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 祈彦坐起来,靠着冰冷的墙壁,手被反向地捆着, 勒得时间太长,他感觉到胳膊有些酸疼, 下意识地动了动, 对面的祈道远警告道:“不要乱动。”

  祈彦不慌不忙地抬起眼, 随意道:“胳膊难受, 你不让我动,要不你帮我揉揉。”

  祈道远被他如此淡定的模样弄得愣了愣。

  祈彦知道他常年精神处于不稳定的状态,别人越反抗,越是容易刺激着他那条敏感暴动的神经。所以他选择淡然处之, 该怎么聊天就怎么聊天, 让祈道远意识到, 自己很根本没有被绑架的恐惧感, 也许就能安抚到他的情绪。

  果然, 在祈彦否认自己是他的儿子后,祈道远先是迷茫了一会儿,随后又说不可能, 他否认自己又怀疑自己, 记忆产生了错乱,就连认知都是不清晰的。

  祈彦却很有耐心地和他解释:“你自己都说了祈晟是我哥, 我又怎么可能是你儿子?”

  祈道远打量着他, 像是反应了过来,说:“你想骗我。”

  “我没骗你。”祈彦缓慢地说, “不如, 我们聊聊?”

  祈道远此刻忘记了杀心, 像是被祈彦的话引导过去,神情松散了下来,看着祁彦这张脸,脑海中像是又两种记忆叠加在一起,急促的,慌张的,充满着血腥味的画面和此刻淡定的,温和的,弥漫着淡香味道的画面重合。

  祁道远流露出恍惚的神情,他已经分不清哪些记忆是真实的,哪些记忆是虚假的。

  祈彦抿了一下唇角,神色轻松地说:“聊聊你的儿子怎么样?”

  “我的儿子?”祈道远近乎自言自语地说,他像是想起什么,忽然往后一坐,开始慌张起来,“我的儿子他失踪了,他突然就不见了。”他仔细看着祁彦的脸,忽然凑过去,“儿子,爸爸是不是伤害你了?爸爸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控制不住我自己,爸爸真的不是故意的。”

  祁道远确诊为精神病后,偶尔会出现短暂失忆的情况。祁彦记得祁道远第一次对他施暴后的第二天,他却问自己脖子上的伤疤是哪里来的。

  祁彦想,在杀死自己后的祁道远显然自动选择了忘记了这段记忆,他不记得自己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是错把祁彦当作自己的儿子,在祁晟的引导下,决定绑架自己。然而,精神紊乱的祁道远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祁晟更没想到,身在这副躯壳里的人还真是祁道远的儿子,对祁道远的情况了如指掌。

  现在的祁道远收敛了激烈暴躁的一面,陷入了对已经死去儿子的愧疚里,也许在潜意识里,他的两种人格在这副躯体里挣扎,一个是凶残无人性的人格,一个是正常的心里还对着杀死自己亲生儿子的事情有着一点未泯的愧疚。

  祁彦想,这也许是一个让他脱身的好时机。

  他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看着坐在自己面前陷入记忆混乱的祁道远,忽然喊了一声:“爸。”

  祁道远从恍惚中抬头,他手里的刀落在地上,跪在地上往前蹭了几步,伸手试图去摸他的脸:“小彦,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看着他忽明忽暗的眼神,祁彦确定了祁道远此刻处于十分脆弱的状态,所有的残暴和凶残都收敛在这副皮囊里,他要抓住机会,借此脱身。

  “是我,”祁彦的喉结滚动,艰难地说,“我没有死。”

  祁道远用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像是松了一口气。

  “爸,我们先离开这好不好?”祁彦说。

  纵然是处于混乱的祁道远依然没忘记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他说:“祁晟想让我杀你,你不能再回祁家了,爸爸带你离开这里,只要拿到钱,爸爸就立刻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祁彦思考了一下,循循善诱道:“祁晟只是想利用你。他不会真的给你钱的,你想要钱,我给你,我现在是祁家二少爷,还掌管了公司,祁明仁甚至还把股份都要给我,想要多少钱都可以。你先把我放开,我们先离开这里。”

  祁道远难以置信地皱了皱眉:“不会的,他答应我,只要你不回去,他就给我钱。”说着,他准备去掏电话,他想给祈晟打电话,询问对方什么时候给自己打钱。

  然而,电话还没打通,仓库的门忽然被人推开,穿着制服的警察成群结队地闯进来,手持着枪,对准了他们。

  “放了人质。”为首的警察说。

  警察的到来激怒了祁道远的神经,他从敏感的壳子里出来,神色转换,立刻换成那副恶狠狠地模样,转头看着祁彦:“你竟然报警?”说着,他捡起地上的刀,冲着祁彦扑了过去,祁彦起身用力往他胸口一撞,两人在惯性下同时倒地。

  警察们伺机而动,立刻冲上来,将祁道远按在地上,反手扣住他。

  “放开我,”祁道远脸贴着地,使劲挣扎,“放开我,祁彦,你竟然报警,你竟然坑害自己的老子,你这个不孝子。你真该死,真该死!”

