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果然失去了十分钟的记忆。”萨麦尔比对了一下系统右上角的时间显示，四下打量，“木屋也消失了。”
他挪动身体，脚下传来“咔嚓咔嚓”的碎裂声。
萨麦尔低头看去，不起眼的脚下多了一根树枝。
他顺着树枝的左右两端看去，这才发现树枝一路延伸，延伸到他们看不到为止。
萨麦尔好奇：“这该不会是你弄的吧，百里辛。”
“是我。”百里辛自顾自从背包里又掏出一根树枝，兀自顺上，“还有一段距离，树枝的长度刚好够了，真多亏了BOSS的馈赠。”
萨麦尔&林绝：……
林绝摇了摇有些迷糊的脑袋，“我也不记得这十分钟的记忆，但总感觉这十分钟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如果能想起来就好了。”
百里辛直起腰，从背包里取出一个长方形的小记事本，记事本四角尖尖，保存得十分细心。
“你们两个把手套拿下来，直接接触翻阅这个笔记本试试。”
林绝和萨麦尔依言脱掉手套，两人一左一右捏住笔记本的一角，一个负责向后翻，一个负责担任镇纸的作用压住纸张。
笔记本前面写了很多字，是某个副本的规则说明。
字体是四四方方的正楷字，比印刷体还要规整漂亮。
一个乍一看很不起眼的笔记本，没什么特别之处。
然而随着翻阅，一些他们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开始走马灯般出现在脑海里。
婚礼现场、麦浪般的黑炭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美丽的新娘、汹涌的大火、四散逃跑又出路无门的客人、新娘眼尾划过的那一行清泪，以及新娘最后那句“林晓，你要好好的……”
林绝五味杂陈，各种情绪在心中翻涌而过。
他在原地呆愣了很久，那些异样的情感才渐渐褪去。
多亏了有厚厚羽绒服和口罩护目镜的遮挡，刚才失控的情绪十有八九显露在了脸上，如果被萨麦尔看到，岂不是得笑话死自己？
萨麦尔：“原来在木屋里看到的是这样的幻觉，那就可以理解为什么玩家之间会互相攻击了。”
“我原本还在纳闷，已经都是老玩家了，就算看到幻觉里的怪物，他们应该也会意识到那是幻觉。可如果他们攻击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怪物，而是木门，那就合理了。”
百里辛也脱掉手套，“给我也看看，我到现在还不记得里面发生了什么。”
萨麦尔：“你不记得了？那你怎么知道给我们看笔记本。”
百里辛这时候向萨麦尔展示自己弯折的手臂，白色羽绒服上面用黑炭粉末写了三个字：笔记本。
“应该是我失忆前写下的提示。”百里辛翻阅着笔记本，向后翻了几页后停顿两秒，紧接着就将笔记本塞进背包中，“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也想起来了，而且我的信息可能比你们更多一点。”
“听萨麦尔刚才说的内容，我们看到的幻觉内容应该是一样的。我之前已经来过一次木屋，这你们都知道。”
他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堆树枝随手递给两人，两人微愕后马上反应过来，弯腰跟着百里辛一起在雪地里铺路。
“虽然我上次失去了十分钟的记忆，但那段经历不会因为我的失忆而消失。当我这次再次进入十分钟幻觉时，我在里面想起了上次的十分钟记忆。所以这次我没有将重心放在十分钟的剧情上，而是干了点别的事情。”
“我找了个能说话的人聊了聊天。”
“这个村子的名字叫陈家村，村子就挨着山建成。靠山吃山，陈家村就是靠着这片山生活的。温暖的时候采菌菇果子、冷的时候就靠去山里打猎。山上有一棵长了很多年的榕树，周围也生长着大大小小的大明山榕。陈家村就管这座山叫榕山。”
“你们应该都知道‘林晓’这个名字了吧？也就是幻觉里的主人公。”
“那个人说林晓是个孤儿，陈家村的人上山打猎，路过最大的那棵榕树时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他们走近后再榕树下发现了一名男婴。”
“既然遇到了总不能见死不救，人们就把男婴带回了陈家村。”
“因为是在山林破晓时分发现的他，所以他被起名为‘林晓’。”
“林晓没有固定的住所，所有陈家村的人都是林晓的家。他是靠吃百家饭长大的，所以整个陈家村的人都是他的家人。”
林绝心中微动：“后来呢？”
百里辛：“后来，那个人说，林晓遇到了一位心仪的女人。他们得到了村民的祝福，很多人都来参加了他的婚礼。”
林绝：“再后来呢？”
百里辛：“再后来就不知道了，我身处幻觉之中，能够交流的人也正在经历那段时间。他只是个来参加婚礼的宾客，并不知道后面的结局。”
“后来参加婚礼的过程中突然一场大火袭来，喜事变成了丧事，似乎是没有逃出去。”林绝低喃：“包括新娘子。”
“……”，百里辛：“或许是这样子吧。”
“中间我还少说了一段。”百里辛拍打羽绒服上的灰烬，“那个人说，陈家村的人在发现林晓时，他是半个身子埋进土壤里的。他们之所以把林晓带回去，是因为有一个传说。传说山一旦有了灵性就有了生命，会产生山神。陈家村的人认为林晓是大山的馈赠，是山神的化身，所以每家每户对林晓都格外疼爱。”
林绝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棵还在向外冒着火苗的森林榕，他抬起头，发现三个人说说走走的，那条长长的树枝路已经铺到了墓林边缘。
