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的回答在梅筱桐意料之中,她的眼神里夹杂着无奈,道:“既白的性格受他母亲影响不小,你接触过应该多少能感觉出来,但我大嫂更传统些,既白从小家教严格,没什么机会谈恋爱,而且他能看上的人不多,余瑾年算一个,严格来讲那是初恋。”

  听到曾经属于自己的名字,顾倾沉默着,比起听上去就不靠谱的「初恋」,他更想知道梅既白这两年是怎么过的。

  没有人告诉他,他无从提起,对方更不会主动跟他说。

  梅筱桐继续道:“他们俩是娃娃亲,后来余家出事儿,余瑾年的母亲就带着他离开了,他和既白再见面闹得并不愉快。我见过他几面,像只……刺猬。我理解却并不喜欢他的性格,太过棱角分明,既白看着温和好相处,实际上偏执又挑剔,不大可能接受余瑾年那样的,然而……

  “事实总是出人预料。  “他们闹翻后,对既白一直很敌对的余瑾年主动凑了上来,大概是为了当年余家的事情,连我都能看出来他有所求,既白不会不明白,却放任余瑾年留在身边还甘愿帮忙。

  “我劝过,但是他告诉我,他说他喜欢余瑾年,很喜欢。  “我当然不觉得他们合适,但既白自小有主意,他认定的事情谁都改变不了,我以为他们还要拉扯一段时间,或许等到时间够长,既白总能明白他对余瑾年的兴趣仅仅是因为对方跟圈子里的大多数人不一样,根本不是真的喜欢。只是谁都没想到,余瑾年的死亡猝不及防,为一切划上了句号。”

  梅筱桐说到这里停顿下来,抿了口酒,包间里随之安静下来。

  顾倾是第一次相对详细地从别人口中听到他和梅既白的过去。

  他一开始确实跟梅既白不对付,闹翻后在调查中又不得不妥协,他没有势力没有背景没有资源,想尽快查清楚真相……梅大公子的帮助是很好的选择。

  梅既白对他感兴趣,但他不认为那是真的喜欢,只是消遣的玩物而已。

  看样子连梅筱桐都被欺骗了,梅既白会真的喜欢他?

  呵,开玩笑呢。

  梅筱桐另一只手被方怀宁握住,对方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她勾了勾嘴角,微叹了口气继续道:“余瑾年没什么亲友,后事是既白一手料理的,并且把报道压了下来。

  “也正是他死后我才知道既白当初的话是认真的,他对余瑾年的感情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有种伤害是看不见的,他越是表现得若无其事,越是淡定,心里的空洞就越大,他比两年前更冷淡,并不只是在跟周围人的相处上。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感觉到,他眼里的温度浮在表面上,就好像冬天的一潭水,阳光照耀下,水面泛着波光看上去很暖,实际上潭水深处冷得几乎要结冰。

  “他眼底是冷的,余瑾年的死……似乎带走了他的一部分。”

  顾倾听着,心里除了震惊就是茫然,梅既白不会喜欢他到这种程度,可梅筱桐又说得这么煞有其事,喜不喜欢他……他还能不知道吗?

  他有些无措,“他没跟我提过太多和余瑾年有关的事。”

  梅筱桐缓了缓情绪,点头道:“我们不会在他面前提起,他或许会提,但感情绝不会外露太多,那不符合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喜怒不形于色才是,可是不表现出来就代表不存在吗?

  “余瑾年的死对他来说是道很难迈过去的坎。”

  顾倾哑然,心里还是不信,半天才顺着对方的话接道:“我和他只是联姻,就算我知道……”

  梅筱桐的语气稍稍轻快了些,“你有没有猜想过为什么两家父亲一致坚持联姻?”

  顾倾强迫自己暂且把思绪拉回到跟梅筱桐的对话上来,想了想,道:“不只是出于两家的合作?”

  “对,既白在家里给你定了不少规矩吧?”说到这儿,梅筱桐还笑了声。

  顾倾有点囧,“有,管得很宽。”

  “你之前确实有够嚣张放纵,而既白心里又有一道坎,你们两个或许能相互影响?你不是仰慕他吗,这在大家眼里就等于是喜欢。他帮你纠正坏毛病,你拉他一把……帮他迈过那道坎,对两家的合作更是有好处,一举三得。”

  是……是因为这样吗?顾倾眉头紧皱,陷入了沉思。

  梅筱桐并不着急,这些话对顾倾的冲击一定不小。

  等了几分钟她才道:“你考虑考虑,你仰慕他,真的只是仰慕而不想发展点别的关系?不想让他爱上你?顾倾,我以前反对但现在赞成,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指见过面的。”

  顾倾脑子里一团乱,他没办法给出确切的回答,只能道:“我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理解,你慢慢考虑,感情的事儿急不来,或许想明白只需要一瞬间,但天光乍破之前一定有漫长的黑暗。”

  梅筱桐说着,放下酒杯起身走到顾倾身边,她弯腰握住对方的一只手,紧紧握着,“校庆那天有照片流传出来,我看了,顾倾,他看你的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我无意探寻你做了什么让他答应在外面配合你到那种程度,甚至接受你吻他,但有一点我希望你清楚,你对他绝对绝对是不一样的。”

  顾倾怔怔的,“他……我……我不知道……”

  方怀宁跟过来,揽住梅筱桐的肩,“好了,话说到就好,你别吓到小朋友,总该给他点时间仔细想想。”

  梅筱桐哼了声,松开手没再啰嗦,“余下的还要看你自己的选择。对了,我最近都在国内,马上该进组了,有空去剧组玩儿啊。”

  顾倾应了声,直到分开都恍恍惚惚的,还是不敢相信梅既白是真的喜欢「余瑾年」……喜欢他。

  或许……他可以找个机会试探下?

