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出来时,外面的“群殴”已经收场。

  不收不行,见宋宴清好欺负的莫黔看到宋承宇和宋广骏一道出现,还都默契地对他下手,只抵抗了一阵,随后脑子反应过来就不敢怎么还手了。

  此时莫黔半跪在地上,低垂的面上两条长长的鞭痕,红色的血液从伤口流下,染红了他的衣襟和盔甲。

  地上亦有几小滩红褐色血迹,像是溅开的妖异花朵。

  使得这位方才还凶神恶煞的黑面将士,看起来也多了两份楚楚可怜。

  然而在场无人同情他,宋广骏收拢鞭子,在手心拍打:“将军勇武闻名,果真如是。刚出了皇宫,就敢打皇子啊。”

  “你与他废话什么。”宋承宇只扫了地上的人一眼,就望向宋宴清,关心问道,“七弟,你没事吧?”

  宋宴清丢了长戟,轻轻摇头:“弟弟皮都没破。”

  他手里有武器,又天生快人一步,抵挡一时不成问题。加上宋承宇和宋广骏出来得快,都还没打过瘾呢。

  顾明朗此次没出来,来贺也没出来,替宋齐光出面的是个宋宴清眼生的大太监,唤作金本的。

  “殿下们当无妨吧?”金本先问了一句,眼睛在这几位身上转了一一圈,才看向跪在地上的莫黔。

  “莫将军,圣上已经知晓此事,震怒难当。你对皇子动手,毫无尊上之心,罚你三十仗,受完罚便趁着夜色回京吧。”

  不说军中三十仗的威力,挨打后让人连夜赶回京去可是明眼人都能瞧出来的磋磨,伤患哪里还禁得起颠簸。

  莫黔伏首于地,辩解道:“下官只是、只是一时心急昏了头!担忧圣上圣驾出了安危,方才失了分寸!”

  这一路上他操心不少,须得时时警惕,劳心也劳神。

  就算没有功劳,也合该有几分苦劳吧?

  可金本面上情绪毫无变化,只是挥了挥手,就有此行的两位副将来将莫黔“请”下去受罚。

  莫黔被鞭子抽了一顿,也终于意识到这些皇子是他不能惹的,哪怕只是个在正大殿内照顾过人的小少年。

  此事倒没流传太广,只是莫黔算是顾明朗的人,被他一手提拔,反而深知内情,还与人一同笑过一场。

  莫黔被拖下去,金本也将天子对几位皇子的处置宣告。

  金本算是个周全的,却不够机敏,复述着宋齐光的原话:“圣上说了,只不过一个没脑子的莽夫,用不着几位殿下打打杀杀。恐几位殿下火气大了,圣上嘱咐让几位殿下明日晨起前水米不沾,去去火气。”

  这太监把话学全乎,是想让三位皇子知道惩戒是圣上的意思,莫要怪罪到他身上。

  那头被拖下去的莫黔却也听到了这话,身躯一下绷紧了,脾气差点又上头。

  拖他下去的兵士赶紧使劲,四人才将莫黔安然请下去。

  不多时,驿站外就响起数仗声、落仗和莫黔的忍痛嚎声。

  这头的宋宴清三兄弟,一人领了个监察的太监,负责看守他们。

  驿站本就不大,三人住处相近,带着多余的尾巴往屋子走。

  宋承宇道:“还真是一下错不了眼,只一下离眼,七弟你就跟人打起来了。”

  “此事不能怪弟弟啊。”宋宴清将自己的遭遇道来,最后问道,“途中不早就有人通知各处,不侵占官道,为何那莫黔长戟还带血?”

  “或是没注意到衙门通告的路人百姓、或是军中兵士。”宋广骏把鞭子丢出去,两手终于空下来。

  宋宴清多看了两眼那鞭子。

  方才宋广骏冲来直接狠狠一鞭子,倒吓他一跳。一下之后,宋广骏还狠下手多抽了几鞭子,不知道还以为莫黔惹的是宋广骏本人呢。

  相比较起来,宋承宇见着莫黔不再还手,也就失了揍人的兴致,只把他拉了出来。

  “原来如此,多谢二哥解惑。”宋宴清谢一声,又道,“不想二哥如此要紧弟弟,实在令弟弟我受宠若惊。”

  “应有之事,你我既是兄弟,又出门在外,自然得相互扶持,不然还叫什么兄弟?”

  宋广骏应对得很漂亮,可至少宋宴清与宋承宇门清。

  宋广骏他不对劲。

  今日宋广骏坐了大半日的御车,是昏君面前的大红人,想来莫黔也不敢得罪他,又是何时结下过梁子?

  这些话就不太好问了。

  身后跟着“天使”,宋宴清尽情与宋广骏演好兄弟:“二哥所言甚是,往后大哥二哥有事,尽管叫弟弟!”

  宋承宇看着夹在自己与二弟中间的七弟,笑道:“此行你最小,哥哥们照顾你才是。若像今日这种事,你与别与人争强,找人才是。”

  宋广骏亦点头称是。

  身后三个“监察官”听着如此兄友弟恭的对话,心道回头可以说与圣上听个开心。

  但目前,他们还得办好罪人的差事。

  宋宴清一时半会还没感受到水米不沾的难受,他在宋承宇马车里时,榜二大哥许是惦记着宋宴清的饭量大,屡屡投喂,便是他自己也连带着用了些。

  三兄弟里,最难受的当属宋广骏。

  父皇喝酒的时候,他怎好先把自己灌醉了,只是小酌几口,喝上都如此,吃上更是克制,怕自己吃多了失仪。

  眼下宋广骏发泄了火气,算是剧烈动作了一阵,开始觉得口渴。

  手下想要糊弄那监管的人,可圣上就在旁侧屋子不远,宫人如何敢糊弄,只磕头求饶还坚持原则——一滴水米都不许沾!

