的话吗?想好再回答我。”

  谭钰愣了下,眼神躲闪,没敢去跟谭琪璋对视,摇了摇头。

  谭琪璋看了眼父亲,没再给依旧在心存侥幸的人留面子,直接道:“你和你的亲生父亲季博平一直保持着联系,他也一直在撺掇你偷取谭氏的内部资料,一周前,就是妈出事的那天,你终于听信了他的话,下定了决心和亲生父亲站在一起——

  “意图报复的同时攫取利益。

  “你溜进书房拿到了几份文件,拍了照片发给季博平,他一转手卖给了谭家的竞争对手,对方这几天就针对谭氏的几个项目发了难,解决不难,我已经处理完了,也拿到了你和季博平偷取转卖内部资料的证据。

  “我猜……”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不愿意相信,但事实几乎要摆在眼前了,

  他很难不做这样的猜测。

  他的失望已经溢于言表,沉声继续道:“妈出事的时候你就在她身边,对不对?甚至于所谓的意外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她撞破了你做的事情,你担心泄露所以下了狠手,你这几天待在医院根本不是出于愧疚,也根本不想她醒过来,你是在寻找合适的……下手机会。

  “你怕她醒过来了会拆穿你拙劣的把戏,是不是?”

  谭琪璋的话音落下,谭钰噌得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眼里的惊惧再明显不过。

  季央跟着也是一惊,随即皱起了眉,原来……原来是这样吗?!

  他扭头看了眼还没脱离危险的宋兰茵,又去看谭钰,过去那阵难以置信后就是愤怒和不解,谭家对谭钰不可谓不好,对方却还是做出了这种……

  这种没良心的、天良丧尽的事。

  被众人质疑和谴责,更甚至是用厌恶的目光看着,谭钰终于绷不住了。

  他往后退了两步,扶住椅子背才勉强站稳,声音都在抖,承认道:“是,没错,是我做的。

  “我没想伤害她,谁让她发现了之后非要阻拦我,滚下楼梯是意外!我真没这么想!!”

  谭书廷忍到现在终于忍不住了,骂道:“狗屁!就算妈摔下楼梯是意外,那为什么不叫人不打急救电话?要不是管家及时发现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见死不救故意逃跑就是故意杀人!

  “你用不着狡辩,你那时候就是想要她的命,就是不想她戳穿你偷资料的事儿!混账玩意儿,果然跟你的亲爹一个德行!!”

  被劈头盖脸一通骂的谭钰这会儿已经认命了,破罐破摔道:“要不是你们偏心季央,我能听信季博平的话吗?”

  谭琪璋按住了暴脾气的谭书廷,看向谭钰的眼神里有恨铁不成钢,也有走到如今这一步的失望和坦然。

  到了这时候,他没再留情面,直白道:“平心而论,我们对待你和央央没有偏颇,你自己很清楚,没少你任何东西,是你担心他回来会威胁你的地位,所以屡屡针对他、伤害他,不然家里能一次又一次地对你失望吗?

  “失望积累到一定程度就成了绝望,就是无可救药,就是再难转圜。

  “到了现在你还不反省自己,仍然把一切问题的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就凭这一点,你确实不像我们,反而更像你的亲生父亲。”

  被戳破自欺欺人肥皂泡的谭钰惨淡地笑了声,喃喃道:“是,我到底不是谭家人……”

  哪怕从出生起就在谭家,二十多年下来,他骨子里依旧跟季博平最相像,之前被熏陶出来的不过是表象,一接近亲生父亲,掩藏的某些特质就被激发了出来。

  他为此觉得恐惧、可悲,却无能为力。

  说到底都是季博平的错,是林欣彤的错。

  听完这些话的季央陷入了沉默,一时间思绪纷乱。

  谭钰本来好好的,就是骄纵了些,跟家人相处还算融洽,如果不是他要报仇,如果不是一系列的阴差阳错,宋兰茵现在不会躺在病床上连醒不醒得过来都是难关……

  如果不是因为他。

  梁焕云觉察到了季央的情绪,把人搂进怀里,轻声安慰道:“别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谭钰走的每一步都是他自己决定的,没有人逼他。”

