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归心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

  他素来最讨厌的就是早朝。除非有很重要的战事或者灾事,否则他每日早起就是去听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或者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的。分明听得昏昏欲睡,不能表露出来不说,还要认真思考给出决策,实在痛苦。

  周归心好不容易摆脱了早朝,谁曾想还没几个月,居然又要恢复。

  可是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他又不能明说自己不想上早朝,那和直接说自己懒于朝政有何区别!

  周归心心有戚戚,面上却只是淡然一笑:“这又没有朝事。”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朝事,那他上早朝也没什么意义啊?

  太傅似是早就预料他会这么说了,很有对策:“皇上考虑的事情臣和诸位大臣也商量过了,臣和其他大臣一致认为,这个世界还是有不少值得学习的地方的。因此,我们的提议是早朝便给皇上汇报学习成果。”

  周归心:“……”

  他僵硬地笑了笑:“如此,便好……”

  一点也不好!朕不想上早朝,更何况以后的天气越来越冷了,朕不想起床!

  生无可恋间,周归心对上了段秩若有所思的打量的目光。周归心手指动了动,给他使了个眼神。

  段秩收到他求助的信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古代的作息和现代不一样。按科学研究,21天养成一个习惯,皇上恐怕已经适应了这里的作息,强行打乱,对身体不好。”

  周归心心底满意,看着段秩的目光都满意了不少。而后他又故作为难地看向太傅,纠结道:“段秩所言……”

  “皇上不用担心,”太傅看起来十分可靠,“既然习惯可以由古代改成现代,亦可由现代改回古代,臣等自会尽心尽力,帮皇上调整好作息。”

  周归心:“……”

  尽心尽力的太傅,周归心闭了闭目,好恐怖,朕不想,谁来救救朕。

  “恢复早朝,说得好生轻巧,”段秩换了个姿势,道,“且不说作息难恢复,便是早朝地点也难确定。莫非每日都要在这个客厅挤着吗?我听闻,皇上是有文武百官的,若是全都穿来了,苏家再大,也没法这么多人一并上早朝吧。”

  礼部尚书偏了偏头,看似奇怪实则毫不客气地问道:“这是我们同皇上的事,你掺和进来做什么?”

  段秩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只是继续道:“像陈御厨、侍卫长这种闲职人员也就罢了,礼部尚书、刑部尚书现在手里还管着苏家的公司,太傅还要去上课教书,太尉更是要站一整个白天的岗。若是为了早朝而在自己职位上有了疏忽,就不好了。皇上,臣认为,贸然恢复早朝实在不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周归心觉得此刻的段秩真是顺眼至极。他不想上早朝也有担心他们的缘故,只是这话由他说出来不合适,他说出来,这群大臣肯定两眼汪汪发誓保证不会耽误正事然后balabala……

  周归心想想就头疼。

  可见拥有一群忠心耿耿的大臣也并非全然无忧。

  “皇上,”太尉行礼上前,“这儿的职务皆是虚妄,别说做错,便是不做,之于我们而言又有何妨?臣认为,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早朝,毕竟我们终归要回去的。”

  周归心微愣,随即敛下了眼。

  “此事……”周归心偏了偏头,沉默半晌,道,“由朕再想想。”

  剩下的一群人互相看了看,一时也拿不准周归心是什么意思,倒是太傅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周归心。

  周归心摆了摆手,给福公公使了个眼色,福公公领会,一甩拂尘,喊道:“皇上要休息了,诸位大臣自便吧。”

  周归心知道陈御厨今日做了梨花酥,慢吞吞挪到厨房里去了。右相见他离开,才走到太傅面前,问道:“可是我们做得不妥?反倒让皇上不开心了?”

  “皇上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吧。”太傅看着周归心,直到周归心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的后面,这才撤了回来。

  “我看皇上的表情……莫非不想回去了?”刑部尚书迟疑着开口。

  客厅里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他们面面相觑了一阵,相对无言,只能各自坐回了位置上,眉宇间都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忧愁。

  礼部尚书他们尝试着给周归心做过梨花酥,味道虽然不错,但是比起专业的陈御厨还是稍差了一些。

  周归心吃到陈御厨做的梨花酥时只觉得泪都要留下来了,好熟悉的味道!教他想念好久!

