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毕业聚餐地点是学委苏梦婷选定的, 所以不参加的都要给她发私信才行。
阎霖捏着手机神游了三天，连陪孩子们玩的时候都心不在焉。
阎院长看出了他的纠结：“不想去就不去。”
阎霖摇摇头。
他没有不想去。
就是冥冥之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那天可能会发生一件令他痛苦的事。
但如果不去, 他一定会后悔。
到底会发生什么……
阎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或许真的要等到那天才能知晓了。
最终阎霖也没有给苏梦婷发私信, 第三天的傍晚, 他跟阎院长打了个招呼就出门了。
阎院长叮嘱他少喝点酒。
但阎霖走得奇快，也不知道听清了没有。
阎院长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深深叹了口气。
“院长你怎么了？为什么叹气呀？”
阎院长低头一看，是妞妞在拉她的衣角, 她拍拍妞妞的脑袋说：“有没有感觉你阎霖哥哥没有前阵子那么爱笑了？”
就连考了全省第一的消息, 都没能让阎霖笑一下。
妞妞歪着头想了想：“阎霖哥哥一直都不爱笑呀。”
“...是啊，”阎院长向远处看去：“那孩子心思太重了, 真希望能有个人, 让他能放下一切, 好好享受生活。”
妞妞听不懂阎院长的意思, 抱着小熊玩具跑了。
阎霖从福利院大门口走出去, 他没戴帽子也没戴口罩, 清清俊俊一张脸露在外面，引得路上的人频频侧目。
“...是他吧？”
“好像是他。”
“别好像啊？到底是不是他？”
“是是是！快上！”
——一整段像极了两个绑匪准备动手前的对话。
一眨眼, 刚才还在鬼鬼祟祟对话的两个“绑匪”迅速冲到了阎霖面前, 拦住了他的路。
两人各司其职, 一个娴熟地掏出手机对着阎霖的脸按下红色按钮，另一个手握拳递到阎霖嘴边。
手握拳的是个女生, 一张嘴就是股娱乐主播那味。
“同学你好, 你是高考状元本人对吧？功夫不负有心人啊各位朋友们！蹲了整整三天, 终于让我们蹲到这位正主了！支持主播的, 觉得主播辛苦的，公幕上把1都给我飘起lai——”
女主播没说完话，就被拍摄的男人撞了一下胳膊，句尾的“来”字都转音了。
她被男人提醒，迅速收了话头，“小同学，听说你是孤儿对吗？火了这么多天，你的亲生父母没有来找你吗？我是个粉丝量有十三万的主播，需要我帮你找——”
阎霖面色铁青地从两人中间挤过去，他是真的生气了。
他声音里透出森森凉意：“为什么要关心别人有没有父母呢？哦我知道了，你们也没有是吗？那我刚好替他们教育一下你们两个吧：人生第一条忠告——少管闲事。听懂了吗？懂了就赶紧离开。”
女主播被他说的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脾气冲上头。
好啊，这高中刚毕业的小兔崽子敢这么说她？！！
她能忍就怪了！
女主播也不在乎一旁的摄像还举着手机了，直接破口大骂：“你他妈说谁没妈呢！你们学校就是这么教育你的是吧？我看啊，以后社会交给你这种人就要废了！”
而一旁的摄像则在看直播屏幕，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急切地小声提醒：“别说了，别说了，观众都在骂你呢，粉丝已经开始掉了！”
女主播不满：“骂我？我说什么了就骂我？我是要主动帮他寻亲，这难道不值得嘉奖吗！怎么还会骂，真是笑话！”
摄像也劝不动了，只好手动按下直播结束，试图停止这场闹剧。
但此时，直播录屏已经开始在视频网站上流传开来。
*
别墅里，关莹莹又在边刷视频边运动。
她脚踩着厚实的瑜伽垫，十根脚趾都因为动作用力而微微张开，紧紧抓着地面，脚尖变得苍白。
“呼呼呼，”关莹莹双手叉腰，累得直喘。
幕布上投屏的视频持续不断地自动连播着，刚看完一条美妆推荐视频，下一条就是这场直播的录屏。
发布者一刀没剪，把直播录屏原封不动地发在了视频平台。
一分二十秒的视频，此时已经有了5w的点赞量，8w的评论量，大部分人都是看了视频觉得气愤，便在评论区艾特亲朋好友都来看。
这个数据对应播放量怎么说也有50w以上了。
也就是说在短短一个多小时内，已经有五十多万人看到了这段视频。
关莹莹也不运动了，就站在原地看。
越看越来气！
这女主播比之前那群傻瓜记者还讨厌！怎么怼到人面前去了！
她正生着气，忽然，一旁饭桌上的手机震了两下。
关莹莹走过去低头一看，哎！
这是他儿子的手机没错吧？但这锁屏背景......
