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戈原本浑浊的眼睛陡然锐利起来,他严峻的表情表明他接下来说的是本次谈话的重点。
“首先,你在圣泉研究中心工作的时间也不短了,我问你,你们是否考虑过这样一个问题:假如让一个吸血鬼,这里先不论ta的种族,去感染一个被注射了圣泉药物的人类,会发生什么?”
“注意,我说的是感染,不是吸血。你应该知道这两者的区别吧?”
“感染是血族与人类之间双向交换血液......过程中,血族还是会喝下带有药效的血液,因此他们无疑会失去力量,但是体内有圣泉的人类被血族再次感染的话......”陈清乔似乎被他的假设吸引了,他沉吟了一会儿,“不过我没有见过苏诺列恩的实验室做这个实验,毕竟,说实在的,感染这件事全凭血族那方自身的意愿。”
见格雷戈频频点头,陈清乔忍不住问道:“所以那个女人身上发生了什么?”
格雷戈神秘地咧开嘴角:“她活了下来。”
“没错,直到现在,这个女人还活着,她没有猝死。除此之外,她只遭受着一个副作用的困扰,那就是由腥味引发的呕吐——她没有克服这个。”
“可是、可是......”陈清乔大吃一惊,“我记得被注射了圣泉后,最长的存活记录只有半年。”
“是的,”格雷戈没有否认,“最先注意到的孟驰觉得很奇怪,于是他拿到了那个女人的血样,经过检测,她血液里的圣泉含量比一开始少了很多很多,但同时,她也没有被转化成非纯种。”
“所以我们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当初那个非纯种留在她身体里的血液与圣泉的药效在互相抵消、互相蚕食,不过圣泉是为纯种专门开发的,药效强劲,非纯种在血统上比不得纯种,所以不能完全消除圣泉遗留下来的副作用。”
陈清乔被彻底震撼了。
格雷戈欣赏着陈清乔惨白如死灰的脸色,面对这个男人,陈清乔第一次感到了恐惧。因为他从格雷戈鹰隼一般的黄绿色眼眸中,读出了一些他不敢去想、更不愿启齿的事情。
“老弟,如果你真的想救你自己,”格雷戈再次露出了那种冰冷的邪恶笑容,“你最好去找一个纯种。”
陈西溪终于安全度过了感染期。
这段期间,来看望她的人有不少,但是都不被允许进入观察室,陈西溪只能通过一扇全封闭的玻璃窗和床头的电话座机与墙外的人互动交谈。
虽然萨沙戏称这为“探监”,她却并不觉得难以接受,因为目前让她感到最烦躁是每到夜晚就无法入睡这一问题。
也许是冬眠刚刚苏醒的缘故,她在这48个小时里只睡了不到7个小时,只是单纯的失眠,毫无睡意。
照顾她的护士说这是很正常的现象,身体的生物钟会慢慢调节回正常的状态,不过最短也需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
也就是说,失去睡眠的她,突然有了很多空闲来思考人生。
而她最经常想到的,就是哥哥陈清乔。
她曾经要求与陈清乔联络,因为她冬眠了这么久,陈清乔必定找她找疯了。可是护士在缄默中拒绝了她,没有原因。
于是她在萨沙来探望时让他帮忙给陈清乔发条信息,萨沙一反常态地推脱,理由虽是扯了一大堆,却没一个合理的。
另一件让她在意的事情,是在她苏醒后,希兰一次也没有来看望过她。陈西溪不禁怀疑这是否与她奇迹般地恢复正常有关,她很确定当时季凌樱感染了她,可她竟然没有变成怪物。
在这狭小房间数百次的辗转反侧中,她清楚地意识到这一切都不对劲,陈西溪原本已经半沉下去的心又缓缓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耐心地等待。
在感染期正式结束的一小时后,陈西溪走出了医院。
在此之前,护士转达说萨沙已经在开车来接她的路上了,距离医院还有差不多十分钟的路程。
陈西溪站在医院的门口等他,午后的阳光对长时间冬眠的她来说有些过于刺眼了。可当她眯起眼看向路上的人群车流,一种重生的喜悦充盈着她的身躯。
离她不远处有一辆冰淇淋车停在路边,她走过去一口气买了五个不同口味的冰淇淋球,排在她身后的一个小孩看见她手中堆得高高的甜筒,顿时羡慕地瞪大了眼睛。
她吃着冰淇淋回到医院门口,一辆吉普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她面前——
这是萨沙的车。
陈西溪毫无防备地走过去,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正想向萨沙炫耀她手中冰淇淋,不料车窗下降,露出了一张带着墨镜的脸。
陈西溪后退两步,看了眼车牌,再次确认了这辆车的确是属于萨沙的。
“嗨!”
