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卡车到达他们的目得地——马里布镇。
这个地方比他们想象中好一点,但也真的是一个小点,只是穿越一百年和五十年的区别。马路上有人人鼻口绑着布条在走动,他们赤着脚, 不知是肤色还是服装的原因, 行走的人就像块移动的破旧抹布。
车门打开, 一群脏兮兮伴随着刺鼻的膻味的山羊迎面走来,其实有些羊的高度称不上小,可它们瘦得像羊排。
赶羊的小女孩鼻子上也挂着块看不出颜色的布条。看样貌, 应该七八岁左右, 她瞪着大大的黑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余寺言, 好奇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女孩紧了紧手上的放羊鞭,眼神瞟过周围其他人时, 她下意识地把黑黢黢羊鞭子揣进了怀, 视线又落到了余寺言的脸上。
零散的羊群从他们面前走过,滴滴答答的脚步声和铃铛声混合在一起, 铃声是从小女孩身上散发出来的, 余寺言顺着声音往羊群尽头看去。
终于看见了今天的第一双鞋——破旧不堪的男款运动鞋,不过和女孩这个难民风格还挺搭的。
呃!或许不应该称她为难民,至少她有羊和鞋还有铃铛, 余寺言想把自己行李箱里的鞋送给她,随即又反应过来, 会不合脚的。
“这里的贫穷会超乎你的想象, 同时他们脚掌的韧性也超乎你想象,不必难过。”陆胥白像是看穿余寺言的心思, 拉了拉他的手臂。
余寺言摸了摸鼻子,不置可否的接受这个魔幻世界。
入眼所及之处脏和乱是主色调, 当地政府为其他几位医生换了一辆条件稍微好点的小巴车。
临近分别时,他们绕开陆胥白和Bill拥抱,余寺言和他们合了个影,又用手机把他们一一拍了下来,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他却像是认识他们很久一般,泪眼朦胧的将人送走。
余寺言回头看见陆胥白显得有些淡的脸。
余寺言:“……”
陆胥白:“……”
当然,这是陆胥白一贯的作风,最大的情绪就是没有情绪。
Bill也在哭,本想从陆胥白那里找到共情,发现太难了。
视线在陆教授脸上扫过几圈后,果断投向眼眶红红的余寺言,他想要和后者抱头痛哭一顿,结果发现旁边那个没有共情的家伙,正在用冷漠的眼神警告着自己,最后还是作罢。
范小初住进了马里布镇上唯一的医院——
具体来说是医院门口的草坪上,说是医院有点像国内偏远地区的小诊所,因为空间太过紧张了,整个医院周围都开发成了露天病床。
整个医院处处充满剧烈的咳嗽和粗喘的人,门口泥地上,破旧的走廊里,医生的诊室里各种或站或躺或蹲着的病人。
“我们不能在这里,Bill!”陆胥白蹙眉:“找个附近的房子,在这里交叉感染的风险太大了。”
Bill点头,用当地的话和领路的院长交流着,院长为难的看了他们一眼。
Bill又说了些什么,像是做了承诺,院长缩成团的五官才稍微舒展开,他隐晦的看了眼陆胥白和余寺言,带着他们绕过人群,从走廊拐角处的一扇门进去。
“院长带我们去他家,他家就在附近。”Bill解释道。“但是…范不能去,因为他们家有两个小朋友。”
陆胥白没有说话,范小初是他的学生,他理应关注他的安危,可π病毒的传染性确实让人恐怖,院长这么做也是可以理解的。
余寺言拉了拉陆胥白的手,他用另一只手的大拇指指了指范小初躺着的方向,撇嘴道:“咱,就把他扔那里?”
陆胥白说:“先去院长家看看情况。”
余寺言用力把陆胥白往自己身旁一带,满脸白莲花,“老陆,可是我觉得他很可怜耶!”和上午那个警告范小初的人判若两人。
“……”陆胥白。
对于余寺言,陆胥白还是非常了解的,他会可怜一只蚂蚁,一猫一狗,但对于他第一就不喜欢的人,陆胥白真不觉得他会对他们怜悯。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说真的,晚上如果需要人照顾的话,我去照顾他吧。”余寺言说:“昨晚承蒙陆教授麻醉剂,我睡得很香,我瞧着你,眼睛都要凹进去了,你今晚好好休息下?”
陆胥白心脏怦怦跳,他没想到余寺言会说出这番话来,倒显得自己小人之心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院长的家,说是个家不如说是个羊圈,十几只山羊霸占了大部分空间,见到陌生人的到访,小羊们咩咩咩叫着到处乱串。
“不要叫了哦!”一个女童声从里面的木板房传出,随后用木头钉着的门从里面打开。
是下午遇到的女孩,这次,她脸上没有带红布条,余寺言看清楚了她的脸,其实不算很黑,能看出是是浅黑中带着姜黄,她也没再穿鞋。
小女孩显然也认出余寺言来,迷茫又警惕的看着他。
“这位是陆博士和他的…爱人,医院那位是他的助理。”bill朝院长介绍,“我们一起来的几位,有两位已经牺牲,还有一位身体出现了问题,其他人先送他回去了。”
院长再次看向余寺言和陆胥白十指相扣的手,也只是一瞬便变恢复了正常,示意他们在羊圈旁的凳子上坐。
余寺言觉得自己还是去草地上以天为被,在这住一宿就算不被病毒袭击也会被这群羊熏死,小羊羔咩咩地在他们腿边乱串,时不时还会头脚并用地拱着他们的腿。
所谓的房子就两间用木头架起来的箱框,这房屋建设随意到他都不好意思称为房屋。
余寺言想到他小时候,为了吸引别的小朋友和自己玩过家家,于是自己动手搭建的小木屋,都比这个精致。
“宝贝,这种环境你可以吗?”陆胥白担忧的看着余寺言,有些一言难尽。
余寺言:“我ok啊!话说你行吗?陆·重度洁癖·教授?”
