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祁宁的话音落下, 偌大书房陷入了一片并不焦躁的沉默。

  徐应钦贴在祁宁颈侧,轻轻蹭了下,视线落在画中人身上, 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 道:“除去送你的那一幅, 另外还有一千三百六十五幅。”

  祁宁的心跟着这个数字颤抖了下。

  他知道徐应钦忙,前世两人就没有不忙的时候,属于自己的时间很少, 可依然能有这个数量……还记得这么清楚,对方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 他似乎能从这个数字里触摸到一点蛛丝马迹。

  前路艰险, 心底总要有个寄托才好支撑着走下去。

  他的嘴唇轻轻颤抖,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哪儿开口。

  徐应钦抬手松松揽住祁宁的腰, 宽慰道:“我倒是挺感谢那些画作的,是它们让我觉得这世界还值得留恋,是我身边唯一温度,或者准确来说……

  “是画中人。

  “如果没有那些画, 许多个难眠的长夜还不知道要如何度过。

  “但我没觉得那样不好,历史都有局限性,更何况是个人,我们已经做出了那个时候能做出的做好选择,不用后悔,即便是有所遗憾也没必要过分悔恨。

  “过去已矣, 没必要忘掉, 毕竟那是我们的来路和曾经, 但更应该着眼当下, 往将来看, 是不是?”

  祁宁没吭声,好大一会儿才轻轻叹了口气,他偏过头跟徐应钦靠得更近了些,半倚在对方怀里,“我前世真的错过了很多。”

  偏偏徐应钦一个字都不多说。

  这份珍而重之的感情,他不能不为之动容。

  徐应钦抬手揉了揉祁宁的头发,“可我们现在不会再错过了,是不是?曾经有遗憾,我们可以用更长的时间去弥补,未来还很远呢,陛下。”

  祁宁笑了声,应道:“对,未来还很远,要往前看嘛。”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下,手指点在画面上空白的地方,比划了下,又道:“别的先不说,就说画肖像这事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教我?我要多练习练习,早点儿把你画上去,你看这儿,就把你添在这里,在我身边。”

  徐应钦的视线落在祁宁的指端,笑道:“就从明天开始好不好?你有功底在,学画人像会很好上手。”

  祁宁弯起嘴角,好不好上手的不重要,他有的是时间去练习,重要的是他想把徐应钦画上去。

  而且他也不想画别人,只用熟悉一个人就好。

  徐应钦又抱了会儿,等祁宁的情绪平缓下来,他松开手牵着对方上楼,简单交代了情况,“今晚上的舆论需要盯一下,不用担心,你今晚上的应对很好,抓大放小,就像你说的,如果有人非要捂眼不看,选择自欺欺人,那就和我们没有关系了。

  “胡彦阳在舆论方面已经输得彻底,接下来就按我们计划好的,提起诉讼就可以,这个交给律师去处理,不用担心。

  “当然,会连带潘泽一起起诉,到时候再舆论曝光就好。”

  祁宁点点头,潘泽这步棋走得稀烂,针对他能有什么好,是被嫉妒和厌恶冲昏了头脑,还是被邓博裕给利用了?

  他不关心,心术不正走了错路,做了伤害别人的事情,就要付出代价。

  而这次他不打算看在徐岩的面子上放过,如果弟弟拎不清,他不介意像前世教自己选出来的新帝一样教一教。

  这一晚他睡得安稳,网络上却是腥风血雨。

  前一天抨击他的网友调转矛头指向了胡彦阳,杨辰那边直接发了之前就准备好的律师函,上面一块儿起诉的还有潘泽,又晒出了杨辰和潘泽勾结的证据,直接将潘大明星带进了舆论漩涡。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祁宁就看到了潘泽的公开道歉,对错误一应承认,口口声声说是鬼迷了心窍,听信了胡彦阳的撺掇。

