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把微微烫的脸往后撤了撤, 躲开梅既白的手,皱起眉哼了声, “别乱七八糟什么称呼都往我身上用, 赶紧把那个昵称改改,你看着都不会不好意思吗?”

  梅既白揽着半靠在他怀里的顾倾,淡定反问, “我确实是这么看你的,为什么要不好意思?”

  顾倾捂了下眼, 弯腰把额头抵在梅既白肩上, 要不要说得这么坦然,还小玫瑰,他跟这种东西哪儿搭嘎了?

  梅既白并不着急,顾倾显然不是想说这个,只是顺着他的话接几句, 面对这样的称呼,顾倾会不好意思, 倒不至于真要他换掉。

  对方真正想说的……是余家的事,还和他父亲有关。

  冷静了半天,顾倾没带停顿道:“你爸说的话我信, 我之前是挺不懂事的, 应该给他道个歉,他心里对老朋友都够愧疚了,我还跟他说那种话,不是伤口上撒盐吗?还好梅既平使坏那天你拦住了我,要不然、要不然我现在是真没脸见你爸了。

  “还有就是以后有机会, 是不是也应该告诉他?换了我的话我可能没法儿放下, 老朋友一家都没了, 连个弥补的机会都没有,这跟你爸没有直接关系,归根到底是何瑞松干的,还有你二叔。”

  顾倾说完后,梅既白停顿了十几秒,道:“首先,他是我爸,也是你爸,以前我不纠正你的称呼,但以后这方面要多注意。

  “其次,愧疚可以有,但不必太多,你确实有一些偏见,但我父亲未尝没有偏执,不全是你的错,不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如果一定要怪,只有何瑞松、吴启明他们不值得留丝毫余地。”

  闻言,顾倾怔了怔,好像还挺有道理?

  梅既白轻轻抚着顾倾的背,继续道:“很多事情没有必要说出来,你是顾家独子,你有你的责任,至于其他的,时间总能改变许多。”

  顾倾想了想,大致明白梅既白说的什么意思了,也是,人嘛,总得往前看。

  他抬起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钻牛角尖了。”

  “倒也不是,”梅既白靠近了些,眼里带着笑意,“你只是脑瓜转得快,对身边的人又心软,就想得多,在一些事情上难免会犹豫。”

  顾倾眨眨眼,有点诧异,“我一直感觉自己脾气挺差的。”

  “不会,你的刺并不对着身边的人,有点棱角很好,你如果一味好脾气,我倒要担心你处处受欺负、受委屈。”

  梅既白从不觉得顾倾脾气差,即便是成年后最开始接触时。

  看上去脾气差,一身刺扎人得很,但实际上最心软不过,相较之下,他反而是更冷心的那个。

  被梅既白的眼神注视着,顾倾总有种任何情绪都无所遁形的感觉,这样坦然、包容,又饱含爱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之后就再也舍不得让给别人了。

  他在梅既白脸颊上亲了下,随即转身往床边走。

  他清了下嗓子,“你有事儿先忙,不用太担心我,柏青下了课过来,聊一会儿就让他回去,我们早点儿睡,赶紧把觉补回来。还有啊,我觉得出院这个事儿可以提上日程了,等伤口结了痂?足可以了,回去慢慢养,我一点儿不喜欢医院这种地方,超豪华单人房也不行!”

  看着顾倾的背影,梅既白清楚这叨叨叨的是不好意思了,并不拆穿,只是驳回了对方要出院的提议。

  顾倾一百个想出院,拘在医院憋得不行,还好有叶柏青和梁再洲经常过来,住了一周多,他软磨硬泡着终于出了院,不管是父母还是沈泊岩和田淼,他给的理由一律是重感冒,要在家休养几天。

  回家后自在不少,田淼会把需要他处理的工作送来,梅既白只让他工作半天,他乐得收下对方的关心,提高些效率。

  除了工作之外,他在家里晃荡来晃荡去,每天最期待的就是毛依依准备的下午茶,饮食清淡,甜点就成了他的调剂。

  再有就是,梅既白在他出院之前就把他房间里的床换成了气垫床,之前他和对方一直分房睡,现在嘛,每天中午他搁自己房间睡午觉,晚上就去梅既白房间在人家怀里睡。

  睡了几天,他还是觉得气垫床逊色几分。

  这天下午,他正待在梅既白的书房搁躺椅上瘫着晒太阳,春日气温回升,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让他昏昏欲睡,却还舍不得香气浓郁的老白茶、好味道的小饼干。

  毛依依进来说叶婉容来了的时候,他都快睡着了,听见这话,瞌睡虫瞬间跑了个精光。

  他一下坐起来,牵动到了深处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疼得他皱了皱眉,“她应该知道既白没在家,这是冲着我来的,我现在装不在家来得及吗?”

