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锦回复完,大马金刀地靠坐在沙发上,问: “你们报案了没?”

  高谁一句“我就是警察”被贺凌风的手势挡在嘴里,才想起他们大人现在的身份太招摇,说他是警察没半点可信度,只好改口: “没……我是居委会的,这种家庭矛盾报什么案吶?俩大男人过日子,斤斤计较的多没意思,是吧,哈,哈哈……”

  沈锦霎时半眯起眼睛,露出审视的神情。不过高大爷这装扮和熟练的台词颇有可信度,令他自动自觉将眼前的情况脑补成——林秋夏接到他的求助,悍然出手,叫他这位在家闲着没事的明星男朋友出来跑腿,帮忙喊来了居委会调解员。

  尽管这个想法多少有点不太合理,但鉴于这位大哥是自产自销的这个念头,自圆其说是没问题的。

  他扯出个笑容来: “对,家庭矛盾,我们两口子闹分手呢。”

  他还没忘了转向贺凌风道谢,连声说辛苦他跑这一趟了——有些人看起来满脸横肉,其实还挺讲礼貌的。

  高大爷见事情糊弄过来了,长松一口气,翻出来一通套话: “哎呀,不过你一个大男人,在家打老婆不是个事。呃——就算你老婆是男的,那也不能上麻袋啊。要不我们带你老婆去医院看看?”

  贺凌风面无表情地帮腔: “嗯,我开车来的。”

  “谁打老婆了?”沈锦却一脸莫名, “你先弄清楚,我是他老婆!”

  高谁: “……”

  贺凌风: “……”

  沈锦这下倒是有点不乐意了: “嘿,你们那什么眼神?一米九不能在下边么。尤其是你,兄弟你也比林秋夏看着壮,我听说你也给他当老婆的,你稀罕个什么劲儿?”

  高谁: “………………”

  贺凌风: “………………”

  高谁惊恐之下赶紧说: “呃,你这个人!说你的事情呢,你扯人家贺大……贺大明星的事干什么?人家两个不是你想的关系!”

  “嗯。”贺影帝的应变能力惊人,深吸一口气,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和你想的不一样,他是我老婆。”

  沈锦: “?”

  高谁: “???”

  沈锦的目光瞬间变成了审视的样子,将贺凌风上下打量一番,尤其是着重关注了一下涉及林秋夏夜间幸福度的位置,并致以然的赞赏之态。

  所幸他那遭了怨执的倒霉男朋友适时醒了过来,发出细微的声响,才算是打断了他接下来很有可能十分惊世骇俗的发言。

  沈锦转过身,踹了一脚麻袋,说: “醒了就起来,别磨磨蹭蹭的!叫老子辞职给你当保姆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慢悠悠的?不是你吃老子软饭的时候了?”

  他咬牙切齿, "宋识遇,算你运气好,今天是有人来了。不然老子非卸你一条腿!”

  贺凌风和高谁到底不是真正的热心人和调解员,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位宋识遇的身上——此人样貌还算说得过去,但是眉梢下垂,嘴角下撇,生得一副斯斯文文的倒霉相,确实不是个能喊打喊杀的人。

  最主要的是,怨执的气息散了,张启铭已经跑了!

  贺凌风同高谁交换了一个眼神,高谁背过身拿出手机,发消息叫来了人。

  宋识遇此刻仿佛幡然悔悟,抓着沈锦的衣角说: “锦哥,锦哥,我错了……是我之前辞职心情不好,一时说错了话。”

  “滚犊子!”沈锦不客气道, “我气的是你这个瘪三?我气的是自己恋爱脑不清醒,我还真想过要不要和你好好过小日子,我呸!你也配?!”

  眼见沈锦气得又想要动手,高谁连忙冲上去拉住他: “别别别,小夫妻吵架床头闹完床尾还得合呢,消消气。”

  沈锦: “谁还准备和他过!老子看起来瞎啊?”

  高谁: “……主要是当家庭矛盾调解不用报案,省心。”

  “哦。”沈锦显然从另一个角度理解了“不用报案”,面色好看很多,手却握成了拳,巴不得早点送客, “谢谢哈,我原谅他了,您老慢走不送。那个……什么大明星,谢谢哈,留个联系方式,改天请你吃饭?”