  胡彦阳那边很快反击,说受撺掇的是自己。

  总而言之,狗咬狗是一嘴的毛。

  都这样了还没把邓博裕供出来,他猜测可能是因为不敢,也可能是因为这事儿姓邓的就没跟潘胡二人沟通,而是隔空打了配合。

  徐应钦更倾向于后一种,他想了想认可了这个猜测,也是,以邓博裕的为人应该是看不上那俩跳梁小丑的,估计都懒得接触。

  出来房门看到等在门外的牛奶和白玉玉,他心情还不错,逗着俩下家伙一路从楼上下来,一抬眼就看见了眼巴巴杵在餐厅的徐岩弟弟,估计等了有一会儿了。

  他看向徐应钦,对方回给他一个稍安的眼神,揽着他的肩把他带到餐桌前,直到落座了都没开口。

  徐应钦不说话,徐岩心里没底。

  他战战兢兢地小步小步挪到桌边,看着顾自吃早餐都不带搭理他的两人,略局促地开口道:“潘泽那事儿我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自己不知道不能说没一点儿错,是我失察,是我太自信,觉得他不可能做出格的事,上次都警告过他了,谁能想到他真的还敢。”

  徐应钦示意祁宁先吃早餐,随后扫了眼徐岩,“所以?”

  徐岩被这个平静又淡漠的眼神给看得一个激灵,忙道:“昨晚上我就去处理了,分手必须的,他也已经公开道了歉,但还没完,这些年他不是没黑料,是我给他摆平了,所以……

  “我只是是实话实说而已,名声扫地,明星生涯彻底玩儿完就是他做错事该付出的代价,后面就按哥嫂的意思来办,起诉他造谣诽谤,不管法院怎么判我都不再管。

  “我跟潘泽只到昨晚之前。”

  有些事情他一直知道,也清楚潘泽在他面前嘴甜装乖,在别人面前却耍大牌得很,得罪了不少人,只是他没多在乎,人都有多面性,只要潘泽能在自己面前一直一个样就行了。

  但凡对方这回针对的是别人,那就有斡旋的余地,只是敢针对祁宁,就是踢到了铁板,绝无转圜。

  徐应钦将蛋羹递到祁宁手边,提醒一边吃饭一边三心二意揉着小马驹的人,“趁热吃,口感会更好。”

  温温和和说完这句,转向徐岩时他的眼神带上了提醒,“需要我问一句说一句吗?”

  徐岩一噎,麻利地道了歉,“哥,对不起,这回……”

  徐应钦打断了徐岩的话,“你是应该给我道歉,毕竟我和祁宁之间不分彼此,他被中伤等同于对我的挑衅,明白了?而你更应该向他道歉,他是直接受到伤害的人。”

  祁宁可以不放在心上,但不代表犯错的人不用道歉。

  徐岩点点头,从善如流地转向祁宁,“大嫂对不起,这回是我没察觉出问题,是我自大了以为他真的不敢,我以后一定好好注意,这样的事儿绝对不会再发生。”

  祁宁默默吃了好一会儿早餐,也听徐应钦跟徐岩说了半天。

  到了现在,他放下筷子又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道:“既然你叫我一声大嫂……”

  咳,这个称呼他还是听得别扭,这小屁孩儿真是知道怎么卖乖。

  反感吧又说不上,总而言之很奇妙的感觉,有一种莫名的归属感,让人心里暖乎乎那种。

  他顿了下,在徐岩巴巴的眼神注视中说了下去,“有些话我就直说了,结不结婚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身边有人很正常,各有所得,那是你的考量。

  “你说了不会结婚,你觉得他能真的信吗?这回的事情也是给你提个醒。

  “当然了,你别误会,我不是让你找个乖的,你要是没想好感情上应该怎么对待,就别去祸害别人家孩子,明白了?”

  徐岩有点愣,明白了……又好像没完全明白。

  他向徐应钦投去询问和疑问的眼神,但他大哥却气定神闲地继续用早餐,只递了个眼神过来让他自己掂量。

  徐岩沉默了会儿,试探着看向祁宁,“是让我先单着?”

  祁宁叹了口气,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感情还是要认真对待,如果还像以前那样不着调,这次是潘泽,下次是谁?