  宋广骏借口去沐浴,监察的宫人也死皮赖脸地跟着,还能帮忙递衣裳,好像生怕宋广骏偷喝洗澡水似的。

  折腾一通,宋广骏更渴了,靠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身侧擦头发的是他手下的太监,角落里除了监察的宫人,还有一个新的美人,路上他父皇说要送过来的。

  这是他得的第五个美人。

  但最让宋广骏膈应的还是开始那三个三胞胎,那原是他阿娘挑了送去龙华殿的。

  宋广骏思量一番刚刚的事,大大减轻了“莫黔”的分量,给他的“好七弟”加码一二。

  ***

  宋宴清在灯火下看着书,多余的太监和李福大眼瞪小眼。

  李福思量了一会,掏出一张纸给对方。

  太监连忙摆手,小声道:“这我可不能收。”

  李福:“你看看。”

  “看也不能收,我持圣谕而来。”

  李福:“我的哥,你好歹看一眼。”

  那太监低头一看,只是一张他们在侯书监读书时的小抄样式的小字稿,上面写着两三个典故。

  但兄弟,离了侯书监还如此上进的么?

  李福下巴往自家殿下那边一扬,告诉他:耳濡目染。

  在什么样的人身边,自然就受什么影响。

  监察的太监尴尬地笑着点了点头。

  他是来监察的吧?是来管着七殿下不让喝水吃饭的吧,怎么还要读书啊!

  看不看的,李福倒是不强求,只是他也想看会东西,怕这位兄弟无聊好心分享了一下而已。

  一时间,屋子里只有宋宴清翻书的声音。

  待他回神,鼻翼间泛起酒肉香气,是透过窗传来的。

  宋宴清:……

  狗皇帝是真的狗啊!

  让儿子们水米不沾,自己却在一旁吃香喝辣。

  再然后,砰砰的关窗声不断响起。

  驿站外,兵士们还在为夜间的住处、吃食忙碌着。

  唯独两个例外的,负责把莫黔送回京城去,带上点干粮就得赶紧上路。

  马车是没有的,莫黔趴在马上颠簸,身上的伤处刚粘糊起来,又被颠簸的力道拉扯开。

  一路到京城郊外,莫黔已昏迷过去。绕是他打仗的日子里,也不曾受过这么久的痛。

  当然,那时候他也没有今天傍晚那阵的“好胆”。

  他再醒来,是在城门口处禁卫军的地盘,一间陌生的屋子里。

  莫黔发觉自己趴在地上,鼻翼间是泥巴在水里泡过的气息,像是有什么东西发烂发臭。

  而上座的顾千岁一身有别于普通官员的鹤羽服,手里把玩着一条串珠,正冷冷地盯着他瞧。

  莫黔这份领头的差事,是顾明朗为他拿定下的。

  这对顾明朗来说不难。可能安排如此重要的事,他自然也对莫黔有不小的期待,盼着莫黔能一路照顾圣上周全。

  不想人还是那个人,心却不是往昔的那颗心了。

  “我想着,你虽脾性不佳,但却是个忠心的,不想你眼界变得如此广阔——”

  顾明朗好笑地想,他都不曾像莫黔一样对待宫里的皇子。

  而莫黔居然敢,他居然敢。

  “千岁爷……,我、属下——”

  莫黔想要解释,可在顾明朗的注视下,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赶夜路倒是快,城里缺个更夫,往后就去打更吧,可得再仔细着些。”

  顾明朗手上一用力,挑断了手中串珠的绳子。

  散落的珠子滴滴答答地滚了一地,四处皆是,如同四散的人心,顾明朗撇了一眼,起身回宫。

  莫黔抬手摸了摸脖子,呼吸才顺畅起来,眼中很快又涌动暗沉的愤恨。

  ***

  驿站处,宋宴清也啪嗒关了窗户。

  他回头看一眼执着的“天使”,死心道:“今日辛苦了,早些洗洗睡吧。”

  睡着了就不用吃、也不用喝了。

  或许等大半夜这位“天使”睡下,他还能再化身黑暗中的“恶魔”,偷偷给自己补补血条。

  简单洗漱后,宋宴清躺到床上准备入睡。

  闭上眼睛,忽地想起自己白日里的懈怠理由——不是说了要给自己放假的吗?

  他怎么放了一半给忘了!

  ——“系统,我看书你怎么没提醒我啊。”

  【宿主,你天天这么干,为节省能量,系统已自主调整到看书一个小时左右提醒你一次。】

  方才宋宴清也没看上太久,刚刚好在系统的提醒时间内。

  系统又道:【宿主,今日收入已破千。但打架可能属于不良行为引导,请宿主注意影响。】

  跟莫黔打完架,又过了会,宋宴清就开始有粉丝值入账。

  零零碎碎的,又接连不断,听得宋宴清脑瓜子晕。所以看书前他关了提示音,眼下要睡觉,系统也就没再开启粉丝值变动提示。

  此番总收入不少,系统才出声提醒。

  宋宴清微微有些懵,打开明细仔细看了看。

  也有榜二大哥宋承宇怜爱的【200粉丝值】,宋广骏应该赞助了【100粉丝值】,三哥四哥有没有被“虐粉”成功,宋宴清一下也没能从庞大的数据库里分析出来,只知道莫黔确实挺讨人厌的。

  不然他怎么打架斗殴,还日收粉丝值过千?

  之前是不是……又把路走窄了。

  但这个路数,谁能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