  谭道元也很快就清楚季央在想什么了,心里突然觉得有些荒谬。

  这俩孩子,一个过分自责,一个过分推诿。

  他站起身走过去,在季央肩上拍了下,道:“好孩子,受伤害的是你,没有一个受害者应该道歉,梁总说的没错,谭钰走的每一步没有人逼迫,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自然结果也只能由他来承担。”

  或者更准确来说,谭家也付出了足够沉痛的代价。

  说着,他直起身看向谭钰。

  即便宋兰茵能平安度过这次危机,谭家都不再有对方的位置,如果真出了事……那他要让谭钰付出成倍的代价。

  被谭道元的眼神注视着,谭钰腿脚直发软,踉跄着瘫坐在椅子里,很清楚自己这次是彻底完了,谭家不可能原谅他的,对撺掇他的季博平更是满心愤恨。

  而他现在能做的不过是乞求宋兰茵能醒过来。

  不然等待他的就是生不如死。

  时间的流淌以秒计算,漫长而焦灼,直到昏睡的宋兰茵低低的声音响起,犹如春风拂面而来,一瞬间消解了室内冰冷的困顿。

  等医生护士检查完离开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宋兰茵醒过来就没有大碍了,余下的就是好好休养,在场所有人的心跟着落了地,松了口气。

  而在发出声音之前,对方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把那些对话听得七七八八。

  她靠在床头,尽管身体还很虚弱,但眼下她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既然决定了,片刻都不想再拖延。

  她看向站在最远处的谭钰,示意对方过来。

  谭钰忽然又升腾起一丝希望,如果……如果宋兰茵还愿意原谅他,那是不是还有挽回额的余地?

  他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宋兰茵伸向他的手,半跪在病床边,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妈——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您再原谅我最后一次吧好不好?”

  看着满脸眼泪、可怜兮兮的谭钰,宋兰茵抽出手,神情平静,不再有触动和波澜。

  她垂眼看着谭钰,抚着对方的脸颊,轻声道:“发现你偷拍资料的时候我已经劝过你,这是一次机会,你没有听;出事后你仓皇逃离,没有做任何补救,这是你失去的第二次机会;今天你又做出了一个错误决定,连最后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小钰,我现在才知道我是一个如此失职的母亲,连一手带大的孩子都不认识了,也根本不了解你。

  “你伤害我,我可以原谅你,毕竟你是我带大的孩子,但‘伤害’背后就代表着你根本没有反省,你屡次三番针对央央,却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一点错,这一点我无法原谅。

  “到了现在多说无益,谭家对你仁至义尽,这次的事情我不想再追究,以后……”

  她缓了下,到底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你跟谭家再没有任何关系,至于要不要回到你亲生父母身边,都由你自己选择。

  “小钰,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就收回了手,就这样吧。

  一次又一次,谭钰已经耗光了他们的亲情和信任,她知道谭道元和双胞胎儿子之前就已经不想再认谭钰,可她还是留有一丝期待,期待着对方真的能反省,然而……

  在跟谭钰争执间不小心被推落楼梯后,看着对方慌张离开的背影,她彻底放下了那些可笑的期待。

  多年的母子亲情在这一刻彻底消散殆尽了。

  她的坚持和信任就像个一厢情愿的笑话。

  谭钰刚刚升起的希望被击得粉碎,一下跌坐在地上,面色发愣,双眼无神,喃喃道:“是季博平挑拨的,我……”

  谭书廷冷嘲道:“他说什么你都听?还不是你自己想听,说到你心坎儿里去了,还想亲生父子俩合谋从谭家获取利益,做梦都没你们这么离谱。”

  滚犊子吧。

  而宋兰茵的话就是最后的处理方法。

  对方刚醒还是很疲累,大家在病床边待了会儿就先到旁边去了。

  宋兰茵因为谭钰而难受,但到底不放心季央,又安慰了几句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坐在床边的季央心情复杂,走到这一步真的始料未及,偏离了他一开始的计划很多很多,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他能选择的就是面对。