  他心里乱糟糟,下午在公司能勉强靠工作转移注意力,下班回家站在家门口时,手搭在门把手上却迟迟没用力。

  梅既白半个小时之前就给他发消息问他回来没有,用不用等他吃饭,等他意识到自己回复了什么,都过了撤回的时间了。

  看着那一个「回」字,他的心情岂止是复杂。

  他没觉得自己拖泥带水,但要说让他现在进去问一句「你到底喜不喜欢余瑾年」,他确实问不出口,他从跟梅既白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到见梅筱桐之前,他都坚信两人之间没感情。

  他还在这儿漫无边际地胡想,门突然被打开,跟梅既白对视的瞬间他反倒是镇定了下来,笑道:“干嘛?我可没那么大的架子让你给我开门,你要出去?”

  梅既白没戳穿对方门口站半天这点,若无其事地往回走,“听到外面有动静,只是出来看看。”

  顾倾没多怀疑,跟着进门,“我刚才接了个电话,干脆在外面接完了。”

  “嗯,来吃饭吧,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是进来接,秋深了,夜里凉。”

  顾倾含糊地应了声,关心他这个干嘛,还让他有点不太自在,一开始对他公事公办的态度多好。

  餐桌上两人没聊几句,丢下饭碗顾倾就要上楼,在楼梯上被梅既白叫住,他顿了下才转身,“有事儿?”

  梅既白停在两个台阶之下,微微抬眼和顾倾对视,“今天中午我离开之后姑姑和你又聊什么了?”

  顾倾的视线移开了下,又很快转回来,“没聊什么。”

  梅既白留意着顾倾的微表情,追问道:“真的没说什么?从老宅搬出来后餐桌上你没少说话,今天倒是很沉默。”

  顾倾掩饰般地笑了声,“我是在想公司的事儿,进门前不是接了电话么。”

  梅既白错了一步上楼,经过顾倾时在对方肩头拍了下,“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公司业务你之前不了解,接触起来需要时间,如果你愿意说给我听,我们可以一起商量。”

  顾倾点头说好,等听不见脚步声了才转身慢腾腾上楼,要真是工作上的事儿反倒好处理,总有办法,但感情这种东西就是剪不断理还乱。

  更何况他现在自己都没想清楚。

  他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睡着了又做梦,梦见的全是死之前跟梅既白相处的片段,这次他好像站在了第三方视角,看着两人的感觉跟以前不太一样,似乎……

  梅既白注视着他的眼神并不只是高高在上。

  然而早上醒过来时,他只有满心怅然和梳理不清楚的一团乱麻,整个人又是烦躁又是低落,压根儿不想起床,只能尽量压抑着,等待这阵情绪缓过去。

  房门被敲响时他心里的火气蹭得一下蹿起来,“我再睡会儿!别叫我!!”

  然而对方没有如他所愿,直接推开门进来,看见梅既白,他冷哼了声,“没听见我说什么是吧,不是跟你说了我有起床气,不用管我,等会儿好了就起来,何必上赶着找骂!”

  梅既白走到床边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这个音乐闹钟送给你,闹铃后会自动播放音乐,你也可以挑一些自己喜欢的,醒了不用着急起,缓几分钟会好很多。”

  梅既白的声音轻缓,语调、发音和咬字听起来都很舒服,顾倾闭了闭眼,翻过身没搭理对方,他现在不想跟人吵架。

  顾倾不说话,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睡到有点乱的发顶,看上去挺可爱。

  梅既白唇边是不甚明显的上翘弧度,他轻柔地揉了揉顾倾的脑袋,“再缓一缓,早餐给你留着,我会转告你的助理你今天稍晚会儿去公司。”

  说完他启动了闹钟,先放了他储存好的音乐,随后离开房间。

  顾倾在听到关门声后,眼睫颤了颤,慢慢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梅既白手掌的温度,在舒缓的钢琴曲里,他的情绪慢慢平缓了下来。

  他翻回身盯着放在床头的小鹿状闹钟,想起来这首曲子他好像听过,听梅既白弹奏过。

  等他调整好情绪起床已经过了二三十分钟,捯饬完下楼时对方已经走了。

  中午他想给对方打个电话道声谢,人家却先一步发了消息过来,还附带了一个链接,问他有没有时间,朋友邀请他们晚上去听音乐会。

  他没直接回,戳开链接看了看,有些东西他看不懂,就古典乐三个字他就知道自己去了也欣赏不动,退出后刚要借口拒绝,下一句消息中提到的名字让他秒速答应了下来。

  杨帆,这人他知道,国际知名小提琴家。

  “余瑾年”没死之前他就知道,这位才是梅总裁的良人,就像钢琴和小提琴,天生一对。

  去,怎么不去,他倒是想去见见没把「余瑾年」放在眼里的杨帆,面对已经成为梅既白合法伴侣的他……会是什么反应?

  还邀请他们两个,今天晚上这是实打实的鸿门宴。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情敌上线,那必须不能怯场,倾倾和既白的的相互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