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牧最近几天过得颇为充实。

  每天奔波于训练室饰演一条蛇,面对四周无从躲避的的镜子,成功脱敏。

  比起第一眼的犯恶心,现在已经能平静地注视,实在可喜可贺。

  “好了!”社长站在假台阶,拍了拍手,“今天大家训练得不错,可以提前走。”

  徐牧从假草丛慢慢钻出来,去训练室的隔间换衣服——

  人形变拟态有一层鳞片挡着,拟态变人形就是光溜溜的了。

  年悦悦也在训练室一旁观看,见徐牧出来立刻竖大拇指。

  “牧哥,传神、生动、完美,你就是天生的演员!”

  徐牧:“……”

  “班长,虚伪过头了,我还是喜欢你喊我徐同学的样子。”

  年悦悦轻咳,“害,真心话。”

  徐牧似笑非笑。

  年悦悦心虚地摸鼻子,“真的真的。”

  ——这不是怕你跑路嘛。

  “小宁,累不累?”年悦悦找到目标,亲亲热热地贴上去,“今天你还是超级可爱啊。来,我摸摸你的爪、哦,不是,你的手,没卡着树皮吧?”

  邹宁还是慢吞吞的模样,她扶着脑袋,眼神涣散,“刚才在树上睡着了……吊着挂久,头晕。”

  年悦悦大惊失色,“什么!我给你按按,要不要去医务室看一下?”

  邹宁缓慢摇头,“我坐一会儿就好。”

  “嗯嗯,你坐,我扶你过去。”

  徐牧从柜间拿到自己的储物舱,掏出一瓶保温杯,盖子打开,热气寥寥。

  “你在喝什么?”楼昊宇眼尖,凑过来闻了闻,“我怎么好像闻到了酸酸甜甜的味道?”

  徐牧掀起眼皮,抿了口,“桑葚水。”

  “保温杯泡桑葚,真是享受生活啊。”

  徐牧纠正,“桑葚是煮的,枸杞才是泡的。”

  “哦哦,那差不多。”楼昊宇啧啧直叹,“我看你这些天,变着花样泡水,日子过得挺精致的。”

  徐牧不置可否,继续喝。

  他掏出一个绑着蝴蝶结、印有烘焙叉子的透明袋。

  里面有颜色各异的小饼干,味道各不相同,刻着精美的蝴蝶图案,奶香味十足。

  徐牧一口一个,伴着酸甜的桑葚水,别有一番滋味。

  小饼干和桑葚水是柏念也给的,对方说给烨烨准备的,他沾了烨烨的光,也得到了一份。

  酥而松软、甜腻腻的滋味令人回味无穷,徐牧吃得眯起眼睛,心情舒坦不少。

  ——蛇形长期保持一样的动作盘在草里,时不时还要扭,真有点累。

  袋子空得很快,徐牧掂量了下,准备重新拿蝴蝶结带绑起来。

  说来奇怪,最近念也哥送小甜品的频率高好多。

  早上送、中午送、晚上也送,见面的次数直线上升。

  不会吃胖吧?

  徐牧想到这个可能,心有戚戚。

  不行,他要加强锻炼,绝对不能让练出来的六块腹肌消失!

  -

  徐牧如往常一般,去幼儿园接烨烨,回来和念也哥一起吃饭,最后回自己家。

  晚上的时间安排得紧,如果当天的学习任务宽松,徐牧就会接几单游戏陪玩,权当放松,还能赚钱。

  但最近有几门要结课,徐牧深受原身“挂科退学”的影响,紧着弦,哪怕自认掌握得不错,还是打算继续复习,加强知识储备。

  徐牧洗完澡,准备回房间画图。

  门铃忽然响起。

  “念也哥?”徐牧开门后有点意外。

  柏念也歉意地说:“不好意思,阿牧,这么晚还来打扰你,我家的热水器坏了,所以想找你借用浴室洗澡,可以吗?”

  “啊,没问题。”徐牧想不算很晚吧。

  他侧身让开,“烨烨洗澡了吗?”

  “烨烨刚洗完就坏了。”柏念也轻声细语,“也是赶巧。”

  徐牧不自觉点头,“确实。”

  “柏先生。”纳德司非常有眼力见,殷勤地递上家居鞋。

  柏念也微笑,“谢谢纳德司。”

  纳德司绅士地行礼,“这是纳德司的职责,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徐牧嘴角抽搐,感慨自己的机器人戏真多。

  他领着人往浴室去,门口还有未散尽的热气,潮湿暖和。

  “念也哥,有什么问题可以喊我。”

  柏念也笑了笑,“好的,谢谢阿牧。”

  “嗯,没事。”

  徐牧没多逗留,见对方进去就离开了。

  没一会儿,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时轻时重。

  浴室属于徐牧房间的内置结构,方便主人进出。

  他平时没觉得多近,今天却发现几乎所有响动都能清晰入耳。

  唰唰——

  笔尖在空白处无意滑过,留下几条细线。

  徐牧在光板上圈起突兀多出的两笔,点击删除,继续画图。

  “阿牧。”

  徐牧一顿,手腕停住,不确定自己有没听错。

  “阿牧。”

  这一次,水声消失,独独留下呼喊声。

  “我在,怎么了?”徐牧走近浴室。

  他看见雾面玻璃中间的阴影一点点变深。

  “阿牧,我忘记带衣服了,可以借一件你的睡衣给我吗?”