这时,开车的男人举起手跟她打了个招呼。
这个男人显然不是萨沙,陈西溪却觉得他的脸有几分眼熟。
她还没来得及仔细回想,就从车上的后视镜瞥见在她身后的人行道上有个年轻的棕发男人正慢悠悠地靠近她所在的方向。
陈西溪瞬间警惕起来,她刚想拔腿逃跑,车内男人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掏出漆黑的枪口对准了她。
“别动,听话点。”
他的语气低沉,陈西溪毫不怀疑他会真的开枪。
那个年轻的男人也趁此机会快速接近,一下离她不过四五步的距离。
他们三人此时此刻的站位就如同一个三角形,周围有不少行人路过,但陈西溪意识到她没办法逃脱了。
因为她注意到,另一个年轻男人的风衣下大概率也藏着手枪。
如果他们开火,绝对会伤及无辜。
“你们是谁?你们把萨沙怎么了?”
陈西溪一边冷静下来,一边与他们周旋。
可惜她似乎低估了这两个人的专业程度,车内的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低声重复让她上车。
陈西溪没有办法,只好顺从地打开左侧车门钻了进去。
那个年轻男人见陈西溪上了车,快步上前,拉开右侧的车门坐在了陈西溪旁边。
果不其然,刚一坐定,棕发的年轻男人就从风衣里掏出了枪对准她。
陈西溪举起手,她拿着的甜筒已经开始融化,黏糊糊的液体流了她一手,看起来极其狼狈。
那个棕发男人见状皱了皱眉,居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湿巾扔给她。
他冷冷道:“擦干净。”
陈西溪受不了了,崩溃地大喊:“你们他妈的究竟是谁啊?”
滑稽的场面逗乐了驾驶座上的男人,他摘下墨镜,转头对棕发男人说道:“行了,孟驰,把枪收起来吧。小女孩儿手上的冰淇淋都要化干净了。”
陈西溪疑惑地看向说话的男人,见到他那双浑浊的黄绿色眼睛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像过电般记起了一切。
“你是......格雷戈·科斯莫?!”
男人摸着长着稀疏胡子的粗糙下巴,嘿嘿一笑:“被漂亮姑娘惦记着的感觉真不错。”
陈西溪震惊地看着他,紧接着又扭头看向棕发男人,“没错,你是孟驰......”
“不是,”陈西溪反应过来恼火地骂道,“你们有病啊?”
她开始望向车窗外,像在找什么人:“这是不是萨沙的鬼点子,你们特意合起伙来整蛊我是吧?”
“不是,”孟驰清冷的嗓音响起,“萨沙不知道这件事,希兰也不知道,整个血猎总部都不知道。”
“萨沙的车钥匙是我从他工位的抽屉里偷拿出来的,”孟驰一脸风轻云淡,“他不知道你已经出院了,从一开始他就没接到医院通知的电话,因为被我们拦截了下来,现在估计他还在办公室里找车钥匙吧。”
陈西溪端详着他们严肃的神情,忽然明白了他们并非在开玩笑。
“那这是什么意思?”
她轻声问道。
孟驰没有回答,格雷戈一脚踩下油门:“先把你的冰淇淋吃完吧,小姑娘。别浪费了,很快你就没心情吃了。”
傅莲来到花园中央的池塘边,小心翼翼地端起一旁放在地上的透明球形鱼缸,将里面的几尾小鱼全数倒进了池塘。
那几条小鱼被倒进去后先是转了几圈,然后很快就消失在了月光下的一朵朵淡紫色睡莲中。
傅莲怅然若失地盯着水面上残留的几圈涟漪,忧郁地叹了口气。
这些小鱼是多维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送给傅莲解闷玩儿的,可最近傅莲盯着鱼缸里这几条愣头呆脑吐泡泡的小鱼,只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
他又想起了小美人鱼——有时他会整天待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出来,一遍又一遍地翻看那本他已经烂读于心的童话绘本,又或者会坐在电视机前,循环往复地播放那条红发小美人鱼的卡通。
今晚他本来是想将这些鱼儿放生到山上的小溪里的,但是默克总喜欢跟着他,他一点儿也不想独自与默克走进森林。
虽说与鱼缸相比起来,这个池塘大了许多,可傅莲也明白,那几条小鱼始终被禁锢着自由——
就像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