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炎一晚上醒了很多次,每次醒来他望着周围的一片漆黑,就会陷入深深的绝望。
像一个漫长等不到天明的永夜,他经常由于素材匮乏而梦境空洞。
奇怪的是这一夜,他反反复复梦到的都是林业斐,熟悉的,陌生的,赵炎甚至梦见过少年时期的林业斐。
时间是在一个晴朗的春日,城市各地的樱花都开了,路上到处是被风扬起的春樱落雪。
梦中赵炎正要去参加一场数学竞赛,他坐于车上,手边放置着许多试卷,他拿起一份翻阅,并对其中的错题进行了巩固。
沿街的景色都翻了新,从高楼林立的都市开到了一片古镇风景区,驶入学校大门的一刻,赵炎看到了校门口的一片有着百年文化底蕴的碑林。
或许是考试时间尚早,赵炎以想游览一下风景区内的百年名校为由,让司机随便找了个地方把他放下来。
赵炎漫无目的,步子犹疑,即使身在梦中,他仍不自觉地为这场考试感到焦虑。
走走停停过后,赵炎来到了学校和古镇联通的一条小河边。
河水浅而清澈,周围一排商铺被修成了青砖黛瓦的古建筑模样,掩映在河道旁遍植的樱花树中,微风一吹,影影绰绰,十分雅致。
正是樱花烂漫的时节,一阵风起,吹起千堆乱雪,清澈的河水上,霎时就旋落了一片粉白,再被水中飘荡的水草勾勒,分流出一道道浅川,在流水的追逐中,起起伏伏向远去了。
赵炎手扶栏杆驻足了一会,盯着水中自己的脸,因为相似的五官,他时常会忘记在扮演他人。
周围来往的多是学生,每个人都面目模糊,只有在路过樱花树时,大家会举着相机留下一张张合照。
这春日盛景被圈在了校内,隔绝了大部分的游客,所以人潮算不得拥挤,却也是熙熙攘攘。
偶尔有人挤到赵炎,他们说过抱歉,便在视线里化作背影。
赵炎莫名地有些紧张,预感如若准确,会显得像愿望成真,所以当他往商铺那边看了几眼,目光巡视一阵后,停留的那一刻,他的心漏跳了一拍。
一阵漫天花雨里,林业斐穿着浅棕色的风衣,前襟被风撩开了一片,露出里面雪白的衬衫,花香沾衣,落满了肩头,更乱窜进他敞开的衣服里,拂一身还满。
赵炎急不可遏地跑了过去,林业斐就盯住他一动不动。
他像化身了五百年的石桥,只为等待这个人的回眸。
赵炎气喘吁吁地跑到林业斐面前,他想向前一步,梦中的自己看上去性格别扭,他将前额的头发撩开,假装自己热得脸红,然后将手里的试卷卷起,在林业斐心口的位置敲了敲。
林业斐便抓住了他的手腕。
赵炎心跳过速,像突然意识到什么,双脚往后挪了一点。
他的视线绕周围一圈,山光水色虚化一片,人影从赵炎眼前飞掠过,他谁也看不清,谁也记不住,只有面前这张脸,清晰深刻,仿佛虚拟世界里唯一的真实。
赵炎有些害羞,他退着步子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些,抬起头,炫目阳光中,更耀眼的是林业斐那抹宠溺的笑。
“你怎么来了?”梦中的赵炎能开口说话,语气依旧口是心非:“昨晚不是打过电话了吗?”
又发现其实不必问,林业斐这个人像有守护神的属性,存在身边便能令赵炎感到心安。
林业斐似是时间紧迫,他笑着抓紧赵炎的手,带着他分开人潮跑了出去。
沿湖的公路,宽阔的操场,两个少年像风一样奔跑,挥洒着热血恣意的青春年少,因为年轻,所以不计后果。
风流连在教学楼后面的一片杉树林,缱绻回荡起一阵山风林啸。
树林深处的两个少年,正沉溺于热烈的一吻。
林业斐把赵炎抵在苍老的树皮上,赵炎背部被摩擦得又痒又热,林业斐却不放过他,吻得温柔又强势,释放着无处安放的热情。
在头脑缺氧近乎窒息的热吻里,在被人完全占据口腔的满足感里,赵炎终于寻到了他想要的那缕心安。
下唇被不轻不重地吮了一下,赵炎失神的瞬间,林业斐已经结束了这绵长的一吻。
“考试加油!”