  贺凌风并不太想留联系方式,示意高谁不能就这么走了。高大爷会意,拽拽沈锦的袖子,道: “那什么,我们居委会还得走个流程,和您二位单独唠唠。你和我进屋,那个小宋啊……”

  贺凌风适时地露出尊老爱幼的样子, “热心”道: “我来吧。”

  高谁晃晃悠悠进屋,想着贺凌风给他比划的手势,得拖延十分钟,很是头痛。

  不过只头疼到他和沈锦聊起天来——沈锦坐在卧室的床上,呆愣片刻,抽着纸巾就哭了起来,哭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一样,骂骂咧咧道: “我这什么逼运气,啊?净遇见这种龟孙王八蛋!那个大爷,你问吧……我俩半个来月前认识的,那会我还在酒吧一条街那做事。”

  高谁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问,沈锦已经连哭带骂地讲起他和宋识遇的往事。

  与此同时,蒋和平也查到了宋识遇的大致生平,发给了贺凌风。

  沈锦的工作是有那么一点特立独行,他“掌管”酒吧一条街的安保问题,但不是保安,俗称“看场子的”。顾名思义,就是看着酒吧里那群小混混酒后别闹出事的大混混,尽管并非什么正儿八经的工作,收入却稳定地不少。

  半个月前,宋识遇因为贪图一笔两千块的回扣,被上上家的老板辞了,去酒吧买醉消愁。可职场失意未见得情场能得意,他试图酒后找小姑娘搭讪,却因为动作太唐突,被那姑娘同行的男生摁倒在地,引来了沈锦。

  沈锦彼时正单身得无聊,一下子对宋识遇看对了眼,替他道歉又赔偿;再然后,一来二去迅速成了恋人关系。

  当然,这是“官方说辞”。客厅这一边,贺凌风一言不发,宋识遇也不打自招地说。

  “唉,都怪我一时昏头了,”宋识遇揉着脸说, “我可不是同性恋。我就是……那时候日子太艰难了,遇见沈锦。他又喜欢我这张脸,一起凑合一下。我没工作也没钱,他缺个排遣寂寞的人。”

  贺凌风: “……”

  宋识遇苦笑着说: “这年头,干什么都不容易。你别嫌我丢人啊,我都听说了,你是个明星对不对?你长得比我还帅,能上大荧幕。我呢,也就是小帅一点,当不成演员……不过你和我也没什么区别,大家都是靠脸吃饭的。”

  因这番“高谈”太过于令人惊诧,贺凌风看精神病似的,赏了他一个眼神,随后继续看手机上的档案信息。

  宋识遇和沈锦在一起后,托沈锦兄弟的关系,辗转找到了一家小公司,继续上班。

  但小公司的薪资微薄,并不足以达到宋识遇的期望,他不由得再次铤而走险,想在公司的账本上动手脚,趁机捞些钱。

  就是他万万没想到, “看账本”也是门学问,别说他这种跑销售的外行,就算是会计专业的大学毕业生来,连不把账做错都是难的,更不用想做假账的事。新老板又将他逮了个正着,又一次辞退了。

  宋识遇谎称自己是主动辞职的,灰溜溜跑来找沈锦,想托沈锦重新再找一份工作。

  “我也不知道是被什么猪油蒙了心,我哪敢那么对沈锦?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只能靠他。”宋识遇烦恼地说, “这下全完了,他肯定不能再帮我了……唉。”

  贺凌风问: “什么时候?”

  宋识遇: “啊?”

  “我是说,”贺凌风重复, “你什么时候被猪油蒙的?”

  宋识遇觉得贺凌风言辞不善,眼中冒火,可又想到对方是个大明星,举止穿着都不简单,只能赔笑: “我……前几天吧。”

  “哪天?”贺凌风追问, “日期。”

  “你这不是难为人么!”宋识遇彻底不答应了, “我特么又不是犯人,你个演戏的嚣张什么啊,信不信我实名举报你偷税漏税招人查查。”

  贺凌风无声地叹了一声,从腰后取出一把枪来,抵在宋识遇身前——他有点嫌弃这个人,枪口没怼在对方身上,隔了一段距离。

  “哈?”宋识遇的腿打起了哆嗦, “我我我告诉你,你你你这是犯罪!你你你别想拿剧组的玩具枪吓唬人,我我我可不是吓大的。”

  贺凌风抬手朝厨房的吊灯开了一枪,子弹破空划过,击碎灯罩,在枪口留下一缕硝烟。

  宋识遇登时睁大了眼睛,哆哆嗦嗦地靠在沙发上,差点坐都坐不住。

  贺凌风道: “哪天?”