  周归心在厨房里吃过后,便让福公公给客厅里的大臣们端去了点,他在客厅里望了一阵,没发现镇国大将军。

  “皇上若是找镇国大将军的话,”段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周归心的身边,“他刚才出去了。”

  “朕知道了,”周归心看了他一眼,回头又发现段秩手里并没有梨花酥,几番欲言又止后,还是忍不住安利,“朕的陈御厨做的梨花酥可好吃了。”

  段秩给他带过那么多甜点,周归心也想给一点宫里糕点的震撼。

  段秩看看他,低眸微笑:“……嗯,等你的大臣们吃后我再吃。”

  周归心看了眼客厅茶几上那盘所剩无几的梨花酥,心想等他们吃完段秩就只能舔盘子了。周归心低头看了眼自己盘子里仅剩的那两块,半晌,还是忍痛割爱地给了他一块:“给你吧。”

  段秩面露意外:“皇上自己不吃吗?我不太喜欢吃甜品,若是皇上……”

  “朕说给你你接着便是,哪来那么多话。”周归心见他说来说去考虑这个考虑那个的,十分粗暴地给段秩手里塞了一块梨花酥。

  “朕又不是吃不到了!朕还可以吩咐陈御厨再做!”周归心斥道,旋即扭过了头。其实他这阵子吃的甜点太多,被福公公还有礼部尚书他们一起联名抵制,说什么对牙口不好,下次吃梨花酥估计最快也要下周了。

  呜呜。

  周归心表面上看着又镇定又凶,实则心都快碎了。谁家皇帝登基三年还被大臣叮嘱着不能吃糕点的!一点尊严都没有了!qaq!

  礼部尚书和刑部尚书他们联合规劝周归心的事情段秩也知道,他笑了笑,他刚才确实卖惨想要周归心盘里的梨花酥,但看见周归心这么护食他也舍不得再欺负他,所以只掰了一小块花瓣,放进了嘴里尝了尝:“好吃的。不愧是皇上最喜欢的糕点。”

  周归心微微抬了抬首,很明显被夸开心了,道:“剩下的也给你。”

  段秩却是捻起来喂着周归心,他道:“还是皇上吃吧。”

  周归心摆摆手,他都说了给段秩就是给段秩,一个梨花酥罢了,推来推去的显得他多小气似的。

  他见段秩吃完才想起来自己要做的事情,给段秩说了一声自己要去找镇国大将军后便拿着最后那块梨花酥跑出去了。

  周归心走出门,才发现前院多了很多很多的狗。一开始,是福公公发现给镇国大将军的饭量越来越大,后来通过监控才发现镇国大将军一直在悄悄接济流浪狗。

  周归心觉得这也也没什么,便由着他去了。且不说这样真的对流浪狗很好,再者,镇国大将军穿成了一条狗,除了周归心以外似乎没有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有几条小狗来给镇国大将军说说话也挺好。

  周归心也没想到他一阵子不关注镇国大将军这边的情况,镇国大将军居然接收了那么多流浪狗。

  镇国大将军看见他来,连忙气势十足地“汪”了一声,本来乱作一团的狗群瞬间分作两列,让出了周归心面前的道路,个个抬首挺胸。

  周归心:“……”

  他恍惚了一下,这个既视感太像镇国将军带领着他的一众士兵给他行礼的场景了。

  果然将军就是将军,无论是训人还是驯狗都是十分有一手的。

  镇国大将军见他久久不说话,还以为他生气了,便走上前,十分干脆地俯首认错。

  “朕没生气,也没怪你,”周归心回过神,连忙给镇国大将军解释,“朕就是太震惊了。”

  镇国大将军一时也没弄清楚他这个“震惊”是贬义还是褒义,还是战战兢兢地趴在地上。

  周归心:“……”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镇国大将军,他手里拿着梨花酥又不是上前去扶他,只能再次强调:“将军,朕真的没有生气,你快起来吧。”

  镇国大将军应了一声,这才起来。

  周归心走到他身边,镇国大将军看向旁边的一条小狗,那狗立刻喊了剩下三只狗给周归心搬了一个凳子来。

  周归心:“……”还、还挺方便的。

  周归心被人伺候惯了,被狗伺候反倒有些不知作何反应,他局促地坐了下来。

  离他最近的是只短腿的小柯基,见周归心坐下来还想去蹭蹭他的裤脚,被镇国大将军“汪”了一声后,可怜巴巴地耷拉着尾巴跑到一边去了,眼睛还依依不舍地看着周归心。

  周归心:“……”

  他轻咳了一声,看向镇国大将军:“你不要凶他。”好可怜的小狗。

  镇国大将军:“……汪。”