林业斐说完从侧边口袋里掏出了一盒巧克力。
赵炎脸蓦地就红了,林业斐的每一个细节都暗含了太多情谊,无论是方才那个吻还是这盒巧克力,对他而言都像是一种鼓励。
伸手接过林业斐递来的巧克力,赵炎有一瞬间的迷惘。
人果然是贪心的,一旦得到了便渴望拥有的久一点,即使身在梦中,赵炎也忍不住贪恋片刻的温存。
“快去吧。”林业斐捧着赵炎的脸揉了揉,把他按进怀里继续叮嘱:“到教室以后记得先沉下心来,这时候不用再去回顾以前的题,所有的思维都已经在你脑中形成了定势,只要冷静下来,解题方法自然而然就想出来了,最重要的是相信自己。”
赵炎抬头望了望他,眼神闪烁像落了星光,然后,他踮起脚尖用脸模模糊糊地蹭林业斐的下巴,用柔软的声调说:
“可是我会想你……”
因为想你,所以没有办法沉下心来。
林业斐眸色加深,他缓缓地,颤抖地握住赵炎的脖颈,有些凶地嗅闻。
“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求你了……别让我一个人疯。”
赵炎一如既往地没有回应,他在睡梦中突发了一阵心悸,疼的眼角全是泪,原来拒绝林业斐是这样一种由表及里,深入记忆的痛。
梦中的赵炎眼神不自然地飘了会儿,落到了手握着的巧克力上。
林业斐看了眼表,远处传来急切的,催促的钟声,梦境变得有些模糊,像随着赵炎意识的复苏开始出现坍塌。
林业斐拿出一块巧克力,拆了包装喂到赵炎嘴里,并扯过赵炎的另外一只手,在他手掌心流畅而细致地,用心血倾注笔力,笔走龙蛇地写下一个淼字。
“淼淼,考试快开始了,不用担心,我一直都在。”
赵炎收拢手指,原来这就是林业斐给江冰的信念。
是他用真诚的心融化了这座冰山,就会用陪伴去护住这条奔流的长河入海。
这个字,代表的是无尽的信任,承诺的是一生的守护。
巧克力融化在唇齿间,没有太多复杂的味道,只有牛奶的醇香将巧克力原本的苦味打磨得丝滑,而这缕苦味,似乎渗透进了血液,流经了赵炎的四肢百骸。
赵炎端坐在教室里候考,试卷发了下来。
他提起笔,不受控制地在左上角工工整整写了一个淼字,即使最后会被装订线覆盖掉,但这个字就像是他通过江冰才获得的能力,是林业斐给予的,破除万难的道路上,赵炎不再孤独的勇气。
试题答的很顺利,即使赵炎并不懂得自己写下的一连串字符和数字是什么,但是不妨碍他幻想出来的,林业斐坐在课桌旁,一遍遍给他讲解题思路的过程,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所有试题答完后,赵炎快速交了卷。
走出教学楼的一瞬间,赵炎感觉一身轻松,他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去找找林业斐,想告诉他考试很顺利,却被赶来接他的司机逮了个正着。
无奈坐上车的赵炎,掏出手机给林业斐发了个短信,告诉他自己考完了。
信息回复的很快,简短而明了的三个字:“我知道。”
赵炎心跳加速,他将头伸出窗外找了一圈,就看到了樱花树下一脸微笑的林业斐。
“怎么了少爷?”
司机见他探头张望,以为他落下了东西。
“我想下车。”
赵炎的身体突然变得沉重不堪,他怎么也推不开车门,只好把手伸出窗外,不停朝林业斐挥手。
车缓缓发动了起来,赵炎拼命摇下车窗,视线的余光飘向了林业斐。
一种好梦将醒的破碎感席卷而来。
林业斐的风衣下摆被风猎猎吹起,樱花树簌簌吹落了一阵雪,而那有着英俊面孔的男生,手撑开五指举在耳侧,既是在对他挥手告别,又仿佛在对天起誓。
风止了,花瓣飘落的速度也缓了下来,像经历一晚静谧无声的雪夜,苍山负雪。林业斐身上都沾了落花,他却站以青山的姿态,缓慢蜷缩起他五指。
一指,两指........,直至五指像一朵昙花收敛了芳华,一朵樱花花瓣,终于恰如时机地落入了他的掌心。
赵炎被这温馨又遗憾的一幕,刺的眼睛发酸。
他回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里面曾说过:“樱花掉落的速度是每秒五厘米,那么两颗心需要多久才能靠近?”
他闭着眼睛痛苦地发梦,像在期望有天樱花再开,就可以跟所爱之人勇敢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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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有天樱花再开,期望可跟你示爱,《樱花树下》的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