  沈锦听到声响,跳起来就要往外冲: “我靠?这什么声?”

  高谁连忙摁住他: “我看看我看看,你啊先冷静点,眼泪还没擦干净。男子汉能这样?你擦……没事。”

  高大爷从门缝看到了灵力的痕迹,赶紧关上门, “你家厨房的灯坏了。哎呀,可巧!我有个大侄子就是干灯具的,一会叫他给你换上。不要钱,都是邻里邻居。”

  高谁这边糊弄着沈锦,远程呼叫他的“大侄子蒋和平”赶紧来帮忙;贺凌风也顺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宋识遇吓得知无不言,问什么都坦诚极了。

  他是在三天前忽然心生歹念的,那天他正好去老城区和大学城交界的地方和老同学吃饭,喝完酒回到家,着魔似的忽然想: “辞退就辞退,非要写档案里算什么事?这不是不给人留活路!沈锦怎么威风起来的,不就是能打?我也找个武器上门问候一下,这事不就摆平了!”

  而那片地方拆迁之前,是距离C市最近的小村子,是张启铭登记在册的出生地。

  贺凌风问: “具体的。什么饭店,你都去了什么地方,乘坐的交通工具,以及见过什么人。”

  “饭,饭店是……金园酒楼!我我我打车去的,沈锦给我叫的车,回来是坐公交。”宋识遇说, “人?我就见到了同学,哦,还有!我在路上碰见一个男的,好像是大学老师?他的书掉了,我给他捡起来的。”

  宋识遇怕贺凌风真的开枪,玩命地回想,在口袋里乱翻一气: “我还拿了他的名片,他叫……张,张……”

  他翻遍身上的口袋,也没找到记忆里的名片,却从上衣的兜里……翻出一页老式笔记本撕下来的纸。

  “这什么东西?”宋识遇嘟囔着展开折迭的纸张,随后发出刺耳的尖叫来, “这什么玩意!啊!”

  贺凌风抽出他手上的纸,看到上边的一行字: “宋识遇,你痛快么?杀了你的老板,杀了沈锦,你就痛快了。”

  宋识遇似乎觉得贺凌风手里的枪都显得和善许多,颤着声音问: “这,这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这不是我写的!我就是心情不好,我,我肯定不会杀人的!”

  “张启铭。”贺凌风问, “给你名片的,是叫这个名字?”

  宋识遇点头。

  贺凌风将纸条折好还给他: “哦,他三年前就枪毙了。这个就是他给你的名片,自己收好。”

  宋识遇再一次爆发出惊人的惨叫,涕泗横流地想把这张纸丢掉。但一张纸太轻,在空中飘了几下,又原原本本回到了他的身边。

  沈锦和高谁谈完,出来就见到这一幕,不耐烦地抓过纸来,看到上边的字,怒不可遏: “宋,时,遇!你好样的!”

  高谁佯作看不见,对沈锦交代了换灯的事情,和贺凌风一道离开。

  站在门口,贺凌风施了一道幻术,对整个小区的人做了记忆修改,将高谁变成居委会即将离职的大爷,接到林秋夏的求助,第一时间上门调解。

  此刻距离怨执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楼道里的黑气散尽。

  不再有怨执的气息蒙蔽五感,高谁和贺凌风愈发清晰地听见沈锦的怒吼: “出息了是吧?你个吃软饭的小白脸,敢杀人?我操了,你丫敢杀人呢?!”

  以及宋识遇连声嚎叫: “锦哥,锦哥我求你了,你别打了!!!”

