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玄幻奇幻>冥府之路>第99章 人间情

  血魂领之中,也恢复了死寂。墨竹伸手抚摸这剑身,不由也要惊叹一声。转而,他将这把剑以法力炼制,最终一把威风神武反而成了一颗黑铁球状物。

  他轻轻挥手,宝座背后的一堵墙上竟显现出满墙的藤蔓来,这藤蔓已经干枯发黑,上面挂的兴许是叶子,亦或者是果实,已经干瘪得看不出形状来。

  藤蔓由宝座之后墙上一点生出,爬遍了殿中的墙。

  墨竹将炼制的黑色铁球放进了这藤蔓的生根之处,刹那间,藤蔓获得新的灵力,全部活了过来。藤蔓青绿饱满,上面挂着的东西也逐渐膨胀起来。

  如此看来,竟是一个个小小的圆球。如今充斥了灵力,闪闪发光,如夜中萤火虫一般,星星点点。在这幽暗的殿中招着,宛若星辰。

  墨竹脸上出现了笑容,嘴角的笑意许久不散,眼中也因映着这明亮的光辉,一闪一闪。

  他坐在宝座之上,一切好像都回到了从前,如今整个殿中除了他,便就多了个活物。

  他惬意闭了眼,靠在宝座之上,此刻的大门嘭的一声合上。藤蔓蔓延之势可怕,当即就将整座宫殿门给紧紧缠绕,堵得严严实实,直到长遍了整个血魂领,这势头才戛然而止。

  而外头的四位被用了傀儡术的魔宗当家的,被时浅动了动手指便彻底清醒过来,瞅着自己衣衫破了不少,自己都懵得不着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道最后一刻,是见了鬼,是鬼害的。

  沈昩却道:“这世上没有鬼。”

  四人将信将疑,一番谈话,大抵是信了,朝他二人道了谢便迷迷糊糊离开了。

  而方青云的蚀骨符,那的确厉害,封人魂魄的道术,却也邪门。

  就算是破了这封印,若要救这五人,也只能重新投胎转世了。

  这五人,看骨相有大有小,有高有矮,不过过了这么久,尸体早已经成了皮包骨头的干尸。

  于是这莫名的,曾言闹鬼的湖泊旁,便就多上了这么五株血红彼岸花。

  清风扬,时浅淡淡笑了声,回头看向沈昩。“对,这世上没有鬼。”

  今日要比昨日更加暖和,天气回暖,枯枝上生了绿芽,阳光也越来越烈。

  沈府大门今日开着,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车上的伙计进了府中,没一会儿就搬着几大袋粮食出来,一一搭放在马车上。

  问了人才知道,原来当初收了这栋宅子的富人,每隔一段时间倒是派人来打扫,不过已经不住人了。收拾了空余的房间,也当作了粮仓。

  如今镇上有人捕鱼,于是这家富人到了季节就来镇上捕鱼做生意。难免有时候不便,遇到什么下雨刮风走不了的,就留在这宅子里住上几日。

  沈昩问他们,可否进这宅子里看一看。

  门口的伙计明显为难,道:“这……其实除了这放粮的地方,以前这沈家人的那几间主屋,也就时而有人进去打扫,平日里都是没人的。我们家老爷心善,之前在前堂屋子里摆了几个灵位,也算是照顾这家人了。”

  又有人叹声道:“只是可惜啊,这么好的房子,这么好的前景,偏偏是全家没活下一个啊。”

  沈昩并未说话,与时浅一起在门口站了许久。约摸有一盏茶的功夫,这几车的粮食眼瞅着就要搬完了,刚刚与他们搭话那人又瞧了他们几眼。

  大抵是心软了,问他们道:“你们与这沈家人,可是亲戚?”

