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玄幻奇幻>冥府之路>第92章 林宅子(二)

  二人在路上正走着,忽而时浅便止步,眼神看向了处深巷。

  沈昩也停了脚步,随他看去。

  是个小乞丐,约摸才五六岁。浑身脏兮兮的,衣服也破烂。

  一个男人蹲在着,将手中已经包好的卤鸡肉给送了过去。小孩一脸茫然,不知该不该接,只是这眼神发亮,喉咙里咽下一口唾沫。

  最后他接了。

  时浅盯着那位蹲着的男人,然而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莫名的目光,当即招呼走了小孩。

  男人虽蹲着,却依旧掩不住身材高大。他起身回头,看向巷口的二人。

  那双让人觉得凶恶的眼神,那双眼睛,下三白,被如此盯着,不免让人脊背发凉。

  “好巧啊。”时浅缓缓开口,“白骨将军。”

  白骨将军变作了普通人的模样,只是这脸上莫名给人一股凶巴巴的模样。

  “我叫林成。”他漠声道。

  时浅:“没想到令整个冥界畏而生敬的白骨将军也是会帮助凡人的好人。”

  冥界众鬼怕他,无非原因有二。

  一来,从未有哪只鬼刚死便能直冲大鬼之列,更别提是管着十八净牢的鬼首领。

  二来,此人向来神秘,做事循规守矩,刻板的很。也难免不让人想入非非,心生畏惧。

  见天色已晚,暮色苍茫。

  林成只道:“既然来了,便随我到家中饮杯茶。”

  二人没拒绝,随他一起去了。拐过好几处巷子,才终于在一座大门前停了脚步。上面的牌匾上刻了林府二字。

  只是这地方似乎荒废的时间长了,一看便能看出来。门匾上挂着的大蜘蛛,还有大门上贴着的官府的封条。

  沈昩记得这场景,他在之前的那场幻境之中见到过。也大抵将在这院子里发生的一切也都一并记得。

  林成略施法术,整座府邸便霎时焕然一新。

  他推开门,院中绿草繁花,好不秀美。谁料得到与刚才所见荒废之宅是一处地方。

  林成:“方才那小孩,是与我同死的战友之子,我们被判了罪,诸家眷自然过不得好日子。”

  说着,他让二人入座,抬手之间桌上便出现了两杯热腾腾的茶水来。

  林成:“喝吧,我泡的。”

  沈昩开了口,“那你反叛了吗?”

  林成安静,淡然只道了一声,“我没有。所谓的万人坑,是处怨案。”

  说到这里,时浅才终于明了。当初林成一死,竟能有如此威力坐镇十八净牢,原来是众冤魂所托,下了冥府。

  时浅道:“白城的事情你可知道?还有人界魔宗之事……”

  林成直接道:“人界的事我并不了解。”

  时浅:“那墨竹这鬼,你可知道?”

  林成饮茶,拧了拧眉,答道:“冥王大人不必费心思在我这里问旁人的事。我谁也不认识,谁也不熟。那个墨竹,我虽不认识,却是个无礼的家伙。”

  时浅呵笑了声,应声道:“那家伙无礼是整个冥府众所周知的事情。只是此番人界出了大乱子,我怀疑墨竹捣鬼,所以才来问一声。”

  林成却道:“我看不像。”

  时浅狐疑,道:“何出此言?”

  林成:“前些日子,我曾见过被夺舍的吸血厉鬼从这里过去。不过他们没有不害人,朝了一个方向过去。”

  吸血厉鬼,他口中的吸血厉鬼大概就是之前在百君山那时魔宗中的几位被夺舍的当家的。

  时浅:“那你可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话音刚落,林成的目光突然投到了沈昩身上。缓缓开口,吐出两个字来。“你家。”

  沈昩:“?”

  时浅:“?”