  林秋夏在家直播,看到“锦锦”报平安的消息才安下心,又给直播间的观众唱了几首歌才下线。

  他中间又试着联系了贺凌风,贺凌风在车上看到消息,霎时想拨回去电话,又忍耐住了,改为回复: “任务中,回去说。人没事,找到线索了。”

  林秋夏只得作罢,看时间差不多了,跑到厨房去研究新的菜色;正看菜谱呢,他忽然无端想起“锦锦”的控诉:我老公一点也不尊重我,竟然希望我辞职给他做饭!

  他现在这个情况,算不算半辞职给贺凌风做饭?

  稍想了一下,林秋夏赶紧挥退了这个无厘头的念头——想什么呢!他和贺凌风又不是那种关系,人家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

  真是有的没的cp弹幕看多了,思路都被带跑了!

  今晚预备的菜色是一道小炒,此类的做法万变不离其宗,还能触类旁通。林秋夏前几天刚研究过类似的,熟能生巧做得很快,眼看着都要下锅了,离贺凌风平时回来的时间还有些距离。

  他坐在饭厅里刷起手机,同城头条赫然是——青年男子哭诉自己被社会大哥包养打骂。

  林秋夏: “???”

  有些小编作为媒体人的DNA大动,被这充满槽点的标题吸引目光,点进去一探究竟。

  只见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对着镜头诉苦: “我,我叫小宋……我半个月前去酒吧,被一位大哥看上了,他强迫我。他今天把我打了一顿,我实在是受不了,谁来救救我!”

  林秋夏: “?????”

  评论区也是一头雾水,不过不耽误大家玩段子: “男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

  “去酒吧?那不是自找的,好人家的男孩谁去那种地方。”

  “玩梗适度,仔细看视频,他说居委会还调解和稀泥……这也太过分了。”

  “……虽然但是,他一个有手有脚的大老爷们,为什么不跑?”

  “路过,确实打挺惨,年纪轻轻干点什么不好,非搞同性恋。口味太重了。”

  “尊重个人选择,注意安全,这种东西上热搜影响不好。”

  “别的不说,是挺惨的。”

  ……

  林秋夏本来看个热闹就算了,没怎么在意,结果退出词条一刷新,就看到自己的名字也挂在热搜上: “林秋夏神预测劝分” “打人社会大哥林秋夏” “大哥叫锦锦”。

  林秋夏: “???????”

  吃瓜莫名其妙吃到了自己眼跟前,林秋夏赶紧多看了几眼,竟发现这挨揍男人视频里说的“大哥”,竟然是他直播间里锦锦!

  网友迅速找出了背后的故事——这视频博主直装弯骗钱还想PUA,被大哥发现,怒揍了一顿。

  林秋夏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感慨真是恶人自有老天管,还是张启铭的怨执还真是……专克缺德。

  他去厨房多烧了一道菜,拿到桌子上,正好贺凌风打开大门回了家。

  林秋夏在厨房喊道: “贺凌风,先来吃饭!”

  贺凌风先脱了外套,又去卫生间洗了手,坐在餐桌上,却不知怎么的,无端说: “林秋夏,我没有让你辞职给我做饭的意思。”

  林秋夏: “?”

  这个人应该不会千里读心吧,救命,下午想的玩笑话也会被听见么!!!

  贺凌风: “……”

  这说的叫什么话,刚刚洗漱把脑子洗进水啊???

  一人一龙大眼瞪小眼半天,贺凌风迅速败下阵来,低头吃起菜,飞快地往嘴里扒了好几口: “我是说,你看到新闻了?”

  “哦哦哦!”林秋夏放松下来, “我看了……录视频是的张启铭?”

  贺凌风严肃回答: “不是,他跑了。”

  林秋夏: “啊……”

  “但是有眉目了。”贺凌风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语气有点找补的意思, “通过宋识遇……就是拍视频的人,我找到张启铭的行踪痕迹了。”