  沈昩:“……是。”

  如此,那人四周看了看,吁了口气道:“看你们在门口等了这么久,那就进去看看吧。不过只能看看,这东西什么的还是不要乱碰,毕竟死者为大啊。”

  沈昩颔首应下了。

  二人一起踏过台阶,进了院子。怪不得方才那人说这里有人打理,这么久以来,的确府中收拾得干净,就是地上的落叶也没几片。

  沈昩依稀记得前堂的位置,推门而进,带进来一阵风,吹得房梁之上挂着的白布随风飘了飘,又慢慢缓了下来。

  正门口对着的就是沈老爷的灵位,名字为沈之秋。

  两边都放着灵位,一个名为江瑜,一个名为柳香。

  应该是沈之秋妻子和妾室的灵位了,都一并排在了一块。

  供台上有三根已经烧到底的香,桌上就摆着一捆,还有一把火折子。

  沈昩抽了三根,重新插了上去。这火折子还能用,于是就点了香。

  烟熏缥缈,宛如盘龙。

  沈昩跪在地上,身旁的时浅也一并跪了。二人毕恭毕敬拜了三拜,从头到尾,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既然拜过了,沈府外头已经忙完的伙计准备离开锁门,二人也就早早出去了。

  日落黄昏,天边火烧云,橙红的光洒在地上,一并将地上的水和土全染成了橙红色。

  他们故地重游,途经一处寺庙,便是这偏僻山里的寺庙,清修寺。

  得知程亮死去的消息,方丈痛哭流涕,当初程亮失踪,他也曾往这方面想过,可转而,他又想到程亮年轻气盛,如此少年难免向往山外的生活,说不准就是跑出去玩了,一时沉迷这才忘了回来。

  可谁曾想,那一别竟就天人永隔。

  流光一瞬,岁序更替。

  这日清雅竹林之处,虽是正午,天暖和起来,这竹子长得高,将阳光遮了不少,投来的光影不过单单几束。

  李前景抱了一大坛的美酒,正因如此,这一路走来,气喘吁吁,终于到两座坟墓前停了脚步。伸直了腰哎呦一声,不禁感慨上了年纪,的确干些重活都有点力不从心了。

  他盘坐在地上,对着两座坟墓淡淡笑了两声。“老伙计们,看这一月又一年的,就这么过去了。这几日暖和,你们也小心棺材里进了虫子。”

  说罢,他玩笑着又笑了两声。

  面前的两个棺材,一个是方青云的,一个是崔思南的。

  李前景笑够了,脸上的笑就收了大半,转而叹口气道:“你们二人,倒真是坏心眼。教的徒弟一个个都跑到我这里来,骗了本事拍拍屁股就走人。我这把老骨头最后连声师父也听不得。方青云啊,尤其是你,以前非要与我比试,如今你瞧,我的鬼术是不是更厉害了?”

  “……”

  安静之余,只有沙沙风声。

  他烧了纸钱,烧着烧着突然笑了两声。只是因为想到,这一年才给他们烧一次钱。崔思南还好,像方青云这样的酒鬼,估计在冥府里早就苦不堪言了。

  一想到这个,李前景只莫名想笑。

  许久,钱也烧得差不多。李前景脸上如今已经没了笑意,看着眼前两座墓碑,他重重叹了口气,倒了杯酒,洒在崔思南坟墓前。他又倒了杯,刚要倒在方青云墓前,却突然停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行。

  于是干脆起身,将整坛子酒给他倒了去。“你好这口,你多喝点。”

  李前景看着方青云的墓碑道:“这是我珍藏许久的酒,我自己都不舍得喝。记得二十几年前你偷喝我的酒,我能要你命。如今给你喝,你却不在了。”

  说着,他苦笑了两声,抓起碗里剩的酒,一口闷进了肚子里。

  这酒辣口,刺激他不禁紧紧闭了眼睛,许久才回过劲儿来。

  他只喝了一杯,不久便有了醉意。这风吹得舒服,不一会儿,他干脆靠在方青云的墓碑上,本打算眯会儿,这一觉醒来,却不曾想已经是夜色了。

  睡饱了,也没了困意。

  于是将东西收拾了,回头看了看两座墓碑,便隐于风声之中,四周又回归僻静。

  那时候,人间有个传言,说世间再无害人鬼怪,如果有人开口说见了鬼,那他就是在妖言惑众。

  百君山除恶扬善,名气不低于先前的百君山。

  没有鬼怪,却有神!