  二人还没反应过来,林府的大门便开了。转而林成便皱紧了眉头,起身将茶杯啪的一声放在桌上。“不知死活。”

  他挥手之间,整栋宅子瞬间又变作了荒废许久的模样。桌子上椅子上全铺着灰尘和蜘蛛网。

  时浅沈昩二人也起了身,伸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时听清了外面的说话声。

  “你说这大晚上的,不会真的有鬼吧。”

  “你别乱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前几日有人故意拦我们的路,我想肯定是我姑姑那家人干的事。他们不让我收这宅子,我偏要!”

  “你说你,要什么宅子不好,非要这死人宅,你可不怕到时候真闹出什么邪门事儿来,你瞧今天吹来的那阵怪风!”

  “你不知道,算命的说了,这地方风水好。待到时候收拾一番,咱们搬进来。等生了孩子,将来光宗耀祖的!我可都是为了你们老钱家!”

  “你这女人,不信鬼神,偏偏信这江湖骗子。还光宗耀祖,你别真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到时候我没脸见祖宗。”

  “啊呸呸呸!瞎说什么呢!这宅子是当初护国将军家的宅子,忠烈之魂怎么害我们呢?”

  时浅探头看了看,一男一女手里抓着灯,周围还有三两个小厮一并随着。

  时浅:“是他们……”

  林成回头看他,“你认识这两个人?”

  时浅:“不熟,不懂规矩的家伙。原来他们说要收的林家宅,竟是你这间。”

  林成:“他们来过好几次,我都想办法赶走。两个不知死活的人,当真要钱不要命了。”

  一群人偷偷摸摸往屋子里走。

  钱子正又道:“你说这地契还留着吗?”

  唐桂道:“应该留着吧。当初他林家两代都死在了外面,他家被封得突然,老母又被人抓了去,哪里还顾得上地契啊。”

  钱子正:“那还真说不准。”

  林成却皱了眉,抓了去?抓去哪儿?

  他得不到回答,当即便附了钱子正的身。“老母被抓去了哪儿?”

  听见钱子正突然语气怪异得问了这么一句,唐桂着急找东西,为没在意。“你是不是傻,这不是人尽皆知了嘛。当初林钟将军他儿子出征,被周国公陷害叛乱,后来林家被封,他家里头老母姊妹全被抓了去了周国公府。”

  说着,她又道:“这事儿后来传出来,皇上竟也没管。我猜当初他爹死的时候,八成也并非如传言那般病死了,也是被周国公下了毒手也说不准。那你说那么强壮安生的一个人能被区区一个风寒给要了命吗?”

  唐桂光顾着说了,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钱子正已然昏倒。站在身后的,是个浑身腐烂,半身白骨的鬼。

  她觉察不对,是几个小厮先看见的。当即扔了手里的灯,哇的一声喊了句:“鬼!有鬼啊!”

  于是都跑了。

  唐桂是被这声音给吓到的,她回头时,不偏不倚被林成掐了脖子。她惊慌之中对上了那双猩红的眼睛。

  纯白骨的手在血肉上掐出血印子来。

  时浅及时出手,白骨才松了手。唐桂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着急之中不顾一切起身就往外跑。

  也顾不得昏倒的钱子正。

  时浅盯着鬼气升天的白骨,试着安抚他。“你冷静点。”

  林成静不了,“当初我之所以成为大鬼,不仅是万鬼所托,还有的就是有个神仙……他封了我的怨念。”

  时浅:“你要是杀了人,就会变成鬼,真正的鬼。”

  林成道:“我现在已经是了。”

  时浅严肃道:“你是要变成墨竹那样吗?”