  林秋夏看的犯罪心理学没错,张启铭诚然会找一个他熟悉的地方落脚,但问题就在于,怨执很难留下什么行动痕迹,他去过的地方又不少,很难判断他究竟会选择哪里。

  根据特管局统计,张启铭儿时居住在C市周围的村子,后赶上村庄拆迁划入城市,入住了回迁房。

  从前种的土地被收,他家改成开五金店谋生,但店子没开在家门口,而是选在距离他家坐公共交通一个小时左右,临近老城区的另一个小区楼下。

  再然后,回迁房的供暖差,学区也不好,赶在张启铭上学前,张家又在开店的小区重新购房置业。

  此后则是高中住校,大学住校,以及工作后住在学校分配的单身宿舍。

  而根据宋识遇给出的信息,贺凌风将怀疑的范围圈在了张启铭儿时的居所,张家的店铺以及大学单身宿舍之间——宋识遇声称是在饭店楼下遇见的张启铭,对应儿时居所;高谁筛查出的案卷大多在老城区案发,对应启铭五金店;大学城的案子,则对应了他的单身宿舍。

  推测出活动范围半径后,贺凌风又比照着张启铭的消费记录,捋出来几个地点,已经叫蒋和平跟高谁一起去逐个排查了。

  吃完饭,贺凌风将这些信息依次放在书房的白板上,叫林秋夏看: “你来选调查地点。”

  林秋夏接过白板笔,望着白板上的线索,脑子飞快地转着。

  能够确定的范围和张启铭的消费清单几乎都能对应的上,也就是说,他常去的地方,有百分之六七十都和现有范围重合。

  贺凌风还要求: “选三个点。”

  林秋夏犹豫着抬起笔,圈定了第一处咖啡厅。

  “张启铭在这家咖啡厅的消费记录,和他日记上扣款的记录相吻合,他应该在这里不止一次遇到了心仪的女生。”林秋夏犹豫道, “但是咖啡店,里边有放账本的地方么?”

  他抬手画下第二个地点, “这个是他读书的地方,他说给班花买过零食告白,肯定是在学校后边的小卖部,就是不确定哪一家。”

  说完,林秋夏又画了第三个地方, “这里是回溯的时候,我看到他们同学聚会的地方。回溯的片段应该是他印象最深刻的记忆,那天他想去聚会,但是怕自己的告白被揭穿,没敢去。这可能构成了遗憾,所以他的怨执很可能藏身在聚会的饭店里。”

  贺凌风看完,不置可否: “蒋和平人不靠谱,做事却不拖沓。明天应该会有结果。”

  他原想着等调查结果出来,再同林秋夏分析,却想起高谁在车上喊话不能说一半的样子,又抽出林秋夏手里的笔,也画下一处地点: “我选这一处。”

  林秋夏茫然半天,才想起来,这是张启铭工作一阵后,贷款给家里买的新房子。

  “这里?”林秋夏迟疑, “张启铭从来没住进来过,他被判刑之后,他的父母也没有了装修的想法,现在那里还是毛坯。”

  贺凌风道: “怨执不需要装修。”

  “我是说……他应该对这里印象不深?”林秋夏道, “毕竟才交房不久,他的事就败露了。”

  “什么叫印象深刻?”贺凌风说, “林秋夏,你第一次见我的原身,对我的印象深刻么?”

  林秋夏忙不迭点头,仿佛生怕晚上一时半刻,贺凌风就说“印象不深再给你看看”,当场大变带鱼……不是,大变活龙。

  不过此举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贺凌风完全没那个意思,而是道: “印象的深浅,不能以时间论。你选的地点倾向于靠近他的感情经历,而我的看法相反。

  “我认为,他最在乎的,只有他自己。

  “从人类社会的观点来看,一个青年人的成功分别有进体制,买车,买房,以及结婚。张启铭没有婚姻,排除最后一则,细数他人生的经历,最能够让他引以为豪的,是自己掏钱给家里买了房子。”

  “可是他的工作也不错,”林秋夏指着大学城, “这里也是他自豪的地方。”

  贺凌风道: “不够,按照你在回溯中看见的内容,他成为大学老师后,发现自己依旧比不过早些年的同学,已经屈辱过了。”

  林秋夏不懂: “那,他买的房子也不是最好的。”

  “没来得及比较。”贺凌风说, “交房验收他就被捕了,还没来得及和别人比。”

  林秋夏: “……”

  见林秋夏似乎还有疑问,贺凌风干脆用笔圈出了整个活动范围: “而且,大学城的交通不够便捷。到老城区的路程太长了。他的新房最为居中。”

  林秋夏这次终于被说服了,点头道: “哦……我看看。”

  “你圈的几处,我也叫人去看了。”贺凌风补充道, “以他的感情为线索调查,也是必须要做的事。我也不过是推断——虽然这个推断建立在宋识遇的行为轨迹上,一切也还要等结果。”

  林秋夏对这份安慰十分惊讶,意外地看向贺凌风。

  贺凌风道: “或者,你想赌点什么?”