  “这不是瞎说嘛!有神怎么会没有鬼?正所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有善就有恶,有神就有鬼!只有神没有鬼,这是什么歪理?”

  “别问,问就是没有鬼!”

  而至于这神仙的出处,大概就是之前荒山另侧的山脚处有人说见到了神仙。他这么一说,整个镇子都来围着听,就连说书先生也请教一二。

  那人说,当时的光太亮,他又重伤,实在没看清神仙的长相。只记得……

  “只记得什么啊?!”一群人听他吞吞吐吐,难免着急了不少。

  “那人身披金霞,白衣之外套着一身金光袈裟。看背影,是个和尚!”

  一群人惊道:“啊?!和尚!”

  “对!就是和尚!他好像还说了一句什么……什么话来着。”

  一群人着了急,“什么呀,你这说话怎么只说一半?”

  “等等,别着急,我得想想啊!”他想了许久,大概意思知道,却一时半会怎么也憋不出原话来。

  “哦~,不愧是神仙!”

  说书的哼笑了声,摆了摆胸前的羽扇道:“不信不信,兴许是死到临头想岔了。脑子一迷糊,就容易添些乱七八糟的记忆进去。你说你见了神仙,倒不如说见了阎王爷更招人信。”

  那人却坚持道:“没有!我不可能看错!就是和尚!”

  说书人哼了两声,嘴上说着不信。于是第二日就开了台子,“话说啊,就在那人濒临死际的时候,突然飞出一把法器来,为他挡住了这么致命一击。这法器不是别的,是一把禅杖!只见这神仙身披金纱,英姿飒爽。这神仙救人,不图回报,当时就留了一句话,你们猜猜是什么?”

  一群听客起了劲儿,有的拔着身子问,“什么?说了什么?”

  说书的勾唇一笑,一把羽扇在胸前轻轻摇了摇。开口道:“虽行此善,宁死不悔。”

  荒山后的一处大湖上,茫茫薄雾,绕过群山,似是白云沉了下来一般。

  轻舟之上,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老人头发花白,胡须也又白又干。唯有这脸上挂着无比灿烂的笑。

  时浅回头看去,透着云雾,山峦起伏,层峦叠嶂,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宛如仙境。

  时浅道:“没想到这荒山后面竟还有这么一处美景。”

  沈昩淡淡笑了声,这会儿划船的船夫听见,突然开了口,笑道:“已经不是荒山了,改了名字了。”

  沈昩:“嗯?改成什么了?”

  老船夫笑着,脸上的沟壑更深了。“云霁,改为云霁山了。”

  时浅又瞧了瞧那山,道:“好名字。这是谁起的?”

  老船夫只顾划船,淡然笑道:“谁起的啊……是一个无名氏呢。”

  闻声,时浅和沈昩都笑了。

  时浅笑道:“无名氏,那还得了?!”

  老船夫也随他们笑了几声,扭头划船,竟开口唱起了山歌。这歌声在水面上许久不散,悠然回转,好生嘹亮。

  时浅看着沈昩,抬手抓紧了他的手。“你看那边的山,是不是很漂亮,比冥府还要漂亮呢。”

  沈昩忍俊不禁道:“这怎么能比。”

  沈昩止了笑,起身朝后站着,迎面吹来的风更为显著。他望着眼前渐行渐远的一座座山峰,眼中波光流转,久久不定。

  头上系着的墨紫色发带随风而起,久久不落。他忽而侧头看向时浅,开口道了一句极短的话。

  这时老船夫唱到高兴时候,一声吼唱便他这话给彻底盖住了。

  时浅没听清,于是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沈昩嘴角的笑意未散,乘着风,他的声音大了点。“没什么。”

  这句话,时浅听见还是听不见,如今好像都已经无所谓了。

  二人相视一笑,时浅便也不再问了。朝沈昩目光所看,波光粼粼湖面之上的白雾好像淡了。可放眼望去,远处的雾气却还浓着,模糊之中也只能看见山峰轮廓。

  山程万里,平安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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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新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