  惹事精离开,从长远角度来看,对谭家父母哥哥来说是件好事。

  把谭钰打发走之后,谭道元和谭家兄弟俩坐在沙发那边商量具体的处理对策,谭家小少爷被赶出家门妥妥是件丑闻,还是要处理妥当。

  季央本来是想跟梁焕云先离开的,没想到谭道元直接叫住了他,让他过去。

  他略有些疑惑,最后还是梁焕云把他拽过去的。

  闷不吭声听完半个小时,他心里滋味难言。

  跟谭钰做切割……俩哥哥还好,父母是最难受的,尤其是投入感情更多的宋兰茵,因此没人在这个当口提让他回去的事儿,这让他松了口气,但大家话里话外还是有这个意思。

  他并不搭茬,直到天色黑了之后离开病房才真正放松下来。

  梁焕云清楚季央在想什么,缓了下,没马上问。

  在外面吃了热乎乎的寿喜烧,回到家带着对方去泡了热水澡舒缓舒缓,等人精神彻底放松下来,他才温声问道:“谭家的意思很明白了,你的想法呢?”

  季央靠在梁焕云怀里,背贴着对方的胸膛,温暖又安心。

  他往后仰了仰头靠在梁焕云肩上,闭上了眼,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倦,“我的想法没变,还是要离开。”

  最近他工作忙,加上医院那边连轴转,并不轻松,身体多少有些吃不消,总是容易累。

  说到底还是底子不行。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的复仇计划只剩下最后一步,还基本板上钉钉了,不免有点懈劲儿,绷紧的弦放松了些,疲惫感就如影随形一般跟着他,甚至于每天睡觉前他都担心自己会一睡不醒。

  活不了多久的人,何必留下来呢。

  他不想在意的人看着他日渐虚弱的样子,除了让往日的美好回忆逐渐暗淡、直至消散,没有其他的意义,徒增厌弃。

  在一切在还称得上美好的时候戛然而止,给他爱的人留下一些关于他的美好记忆,就是他能有的最好结局。

  梁焕云无声地叹了口气,要说偏执,他这小祖宗才是真偏执,对自身也是真的狠心。

  问题要从根儿上解决,对方之前是为了报仇或活着,为了争一口气活着,那报了仇之后呢?

  总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人生。

  他偏过头贴着季央的头发蹭了下,眼神里是沉郁的光,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次的事情出在年关,谭家这个春节都是在医院过的,季央也是家里医院和公司三点一线几头跑,尽管有些累,但时间不多,该尽心的地方他自然要尽心。

  宋兰茵最近心情不好,他想多陪陪对方。

  而谭家在处理相关事情方面,也没有瞒着他。

  潭道元和宋兰茵先跟谭钰从法律层面上解除了收养关系——既然不存在血缘关系,那就是实打实的领养。

  接着把谭钰赶出了谭家,没收了其他一些资产,只留了一套公寓、几辆车,其他个人用品也都让带走了,里面不乏价值不菲的珠宝配饰,即便是变卖也是一大笔钱财,算是仁至义尽。

  年后过了元宵,才对外发出消息说已经跟谭钰解除收养关系,直言谭家小少爷另有其人,一时间自然是在商圈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与此同时故意透露放了些换子相关的消息,又说了谭钰被赶出谭家最根本的原因是做了对不起家人的事情,不可能被原谅,尽管没有具体说是什么事情,但谭家多年来的好口碑也让自身避免了被非议不近人情。

  本来就嚣张骄纵的谭钰这下子更是声名狼藉。

  圈子里多的是人精,谭家人见天儿往医院跑,前后一联想自然猜得到是怎么回事。

  尽管隐去了真的谭家小少爷在哪儿,但眼明心亮的能想到之前季央拍戏那段时间的事情,谭家人对这位的亲近不言而喻。

  真相呼之欲出。

  只是谭家没有明着说,没人去当这个出头鸟,只暗地里各种猜测,再加上季央跟梁焕云又是明着的恋人,如果这两家建立起牢固的合作关系,圈子里的势力必然又会发生新变化。

  季央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并不关心,他更珍惜眼下,越是靠近分别的日期,他就越是觉得时间如流水。