  林秋夏很有AC数地摇头拒绝,表示不想做此等千里送人头的送分活动。可贺凌风仿佛忽然觉得有趣,提出赌注: “你要是赢了,换我做饭。”

  林秋夏: “啊?”

  “我要是赢了,”贺凌风说, “罚你抄整一本犯罪心理学。”

  林秋夏对此敬谢不敏,恨不得当即卷包跑路,哪怕进局子也不想抄书。

  贺凌风的响应简单粗暴,直接把门给锁了。

  林秋夏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长夜漫漫的体验了,一宿都在辗转反侧,想着抄书该怎么办,不过第二天早晨传来消息,张启铭竟然是在他读中学的地方被发现的行踪。

  张启铭能够在特管局的眼皮子底下藏这么久,单是在小区内停留散发的气息都能叫贺凌风和高谁误认为怨执在场,其功力不容质疑。

  贺凌风即刻要赶过去,林秋夏跟在他身后: “我也去!”

  “不行,”贺凌风拒绝, “你……”

  “被怨执纠缠后,都是在半个月内惹上牢狱之灾的,”林秋夏说, “我在你这里的时间已经超过这个时限了!我是直觉系,可以提供趋吉避凶的指示,你带我去有用的。”

  贺凌风还是斩钉截铁地拒绝: “不行,危险。”

  只是拒绝完,贺大人的念头又一次飘到了沈锦和宋识遇那,想起沈锦在弹幕上哭诉宋识遇不尊重他的职业选择,这是他最不能忍受的等等……

  “行。”贺凌风松口道, “你可以去,跟紧我,不能掉队。”

  林秋夏得到准许,飞快地跑上楼,找到自己准备已久的道具——一个腰包,里边分别是自制的防狼喷雾辣椒水,他记忆恢复些后找朋友辗转买到的小威力电棍等等……所有合法的攻击武器凑了个齐全。

  他还有点遗憾地看着花园里的电锯: “我的体能是不太好,听说电锯防身比较好用……”

  贺凌风: “……”

  贺凌风解释说,对付怨执用不上这些,给林秋夏留下了电棍,将其他用具都拿了出来,又从自己的书桌上抓了一把符纸装进去。

  林秋夏新奇地拿出来一张左右看,在上边没找到任何一个自己认识的字,只好问: “这个是?”

  “遇见怨执,团起来扔出去就行。”贺凌风轻飘飘道, “和上课传纸条差不多,你的准头怎么样?用不用给你配个弹弓?”

  林秋夏对玄学世界的滤镜再次碎了一地,想象中神秘又高端的做法一下子就成了小学生互殴,只好收起自己的“弹药”,心情复杂。

  高谁正驱车来接,就收到了贺凌风的指示,让他直接去蒋和平发现的地点,不用过来了。

  发完消息,贺凌风对林秋夏说: “高谁堵车来不了,你有没有驾照?”

  林秋夏: “……买不起车所以没考。”

  “跟我来。”贺凌风打开去往地下车库的电梯,带林秋夏下楼,自然地说, “有空考一个,我的车很多。”

  林秋夏: “……?”

  林秋夏总觉得贺凌风这两天奇奇怪怪的,好像自从他意识到自己是谁以后,这位贺大人的态度就迎来了一百八十度急转弯,直接变得和善可亲起来。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林秋夏不得而知,只能用贺凌风教他的办法自己推测:刚刚醒来的时候,贺凌风说他是自己的信徒。

  “可能……我以前向他祷告许愿,算是他的信徒,能拿VIP待遇?”林秋夏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这就是神袛的责任心?当神仙也这么费劲的么。那西方不是无神论的国家怎么办,他们信的神岂不是要忙飞了?”