陆胥白笑笑,像是在思忖什么。
余寺言指了指地上一坨羊粪蛋子:“啊这种环境下,什么洁癖都应该跪地爬行吧,哈哈哈。”
见余寺言这等臭屁王居然在这样的地方还笑得出来,陆胥白也有些想笑。
“以前拍戏时,什么地方都呆过,最次的也只比这个稍微好一丢丢,所以还好,哥们这身体,是上能住皇宫,下能住茅坑。”余寺言说。
陆胥白真的有被安慰到,他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这种被理解,被照亮的感觉给了他更多打败π的勇气。
余寺言隔着口罩捏陆胥白的脸,“不要太感动了,陆教授,你男人就是这么有魅力。”
两人相视一笑,陆胥白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内敛单纯的小男生。
就在这时,余寺言觉得有什么视线盯着他俩,从视线扫射的角度,他想可能是地上的小羊,不慎在意的给陆胥白理了理头发。
随着后面的目光越来越热,余寺言侧低头,对上一双大大的糊满眼屎的眼睛。
余寺言:“……卧槽!”
陆胥白被也惊了一跳,眼屎的主人是个小男孩,脚上正穿着女孩下午穿的那双破球鞋。他抬着小脸就像看羊圈里的狼一样打探着余寺言。
余寺言指了指羊群:“你说他们和这些玩意儿住一起,就算不被π感染,也会被其它病毒感染吧。”
陆胥白:“人的基因是很神奇的,对于他们一直生活在这里人来说,本身就是一个病毒源。”
余寺言:“我们晚上可以去外面搭个帐篷也好啊!就当是是露营了。”
陆胥白:“好主意。”
Bill和院长谈好了,走向陆胥白,“π来这里不久,第一个死了的人在十天前,哦!White,抱歉,现在带你们去住的地方,我们边走边聊。”
陆胥白同声翻译给余寺言,余寺言说:“我们能不能住外面,像露营一样。”
Bill:“这边到了晚上会非常冷,而且户外怕有蛇和狮子之类的。”
余寺言:“……”
Bill:“住的地方院长已经帮我们收拾出来了,可以睡觉。”
说着,Bill做了请的手势随着院长往外走去,圈内的羊受到惊吓,集体甩着垂耳咩咩咩地叫唤着逃跑,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余寺言跟着问:“哈?不是住这里是吗?”
Bill:“Yu,你想住这里吗?呵呵,这是院长家的羊住的地方。”
“?”余寺言一脸爆漫,“请问,我们和院长无冤无仇,第一次见面为何要带我们来他的羊圈???”
Bill:“因为这里人相信羊会给人们带来好运,为了欢迎和尊重,所以他把你们带入了羊圈,传递好运。”
余寺言:“………”
陆胥白:“………”
他俩互相看了眼彼此裤腿上的各种颜色的印子,头皮有些发麻,余寺言都拿出殉情的决心都被逼了出来,突然告诉他,不用死了。
这种死而复生的幸福感,原来只是走出羊圈这么简单。
“阿达阿达…”眼屎糊了一脸的小男孩拖着鼻涕踏着小破鞋在后面跟着,他跟不上大人的脚步,估计是在喊院长。
“哦,这个是院长小儿子卡瓦哈尔,就是他发现羊身上有神的庇佑,所有和羊接触久的人都比较难以染上π,十天前一直带着卡瓦哈尔的奶奶被传染π去世了,所有人都以为卡瓦也活不了了。咖啡豆散落一地,他守在奶奶尸体旁的羊……粪堆里一天,饿了就捡羊……里的咖啡豆吃……”
余寺言:“……”
这是什么狗血片段,羊粪里的咖啡豆?和猫屎咖啡一样的配方,救了这孩子,这不会是羊屎咖啡的宣传故事。
余寺言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嗝,他现在对咖啡过敏。
陆胥白在翻译这句话的时候停顿了片刻,他本想用个舒缓点的词语把它说出来,可好像有点为难。
有了羊圈对照组后,外面的空气显得格外清新,连夕阳下的余晖都变得缱绻起来,几人走在一条狭长的泥巴路上,余寺言掏出手机,
“卡瓦,来,哥哥给你录个视频。”
卡瓦居然听懂了自己的名字,有些拘谨的配合着笑,躲闪的小眼神是掩饰不住的胆怯。
余寺言边拍边说:“现在呢,我们是去往卡瓦的家里,这个小男孩…”他把手机摄像头对着卡瓦做了个特写,“嗯,就是传说中吃羊屎咖啡从死神手中逃出来的,在我前面的这位大帅锅呢,就是著名的陆教授啦,来,陆教授回头。”
陆胥白听话的将头转了过来,手机屏幕里的男人即使戴着口罩也能看出英俊的五官。
余寺言放大屏幕,对准陆胥白的眉眼,然后,就在下一秒,他笑容逐渐凝固。
陆胥白的脸上暴露在外的肌肤呈现出不正常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