关莹莹看看幕布上被她按下暂停的视频，画面里男生的脸靠得极近，甚至被镜头拉得有些畸变。
但完全没有影响到男生的颜值，那张脸仿佛上帝精心捏出来的一般俊美。
关莹莹又缓缓低下头，看了看手机的锁屏背景。
再看看视频。
再看看背景。
来回几次后，关莹莹尖叫：这就是同一个人吧！！！
这时，关莹莹听到了细小的轮椅声，她没有回头，声音打着抖说：
“儿儿儿儿子，你告诉妈妈，你是不是喜欢这个高考状元啊？”
轮椅上的青年闻言按动着按钮来到桌边，从呆滞的关莹莹手里拿走了手机，十分自然地嗯了一声。
仿佛不觉得自己回答的是多么惊世骇俗的问题。
关莹莹有点腿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扶在轮椅上看着青年：“你喜欢男男男男男的？！！”
青年眉眼间明显有些不悦，刚要说什么，就听关莹莹再次尖叫：“太好啦！！老娘磕了一辈子cp！终于能磕到我儿子身上了！”
青年：？？？
关莹莹兴奋地拦住青年的肩膀：“妈早就看你不直了，太好了！”
青年：……？
他委婉开口：“妈，你是不是没吃药？”
“你这兔崽子瞎说什么，妈这是高兴！”关莹莹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一个小本子，“快给妈讲讲你俩的爱情故事。”
哪有什么爱情故事啊。
服了。
青年动动轮椅，扭头就走了。
关莹莹站在原地喊他：“喂！那我儿媳妇受欺负了！我可要替他讨回公道了啊！”
青年头也不回：“你少操心，我能处理。”
轮椅缓缓回到房间，青年面容渐渐隐藏在昏暗之中。
他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腿，手不住地颤抖起来。
在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上一个人后，在他借着酒意把自己的真心交付给那个人后，老天爷或许是觉得他太过幸福了，于是动了动手指，轻而易举地给他降下一场浩劫。
青年忍不住将脸藏在双手之下，苦涩的泪珠不断从指缝中溢出。
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呢？
就算他爱上同性十恶不赦罪该万死，那能不能给他其他惩罚？
能不能不要夺去他的健康，能不能让他还能端端正正地走到那人的面前啊！
手掌心濡湿，青年默默把手放下，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精致昳丽的脸。
正是从除夕后就杳无音讯的童嘉奕。
在他腿上，手机通知音不停响起，屏幕也不断一亮一灭。
童嘉奕缓缓拿起手机，揉了揉眼框去看屏幕。
屏幕再次亮起的一瞬间，锁屏背景便映入眼帘。
他看着那张照片，心头猛地泛起浓重的、翻江倒海的酸涩。
照片里，阎霖微微低头，头上还戴着生日帽。在烛火的映衬下，他的面庞比往常柔和，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笑。
童嘉奕鼻尖一酸，眼眶又蓄起热泪。
他伸手隔空抚摸着屏幕里阎霖的脸，然后微微低头，在那张脸上印下一个冰冷的吻。
手机又震了一下。
童嘉奕觉得班群消息有点烦人，点进去想要把班群设置成免打扰。
但当他点进去，就看到班群聊天框的最下面，那个名字叫Y的人在群里回了一个：“1”。
大概三十多条消息前，学委发了条群公告：
【还没到的人注意啦！我们转移阵地了！这家火锅店空调坏了，热得要命！我们找了家附近的店，一会儿会在群里发位置。
@所有人，看到消息的人回复一下！】
一个个回复过去，阎霖是最后发的。
当然，除了根本没去的童嘉奕。
童嘉奕紧紧捏着手机，看着那个简简单单的数字“1”，吸了吸鼻子。
半分钟后，他操作着轮椅离开了房间，绕过关莹莹所在的前厅，从通往花园的小门出去了。
他想见他，就现在。
哪怕远远看一眼。
*
阎霖对着群里发送的位置，找到这家新店，推门走进去。
这家店的冷气果然开得很足，他一走进都忍不住打了个颤。
苏梦婷第一个看到他，站起身朝他招手，然后带头欢呼道：
“欢迎我们班的骄傲！高考状元！”
其他人跟着欢呼：“喔！！！！”
阎霖走到苏梦婷旁边的空位坐下，屁股还没挨到椅子上，面前就被摆上了崭新的碗筷，递上干净的热毛巾，放上一瓶矿泉水，甚至不知道是谁，还往阎霖碗里夹了一大坨刚涮好的肉。
每个人嘴里都是一样的说辞：
“以后发达了别忘了我们！”
阎霖：……
苏梦婷把这帮还没进入社会就开始油腻的人赶走，问阎霖：“喝酒吗？”
阎霖看看她手里冒着凉气和泡泡的冰啤酒：“好。”
冰啤酒味道舒爽，配着火锅更是令人陶醉。
但阎霖喝下的酒显然比吃的菜多得多。
聚餐过半的时候，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阎霖的眼神已几乎没有焦点了。
他扶着桌子站起身，打算去一趟卫生间。
走到卫生间前一推门。
嗯？他怎么出来了？这好像是…火锅店的后门？
阎霖缓慢眨了眨眼睛，对上不远处一个人略显恐慌的视线。
那人坐在轮椅上，怔愣地看着阎霖，似乎完全没有想到阎霖会从这扇门后面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