  “你自己回去想想,想明白了再开始下一段感情,没想明白……那你就单着吧。”

  他从朝堂上的波谲里蹚过来的,没有感情的交易他见多了,可他对徐岩还算认可,说到底不想对方变得跟那些人一样。

  只谈利益,最后得到的也必然只有利益。

  他不希望徐岩最后走上那样一条路。

  祁宁说了,虽然徐岩没从心里真的想明白、接受,但没反驳,乖乖应下了。

  接到祁宁递来的视线,徐应钦了然,对方的话还收着,他没给犯了错的人留太多面子,看向徐岩道:“按你自己答应的做,人和动物的一大区别在于人面对欲望懂得克制、能够克制。

  “徐岩,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是你的事情,不影响到我的前提下我不想干涉,但今天我只说一句,如果你不想将来遇到对的那个人时后悔今时今日的放纵,就收敛一些。”

  徐岩愣怔了的会儿,他大哥难得跟他说这些。

  看着徐应钦和祁宁,一瞬间他不无豁然,好像真的有点明白了。

  祁宁示意赵建川准备早餐,招呼徐岩坐下,“先吃饭,吃完了去客房睡一觉,其他的事情睡起来再说。”

  徐岩看了看徐应钦,对方默许才依言坐下。

  等默不作声地吃完一顿饭,他冷不丁开口道:“如果将来能遇到一个人,我和他能像大哥大嫂这样——

  “我愿意去改、去克制、去改变。”

  他很羡慕徐应钦和祁宁之间的感情,见多了自己爹妈那样满眼满心只有利益的,他对感情渴望又厌恶,也根本不想谈什么感情,利益反倒最牢靠,但是说到底了怎么可能不羡慕?

  羡慕得要命。

  自家哥嫂说的都对,他以前是有点自欺欺人了。

  听见徐岩这话,祁宁怔了怔,在对方离开餐厅去客房之后,让赵建川把牛奶和白玉玉带走,才慢吞吞跟徐应钦道:“你刚才跟他说的,其实一直是你要求自己的吧?”

  徐应钦并不否认,却也没有直接回答,只道:“古今中外,克制永远比放纵更容易有长久的收获,尤其是在感情上。”

  这点祁宁是认可的,放纵只是一时,克制才能长久。

  可是单单克制怎么可能呢?

  徐应钦并不多说,也没觉得需要跟祁宁多说这个,处理完徐岩的事儿跟对方道了别就先去公司了,虽然已经板上钉钉,但还是要等判决下来才能真的放心。

  面对徐应钦不明显的回避,祁宁若有所思,有十分十分微妙的预感,不过他倒是并不怕。

  是对方,他没什么好怕的。

  接下来这段时间,因为那晚的直播,他的人气比之前还要高,不少文艺界大佬还给他发过的东西点赞,给他留言。

  对所谓虚无缥缈的人气他没什么感觉,但能跟各有所长的大佬们交流交流挺好,是意外收获。

  再另外就是cp粉的壮大了,他对这个相当乐见其成,不管是暗中围观还是跟大家在网上直接聊聊天,都很有意思。

  而他有多轻松惬意,胡彦阳和潘泽就有多惨淡,娱乐圈这条路算是彻彻底底断了,社死妥妥的,还面临着牢狱之灾,判决下来的那天,他心里更轻松了些,关于原主的事儿就到此了结了。

  胡彦阳判了八年,潘泽判了三年,都是该得的。

  而徐岩弟弟这回差点儿一时大意捅窟窿,倒是学乖了,跟潘泽分了之后没再找,好事儿,冷静冷静再说。

  感情嘛还是应该慎重对待,别人怎么样不代表自己就要怎么样,即便这个“别人”是父母,依旧应该有自己的考量。

  事情平息后,这天他跟徐应钦一块儿吃了午饭,对方去公司,他去睡了午觉,起来就窝在了书房里。

  红泥小火炉里烧着炭火,郑娴贴心地给他准备了各种水果和小零食。

  他歪在罗汉榻上,一边煮茶一边把橙子、橘子、花生、红枣放到碳架上烤,又把烤好的红枣又丢进茶壶里继续煮,他自个儿优哉游哉地剥着花生吃得满口香,再来一口热乎乎的稠润老茶,还能逗一逗乖巧可爱活泼泼的牛奶和白玉玉,三个字——

  美滋滋~

  望着窗外露台上栽种的梅花,他懒散地眯起眼,转着手里的甜白釉小杯。

  要是徐应钦在家就好了。

  他正这么想着,突然听到了开门声,转过头一看,进来的正是本应该在公司的徐应钦。

  而看到对方端着的托盘上放着什么时,他一下笑了,“你可真是会猜!”

  作者有话说:

  生活就是要处处有惊喜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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