  毛依依无奈地笑笑,“家里人都知道你最近几天在家。”

  顾倾有点慌,他实在不想单独面对叶婉容,试图抗拒,“告诉她我在睡,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说不定就回去了?”

  “夫人说如果你在休息,她可以等。”

  这是给退路都堵死了。叶婉容特意挑梅既白不在家的时间过来,肯定是想单独跟他聊聊,顾倾拧着眉想了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他咬了咬牙,应道:“见就见,请她上来。”

  按理说在经过一系列事情之后,叶婉容对他应该有所改观,不会主动找他的麻烦吧,他们双方都顾及梅既白,少来往,少闹矛盾,才是最好的相处。

  所以这位叶夫人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要跟他谈。

  他摸过手机给梅既白发消息,犹豫了下又放下了,他知道公司今天有场重要的合作会议,需要梅既白出面,没必要分心,在自己家,叶婉容还能把他怎么着。

  大不了装鹌鹑,什么都不回、不应承就行了。

  叶婉容落座,毛依依放下茶出去后,顾倾出于礼貌先开口道:“毛毛烘焙的手艺很好,您尝尝,茶是既白常喝的,配点心很合适。”

  叶婉容端坐着,抿了口茶,没动点心,温和道:“在家多休息休息,别闹小性子,早日把身体养好了,大家都放心。”

  顾倾连连点头,他看着叶婉容好像确实没找他茬的意思?跟前几次单独相处时还不太一样,然而没等他舒一口气,对方接下来的话就让他怔住了。

  叶婉容看着顾倾,比原来顺眼很多,“沉下心来想想,你这半年的变化确实很大,现在回想当初的你,判若两人,顾倾,当初联姻是既白父亲和你父亲一力促成的,我并不赞成,他们希望你能够收心,希望既白能从余家的事里走出来,到今天,这两方基本达成,比预期快很多。

  “既然联姻的初衷已经达成,也该到此为止了。离婚之后,我想认你做义子,柏青想必也会很高兴能有你这个哥哥。

  “这件事我和你父母提过,他们没有异议。”

  顾倾的眉越皱越紧,这什么展开?!叶婉容对他已经改观,为什么还要让他和梅既白离婚?还认干亲?他可不想只把梅既白当哥!

  他想了想,道:“人总是会变的,我现在就想跟既白好好过,我很喜欢他,很爱他,他对我也有感情,我不想跟他做干亲兄弟,他肯定也不愿意。”

  叶婉容料到了顾倾不会痛快答应,从容劝道:“我看得出来你们有感情,但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你现在确实收了心,变了很多,既白确实也对你有感情,这次你出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

  这样焦躁又牵挂另一个人的样子,这么多年了,她是第一次见,见而心惊。

  这顾倾就不理解了,他笑了声,有点莫名其妙,但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话说到这儿,他就是想装鹌鹑都没法儿装了,“您明知我和既白相互有感情,为什么还要让我们分开?您关心他我明白,但违背他的意愿,这不是他想要的关心吧。”

  叶婉容微微笑了下,有几分苦涩,“既白现在是对你有感情,但不是所有感情都适合他,顾倾,你是不错,但你们做朋友、做兄弟,或许会更好,对你们都更好,既白需要的是一个能坚定站在他身边、为他提供支持的人,温柔、包容、气量雅致,有共同爱好,能充分理解他。”

  听叶婉容这么形容,顾倾突然想起一个人,这不正说的杨帆么,温柔好脾气,音乐上非常能跟梅既白谈得来,站在那儿看上去就是大写的好教养。

  他唇边牵起一丝嘲讽的弧度,还真是没法儿比呢,高下立判,他永远没办法那么、那么大方得体。

  他脸色微微冷下来,“我不会动摇,我答应他要在一起,就不会先背叛、先退出,他能自己做出选择,他是为自己活着的,而不是为了谁的期待。”

  叶婉容略有些急躁,“我不否认他对你有感情,你出事,我第一次看到他那么失态的样子,顾倾,这种困囿于单一情感的困顿,不该出现在既白身上,不合适,那样疯狂而炽烈的感情只会毁了他!”

  如果叶婉容不是长辈,顾倾都忍不住想骂人了。

  这什么狗屁不通的逻辑?连在一起他怎么就听不明白了?

  他站起身,表情和语气都不怎么好,本来气色就没恢复,这会儿更显得苍白,“我不会答应,您用不着拿认干亲来糊弄我,我送您下去,我累了,想休息会儿。”

  头一次被下逐客令,叶婉容端庄的神色有些维持不住,“顾倾,你是救了柏青,但不代表以后梅家什么都要听你的,既白是梅家长子,我是她的母亲,你是要逼他一定选择孰轻孰重吗?”

  作者有话说:

  你想和我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