  祈彦心道,上一世,他孝顺了一生,换来的却是死在自己亲生父亲手里,午夜梦回时,那条让自己窒息而亡的尼龙绳就像牵着他命运的终点,无论他如何用力挣扎,都逃不过死亡的结局。

  这一世,正如他所说,他已经不是祁道远的儿子里,这副身躯,这个身份,都给了他脱离那场噩梦的机会。

  警察帮助祁彦解开捆着双手的绳子,关心道:“没事吧?”

  “没事。”祁彦握了握自己的手腕,问道,“我能和他说一句话吗?”

  “这恐怕不太方便,嫌疑人现在要带回警局做调查。”警察说。

  “不会耽误很长时间。”祁彦说。

  警察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那好吧。”

  被手铐铐上的祁道远被两个警察分别抓着两边肩膀,压制着,防止他挣脱,祁道远依然想要冲上来,双目通红,像一只凶残的野兽。

  “你竟然算计老子。”祁道远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杂碎。”

  祁道远骂他的话,祁彦上一世听了太多了,此刻再听到,心中竟毫无波动。他想,也许在某一瞬间,祁道远还有那么一丝作为父亲的良心,也曾后悔过杀死自己。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当恨大于爱时,他们早就断了父子的缘分。

  后知后觉的,祁彦感到了一丝疼痛。他用手指轻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有伤口缓慢地冒着血。刚刚撞过去的时候,祁道远手里的那把匕首,还是不可避免地划到了他。事件重演,伤口重合,似乎是老天爷给他一个正式和过去噩梦告别的句点。

  祁彦淡漠地看着开始癫狂的祁道远,神色复杂万分,像是在挣扎着什么,最后,他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我不是你儿子。”

  他真的就只说了一句话,然后在祁道远和嘶吼声和警察的注视中,离开了仓库。

  距离祁彦被绑架的第十六个小时,关于他的新闻,以及傅知言离组的秘闻,被网友已经讨论出了八百个版本。此刻还留守在剧组的方娅监控着舆论,见不管下多少水军也控制不住的局面,索性就放弃了。这件事发酵至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冷处理,不做任何回应,等到热度过了,让它自然被遗忘。

  天彻底亮了,依然没有绑匪前来要赎金的任何消息,此时祁家别墅里,面对傅知言突然出现的质问,祁嘉不满地反问:“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傅知言冷漠地瞧着她,问道:“祁彦到底在哪里?”

  祁嘉对他的质问非常不爽,脸上的泪痕已经消失,她皱着眉:“你是谁啊,就在我家大呼小叫的?你问我祁彦在哪里,我怎么知道?”

  傅知言像是失去了耐心,眯着眼睛,露出凶狠的光:“我最后再问一次,祁彦到底在哪里,你要是敢伤他,我要你的命。”他根本没忌讳在场的警察,甚至已经无法顾忌自己说的话究竟是不是带恐吓意味了。

  像是真的被傅知言的话吓到了,祁嘉紧张地眨了眨眼,没出声。

  一直沉默地祁晟忽然走上来:“这里祁家,祁彦的事情我们会自己解决,还不需要外人过来质问。”

  傅知言看着祁晟,冷笑了一声:“你解决?”他点点头,抬眼,眼神冰冷,“那你现在不去救人,在这扮演什么好哥哥呢?你们兄妹俩对祁彦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

  祁晟感觉到威胁,挺起胸膛:“你说我妹绑架了祁彦,你有证据吗?警察都在场,我可以告你诽谤。”

  傅知言受够了这些假模假样的嘴脸,他的耐心已经告罄,他现在只想知道祁彦到底在哪儿,有没有受伤。等待,对他来说,竟然如此的煎熬。

  “诽谤?”傅知言抿了一下嘴唇,继续说,“这就是你们这些有钱人最爱用的说辞。”

  祁晟忽然笑了一声:“你这么关心我弟,还突然跑到我家质疑我妹妹,这让我有些好奇,你们是什么关系啊?”他故意道,“该不是某种见不得人的关系吧。”

  傅知言心中一紧,神色凝滞,但很快恢复淡定:“我老板被人绑架,我担心,所以跑来慰问,不行吗?”

  祁晟抓住了漏洞:“慰问到要我妹妹的命吗?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剧组拍戏吗?跑到这做什么。”

  傅知言不混商场,难以对付祁晟这般老谋深算,城府极深的人。对方这是知道了自己和祁彦的关系,所以故意扯开话题,转移视线。果然,在场的人都被祁晟的话引导,用怀疑,惊讶,甚至难以置信地目光看着傅知言。

  一瞬间,傅知言成了这间别墅里的暴风眼。

  就连一直在哭得王慧芝抬起头,看着他,轻声喊了声:“小傅……”

  祁晟见自己达到了目的,不屑地笑了声,面对一个爬床的戏子,他是真的半分都瞧不起傅知言,又怎么会忍受对方站在自己的地盘上张牙舞爪。

  傅知言还在思考怎么回应,只听身后悠悠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谈恋爱而已,何必大惊小怪呢,大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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