  林成愣了,他试着收住了鬼气。皮肤渐渐恢复,白骨生出血肉,化成了凡人的模样。

  “我见过。”他轻声道,“我见过十八净牢里的恶鬼。”

  时浅:“若是那个唐桂话说得没错,那个周国公死后去的便是十八净牢。他手上担着的,可是万条冤魂。具体的规矩,我想你肯定会比我清楚。”

  林成:“……”

  他最后转身,只冷然道了一句。“茶也喝了,你们走吧。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时浅愣了愣,颔首没说什么,抬手抓着沈昩的手便走了。忽而想到什么,止步回头看了眼地上还躺着的人,道:“这人,你也看着办吧。”

  闻声,林成低头看去,竟还真有个人!

  林成:“……”

  出了林宅,时浅忽而笑了声。

  沈昩问他,“你笑什么?”

  时浅笑意不散,“只是如今咱们二人又要流落街头喽。”

  沈昩抬头看了看月亮,夜色已经如此深了啊,他丝毫没有察觉。

  “你冷不冷?”说着,时浅就伸手握紧了他的手。

  一股莫名的暖流从手心涌了上来。

  沈昩勾唇一笑,反手也握紧了那只大手。“不冷了。”

  “等事情结束,咱们就在人界找处这么大的,有山有水的好地方,然后再盖上两所竹屋,这里一个,那边一个。到时候我们就不用露宿街头了,那会是我们的家,只属于我们的家。”说着,他脸上尽是笑意,时而抬手比了比大小和位置。

  沈昩看着他,没说话。盯着他的侧脸,能从他的眼中看到月色闪闪冒出的光亮。

  二人坐在一家门店屋檐之下,沈昩靠在时浅身上,不知怎么,总觉得他身上热乎乎的。

  时浅:“还暖和吗?”

  沈昩颔首,反而抱得更紧了。

  时浅低头亲吻他的额头,笑声道:“那之后每一个冬天你都要抱紧我啊。”

  话音刚落,他又补了一句,“不能只冬天,每一天都要抱我。”

  沈昩:“夏天太热,我不抱你。”

  时浅皱了皱眉,“啊?那我找处凉快地方,你还是得抱我。”

  沈昩:“……幼稚。”

  时浅笑声逗他,“夫人~”

  沈昩:“……”

  时浅:“宝贝儿~”

  沈昩:“……”

  时浅:“心肝儿~”

  沈昩受不住这甜腻腻,蹙眉道:“肉麻死了。”

  时浅低头看他,眼中笑意不散。“好,不说了。睡觉。”

  第二日他们早早醒了,在街上来人之前便回了张府。

  正好张府开了门,闻声老夫人醒着,二人这才进屋探望。

  老夫人见二人还没走,于是道:“谢谢你们来看我,昨日闹了家中一桩丑事,实在是见笑了。”

  时浅:“没有,来看您也是应该的。不过我想,您那侄女之后兴许都没有胆子再去林宅了。”

  老夫人虽不懂他这话中具体的意思,不过也没多问下去。

  沈昩开口道:“您可了解当初林宅中的事?林成被冤叛乱一事,当真是周国公所为?”

  说实在的,老夫人略知一二。她也只摇摇头,“那事情过了十年,我的确记不清了。传言不一,有人说黑的,有人说白的。无论黑白,如今既然事情都过去了,也实在不知该信哪个了。而林家将军忠义一事,那是城中百姓有目共睹。无论如何,都是变不了的事实。”

  她又道:“明玉不为土掩,清白自在人心。”

  老夫人叹声道:“只是我家中这两个混账,非得惦记了林家宅子,罪孽啊!罪孽啊。”

  时浅:“这事您倒不必担心,是谁的总会是谁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没有的抢也抢不来。这些日子您还是好好养病,至于房子的事,就莫要担心了。”

  老夫人大概是释怀,当即点了点头。“若唐桂执意,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绝不会让她动得林家宅子。”

  出了张府,沈昩心头里压着事,问道:“白骨将军那边,当真没事吗?”

  沈昩记得当时看到林成的表情,可并不像没事的样子。

  时浅:“这种事,还是得他自己解决。”

  说着,时浅哼笑了声,“如果连这事都处理不好,他就当不成十八净牢的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