萨麦尔：“百里辛，你的铃铛呢？”
百里辛手在空中轻轻一翻，一个小小的铜铃安安静静躺在他的手心里。
高大男人比了比那个铃铛，“这个铃铛上写了个‘陈’字？”
百里辛：“对，应该是陈家村的东西。我第一次在幻境中没有受伤就是因为这个铃铛。”
“铃铛一直在响，每响一次，我就会清醒一分。”
“我就是靠着这个铃铛挣脱了幻觉，提前铺了一段时间的树枝。”
林绝：“我在幻境中也听到了铃铛声音。”
萨麦尔：“我也是，不过我并没有受到太多的情绪干扰，当时也没想过破门而出。”
“我去，萨麦尔。”林绝斜睨着萨麦尔，“那么美丽的新娘，你居然忍心任由她被火炎吞没？”
萨麦尔语气不屑：“那又如何，我见过的火灾次数太多了，已经麻木了。百里辛，关于是谁给你这个铃铛，你有头绪了吗？”
百里辛：“有了，我知道是谁给我的铃铛。”
林绝：“是谁？！”
百里辛：“是第一次六人组里唯一的生还玩家。”
林绝和萨麦尔异口同声：“居然是他？”
萨麦尔：“他如果有这个东西，是不是侧面证明他不是玩家？不过他为什么要把这东西给你？”
百里辛：“或许是因为我给了他果腹的几片面包。所以他想帮我，就把铃铛给了我。”
林绝：“投之以琼瑶，报之以木桃，这个NPC看来心眼不坏。”
萨麦尔：“不一定，如果是这样，那他第一次为什么没有救其他玩家？他既然穿着玩家的羽绒服过来，就证明这个羽绒服原本的主人已经凶多吉少。他混入我们玩家队伍的目的是什么？除他以外的五名玩家全死了，上上下下就只有他一张嘴能说，是不是黑白颠倒谁也不知道。更甚者，会不会就是他杀了那五名玩家，为的只是封口？”
百里辛：“我也有这样的疑问。”
林绝：“你想从哪儿着手调查？”
百里辛：“从哪儿？当然是当面问了，他人不是跟过来了吗？”
“来都来了，没有必要东躲西藏了。”
不远处的巨大榕树后面，布料摩挲的窸窣声混合着脚踩在雪地里的嘎吱声中，一个穿着厚厚羽绒服的人走了出来。
那个人默默走来，“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拜托，救救陈家村吧。”
三人手里的树枝刚好铺完，百里辛从背包取出了最后一点交给其他两人。
林绝倒是比百里辛更急切一些，那个人一跪下他就立刻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保持着跪地的姿势：“我叫陈大壮。”
萨麦尔：“陈大壮，你起来。”
陈大壮：“不，你们不答应我的请求，我就长跪不起！”
萨麦尔冷冷道：“你挡到我们的路了，要跪去一边跪去。”
陈大壮声音戛然而止，尴尬地起身挪到旁边。
他正准备再次跪下，一个眨眼的工夫就发现三个人已经错开他两米，走到前面。
陈大壮犹豫了片刻，立刻屁颠屁颠跟上来，“我知道你们都不是一般人，只有你们可以救陈家村的人，求求你们了。”
林绝：“陈家村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我们帮忙？”
陈大壮：“因为林晓哥是个负心汉，明明有了妻子，还要去招惹别的女人，陈家村整个村子都为他陪葬了。”
火焰榕树就在眼前，百里辛闻言手下动作稍顿，“展开说说？”
林绝皱眉：“什么叫不该招惹的女人？”
陈大壮：“林晓哥是山神的孩子，他那样的身份，婚姻大事注定不是自己做主的，最后还是要回到山神的怀抱里去。”
“但林晓哥却要和一个女人结婚，不顾陈家村的反对，义无反顾。他甚至为了那个女人和全村人反目成仇。”
“他们要成亲前村里很多人都去劝他，要他毁了这门亲事，最后全被林晓哥赶了出去。”
“结果山神降下了天罚，点燃了榕山，烧光了陈家村。”
林绝：“两个人过日子的事情，为什么不能自己做主？如果林晓不能做主，那他本来应该是和谁结婚的？”
陈大壮：“当然是山神了！”
“他是被山神选中的孩子，所以才能在豺狼虎豹出没的山林里完好无损地生还。在他刚满一岁的时候我们村子的长辈就带他去了山神庙，和山神结了娃娃亲。山神娘娘就是林晓哥的妻子，林晓哥是山神娘娘的丈夫。已经结了亲的男人，怎么能再娶妻？这是对山神的大不敬！山神娘娘自然不肯原谅他。”
“所以你们的山神就一怒之下烧了整座山？”林绝只觉得荒谬，“什么封建糟粕，一岁大的孩子被你们强行和一座山结亲，你们还觉得理所当然？你们陈家村当初对林晓那么关怀备至，该不会也只是想利用他获得山神的青睐和馈赠吧？”
陈大壮慌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们陈家村的人对林晓哥好只是喜欢他而已。”
“可林晓哥却恩将仇报，因为自己忤逆了山神娘娘。”
“如果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们从一开始就不会救林晓哥。”
“凭什么我们的善良换来的却是灭门？我们也不甘心啊。”
“而且我现在也只是想求你们救救陈家村，没有想过去报复林晓哥。”
百里辛：“……”
林晓背后雕刻着九龙抬棺。
他说过里面装着的是“他妻子的孩子”。
也说过自己是罪人。
照陈大壮现在的说法，倒是都一一对上了。
林晓和山神娘娘结亲，那山神娘娘就是他的妻子。
陈家村的村民靠着榕山生存，可不就是山神的孩子？
说自己是罪人，是因为自己的一时之过，害死了全村人吗？
所以林晓现在是在赎罪，想方设法救活陈家村的人？
可是他的海洋之心已经没有了。
再也无法做到复活任何人了。
更何况，海洋之心的发动效果有限，躯壳都被烧尽的生命，从一开始就无法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