  流速快得抓不住。

  而离开谭家的谭钰呢,跟季博平大吵一架彻底闹掰,自觉没脸见人,窝在公寓里都不怎么出去,撇开大堆的奢侈品不说,他手头有不少存款,并不缺钱,只是无望。

  邓高瞻找上门来的时候他都懒得搭理对方,现在来找他,是打算高高在上地施舍给他什么感情吗,他没兴趣要了。

  然而邓高瞻不觉得。

  两个无望的、跌落谷底的人,为什么不能相拥取暖?说不定他们还有一搏的机会。

  季央是从谭钰泄愤发来的那些消息里知道对方跟季博平彻底反目这事儿的,看完他也没回复,直接给人拉黑了。

  闹翻了就行,别的他不关心。

  拉黑这个行为本身就是对谭钰的嘲讽,他们以后也不会产生什么交集,留着账号干什么,再说了,等他出了国,这个手机号是要交给别人帮忙打理一段时间的,对不相干的人没有必要多费心思。

  眼下的情况确实让他意外,但仔细想想,他的目的其实都达到了,还是超额完成目标。

  他让季博平失去一切变成了行尸走肉、借酒浇愁的废人,活着比死了更痛苦,偏还没有一了百了的勇气,余生就只能用来还债。

  林欣彤呢,尽管离了婚,但内心煎熬是一定的,没有一秒不难过。

  公司走到现在,根基稳了,前途大好,谁提起来这家行业独角兽不夸夸两句?他已经证明了自己,而且从年前考核到现在,他终于敲定了新的副总人选,该是放手的时候了。

  谭家那边他已经做了所有他能做的,这段时间就像是家人一样相处,喊爸爸妈妈哥哥,去弥补他们缺失的时光。

  尽他所能的。

  他能感觉到亲人的心结在一步步打开,自己走后,其余的就是让时间去治愈了,搅屎棍离开,谭家以后会越来越好。

  对他唯一的朋友宋思远,他也在间隙里跟对方多见了见面,另外还准备了一份大礼相送。

  现在,他最惦念的是梁焕云。

  不管是亲情还是友情,离了他,大家会有些难过,但不至于说痛苦很长时间,日子总能过下去,可爱情不一样,尤其是陷得深的感情。

  他抑制不住去担心。

  能腻在一起的机会他们总是腻在一起,他黏着梁焕云,也默许对方的各种亲近,而且对滚床单这事儿俩人都属于是食髓知味。

  要不是他这拖后腿的身体素质,他倒是想夜夜笙歌。

  时间不多嘛,他并不吝惜放纵。

  这天晚上偃旗息鼓时他还清醒,梁焕云照旧是从背后抱着他,对方也挺喜欢这个姿势,他问过,大佬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这样子能最大限度让身体贴合在一起呀~

  他枕着爱人的手臂,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人家的手指尖,小声道:“焕云,明天就是……五月了。”

  梁焕云当然知道季央在说什么,接道:“离原来的协议时间结束还有半个月。”

  他们的相遇是在暮春初夏的五月。

  季央蒙着一层水光的眼里波光颤动,他闷闷地应了声,是啊,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能相处。

  没听到季央应完再说话,梁焕云抽出手,直起身看过去,嗓音微微沉了下来,认真问道:“央央,你看,现在事情都解决得差不多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过去的事情了结了,你是不是也可以尝试着……重新开始?”

  季央稍微往梁焕云那边翻了下身,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反问道:“还有别的话吗?”

  梁欢云缓了口气,语速都快了,道:“当然还有,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永远永远在一起,你会好好活下去,长命百岁,我们可以一起走到底!”

  听梁焕云说完这些,季央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

  对方确实深陷进去了。

  纷乱的思绪流转之间,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感情的沦陷可能是一瞬间,但深陷其中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他皱起眉问道:“焕云,你跟我说实话,提议谈一场限时恋爱……是不是你的权宜之计?”

  归根到底还是要把他留下来。

  用感情当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