  贺凌风不知道林秋夏正在为他的同僚操心,边走边介绍自己的藏品: “你左手边是劳斯莱斯的车型,右手边是迈巴赫。”

  贺大人想了想,给出了精准的区分,希望这人下次能别记混, “这辆是迈巴赫常见的车型,分上下两种颜色——和出租车比较像,就是灰了点。”

  这些物品长久沾染贺凌风的龙气,有意识开蒙的迹象。他话音刚落,右手边那辆车就左右晃了晃,哼哼唧唧地转了转发动机,表示严正抗议。

  然后就听到贺凌风又道, “劳斯莱斯一般是一个颜色的,没什么特点,得看车标。像——”

  他再次找到一个林秋夏能记住的形容, “像缩水的炸鸡腿。”

  左手边的劳斯莱斯幻影难以置信地亮起车灯,可能是想照一下主人的脑子有没有出毛病。

  林秋夏多少能理解这两台车的心情……对车型不敏感归不敏感,但他觉着自己实在不配管劳斯莱斯叫炸鸡。

  在两辆车大灯的注视下,他不由得掩面,努力道: “啊,我记住了。谢谢你啊,这么记就,就方便多了。”

  贺凌风满意地点点头: “嗯,记准点。车内配置不同,以后开起来别弄混了。”

  贺凌风以为林秋夏对这些昂贵的车子有些兴趣,本想将幻影拉出来上个班。岂料头顶鸡腿的车也有点脾气,当场罢工自闭,不肯打开车门了。

  他只好顺手叫来一辆SUV,让林秋夏上车。

  SUV见势不对,瑟瑟发抖问: “大,大哥们好,这是什么情况?”

  劳斯莱斯沧桑开口: “你是什么牌子……哦,前盖上没有立体标志,那没事了。”

  迈巴赫则露出羡慕的表情: “你这个颜色,大人应该没有意见,不像出租车。”

  SUV: “???”

  林秋夏不知道汽车的恩恩怨怨,坐在副驾驶上扯安全带,几次都没找对插口,想找贺凌风开一下灯。

  可没等他开口,贺凌风就伸出手,替他系好了。

  这个动作实在过分地亲昵,甚至能够叫人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了。

  林秋夏终于将心里的问题问出了口: “你……最近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

  贺凌风反问: “我之前把你带在身边教,对你不好?”

  “不不不,”林秋夏顺间被反客为主了,连忙说, “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呃,好奇!”

  贺凌风极为严肃地想了想,最终解释道: “现代人的信仰,都是说说罢了。我的信徒少了,干脆对你们好一点。”

  “呃,你们有信徒KPI么?”林秋夏好奇地问, “比如每个神都得发展多少信徒,发展不完就扣工资……或者扣什么和工资差不多的东西?”

  贺凌风想到这个画面,脸黑了黑: “我暂时不做传。销。”

  林秋夏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KPI是没有。”贺凌风道, “但如果一个神没有了信徒,他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林秋夏听得怔愣片刻,贺凌风正在调整导航,车内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我感觉不对。”林秋夏心想, “是哪里不对……我要不抓住他的衣服,直觉试试?”

  就是林秋夏这个胆大包天的计划还灭来得及细想,他的手机就忽然嗡鸣起来,同贺凌风的手机一块,发出刺耳的警报: “警报,一级警报,请C市的所有非人生命及特能人迅速赶往熙春路9号C市第95中学校后!再重复一遍,特管局征调,请C市的非人生命及特能人即刻赶往指定地点!熙春路9号C市第95中学校后!”

  特管局警报分为六个等级,三至五级只发送给特定的任务执行者,二级会发送给特管局在岗在编的全部人员,一级和特级,则属于特殊情况的紧急征召,通知会无条件转送到当地所有记录在册的人员终端。

  一级以市级地区为标准,特级则以国家为标准。举例来说,一级警报的紧急程度相当于有人要把整座城市夷平,特级警报……和灭世也差不多了

  贺凌风神色瞬间变得凛然,一脚油门几乎踩到了底端。SUV载着一人一龙飞驰出库,以满弓离弦之箭的势头划过大小街道,直奔95中学而去。

  林秋夏不须他多说,已经开始呼叫起蒋和平的手机号。

  可电话的那端,始终只有呼叫转接的提示,无法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