  他扭头又给那小柯基“汪”了几声,那小柯基顿时容光焕发,颠着屁股、迈着小短腿就跑到周归心身边了,却也不敢亲近他,就只围着他转。

  周归心差一点就想把给镇国大将军的梨花酥给这小柯基了。他忙定了定神,让镇国大将军过来,将手摊开,梨花酥躺在他嫩白的手心里,在阳光的照耀下甚是好看。

  “陈御厨做了梨花酥,将军方才出去了,朕便给你留了一块。”周归心笑盈盈地开口道。

  镇国大将军微微俯身,算是叩谢皇恩。

  “将军,朕有一事想请教你。”周归心眨着眼睛,语气也十分真诚。

  镇国大将军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做恭听状。

  “朕想知道,将军是如何将朕昨夜的话告诉太傅他们的。”周归心将梨花酥放在镇国大将军面前,不出所料看见镇国大将军身形的微顿。

  他心中的猜想得到了印证,坐姿便更放松了些。

  方才在客厅,周归心猛一听又要开始上早朝,第一反应确实是痛苦至极,但后来太傅和太尉的理由都是“回去还要上早朝”后,周归心就懂了。

  他们不是想上早朝,他们是在告诉自己他们永远忠于他,永远不会受剧情限制。哪怕现在身于剧情之中,也抱有回去之心。

  为臣者,表忠心是正常的。但是昨夜周归心刚同段秩说了自己的担心,今日他的大臣们就集体前来表忠心,说是巧合,也未免过于自欺欺人了。

  昨夜苏家别墅里福公公也没有睡,但他在屋里,这屋的隔音效果是顶顶好的,还刮风下雪的,哪怕福公公再耳聪目明也绝不会听见他和段秩说话的内容的。

  那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就只有在前院的镇国大将军了。

  他倒是不意外镇国大将军可以联系上其他大臣,就是好奇镇国大将军怎么同他们商量的,莫非不止自己可以听懂镇国大将军的话吗?

  镇国大将军观察了一会儿周归心的脸色,半晌,从自己的窝里叼出来一张写满了字的纸,还有一根笔。

  周归心有些惊讶:“这些,都是将军写的吗?”

  镇国大将军“汪”了一声,随即又叼出一张空白的纸,一只前爪压着纸张,一只前爪抓着笔,身体力行地给周归心展示了自己是怎么写字的。

  周归心看了一眼,发现他写的是“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八字,是周归心的名字来源。虽然歪七扭八,但也能够分辨出来。

  周归心难得震惊了:这样一看,他大周,当真人才济济啊。

  周归心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他只好再找个问题:“那……你们是何时商定的?”

  镇国大将军习惯性地想往纸上写字,还好想起周归心是听得懂自己的话语的,便一连串汪了几声。

  镇国大将军昨日听完周归心的话后,一颗心都疼得皱起来了。他们皇上13岁即位,向来擅长撒娇耍赖,营造心大活泼不爱计较的形象,只字不言自己吃了多少苦。眼下又莫名穿来这个破世界,看着随遇而安,天天过得美滋滋的,指不定心里因为穿成万人嫌害怕成什么样呢!

  镇国大将军见周归心房间的灯熄了后,便去找了住在这的太傅,太傅住在一楼的客房,镇国大将军敲他的窗户,敲了一会儿,太傅就来开窗把他放进来了。

  然后镇国大将军把所听到的事情写到纸上,太傅看完后,便喊来了同住在这里的礼部尚书和刑部尚书,其余的人则是通过电话通知的。

  就这么临时开了个会,商定出来的。

  镇国大将军说:“有臣等在,无论您是真少爷还是假少爷,无论是在现代化的社会,还是未来化的社会,您永远是皇上。”

  “您不是这个世界的皇上,但您永远是臣等的皇上。”

  周归心在外面待了有一会儿,再进去的时候,手都有些发凉了。福公公看见他,连忙紧张地迎了上去:“哎哟皇上,冻得脸都红了。”

  周归心看了他一眼,又偏了偏头,客厅里,他的大臣们还没走,见他看过来,纷纷行礼道:“参见皇上。”

  周归心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又一个地看过他们的身影。未得周归心的允许,他们也不会主动起身。

  半晌,周归心开口了,他背光而站,神情匿在光影中,看不清晰,却给人一种庄重感,活泼的少年音中带着令人心安的稳重:“福公公,传朕的旨意,下周起,恢复早朝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