  徐牧怔了怔,不假思索地道:“可以——”

  “但我平时睡觉穿的不是睡衣,都是普通长袖,面料可能不够柔软亲肤。”

  “嗯,不要紧。”

  徐牧不耽误时间,去自己房间拿了件白色长袖。

  他敲门,“屏幕最下面有个手动选项,按一下,你开个门缝。”

  “好,我看看……”声音渐渐变低,下一秒,热气迎面扑来。

  一只湿漉漉的手伸出,几滴水珠落下,映照浴室内橙黄的光线,亮得有点刺眼。

  徐牧移开视线,将衣服递到柏念也手里。

  “谢谢你,阿牧……”不同于隔着玻璃门的飘渺,尾音的咬字变得清晰。

  徐牧倒着退后几步,低声说:“不用谢。”

  ……

  不知道为什么,回来后,耳边的水声愈发扰人。

  徐牧转着手中的笔,微微走神。

  笔头哒哒敲击着光板,空白处的痕迹一塌糊涂。

  水声停了,静默几分钟,洗手池的水龙头响动,自动门打开。

  “咔”,地面延伸出的光束消失,灯灭了。

  “阿牧……”轻柔的嗓音慢慢飘来。

  像羽毛滑过耳膜,让徐牧一激灵,赶紧起身。

  “念也哥,你洗好……了?”他睁大眼睛,磕巴了一下。

  柏念也脸庞浸润淡淡的水汽,向来苍白的唇沁着绯色,潋滟水润,脖颈莹白,白灯下泛着细腻的光泽感。

  他发梢还滴水,肩膀的一小块位置被濡湿。

  徐牧的长袖穿在他身上,明显不合身,松松垮垮。

  衣摆落在大腿处,走动间,吹起褶皱。

  “我给你拿条裤子。”徐牧撇开头,仓促起身。

  柏念也挡住,静静地看着徐牧,轻声说:“我有点热。”

  他攥住对方的手腕,力气很轻,却有让人凝滞的奇效。

  徐牧脑子轰地一声,闪过空白,重复无意义的字。

  “热……?”

  柏念也点头。

  徐牧缓慢地眨了下眼,“我调低暖器。”

  “不用,我坐着就好。”

  “……也行。”

  柏念也微笑,慢慢松开手。

  他走到书桌旁,随意地扫两眼,夸赞:“阿牧,真勤奋啊。”

  徐牧说:“没……因为要考试了。”

  柏念也被逗笑,为青年过分的诚实。

  他招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徐牧僵硬地走过去,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同手同脚。

  “这里可以改一下。”柏念也指着某个位置,温声提醒,“数据计算没问题,但比较难实现。”

  徐牧潦草地看了眼,“嗯,好,我知道了。”

  柏念也又走到桌子的右边,拿起徐牧做的模型打量。

  徐牧视线不受控地往下,落在两条笔直的长腿。

  很白,白得发亮,骨肉匀称,走动间,线条流畅漂亮,膝盖被热水熏粉,格外突出显眼。

  “阿牧。”

  徐牧晃神几秒,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尴尬至极。

  “这是你做的?”柏念也举了举手里的模型。

  徐牧嗓子发干,“嗯。”

  柏念也笑笑,“挺好的。”

  他找了张椅子坐,歪头看过去,笑吟吟地问:“不继续学习吗?刚好我今晚有时间,看看你最近学得怎么样。”

  “学……好。”徐牧机械地回到原位,执起笔,盯着光板,不知道要干嘛。

  黑色线条扭曲,渐渐充盈,视野变得模糊,灵魂飘向天际。

  “叩叩”,柏念也曲起指关节,在桌面敲了敲。

  “阿牧,是哪里不会吗?”他轻声询问。

  “啊,不是,我——”徐牧看着灰蓝色眼眸,嗓子卡住,声音变轻,“我在想,念也哥你怎么没带眼镜……”

  柏念也微怔,随后笑道:“我度数不深,在家里贪方便就不戴了。”

  “哦哦,这样啊。”

  一阵沉默后,徐牧抓紧笔,开始埋头苦画。

  柏念也支着下巴,稍微歪头,注视着对方的下笔。

  徐牧能感受到旁边灼灼的目光,甚至连呼吸的气流,也徐徐打在颈侧。

  他指骨攥得泛白,但还是咬牙继续画。

  柏念也一开始关注徐牧动笔的走向,慢慢的,他想到时伦说的话,变得有些紧张。

  ——你得用腿勾他,必须是桌子底下,懂不懂,讲究暗潮涌动,用腿勾慢慢地勾……

  柏念也垂眸,交叠的腿渐渐倾斜,若有似无地碰过去。

  膝盖时不时抵住棉质的面料,脚踝打在小腿位置,又悄然收回,循环往复。

  他偷瞥徐牧的侧脸,依旧冷峻,看不出丝毫波动。

  柏念也抿唇,好像……没什么作用。

  他出神,在心里念口诀:用腿勾,慢慢地勾,两下轻,一下重,再假装圈一下,然后继续,两下轻,一下重……

  徐牧脊背绷得很紧,不敢有丝毫松懈。

  暖风器放在书桌旁是他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热,太热了。

  徐牧额角冒着细汗,唇边的咬肌微微抽动。他喉结多次滚动,脖颈的筋骨发胀、发酸。

  他要换个书桌。

  下面的空间太小,两个人的腿完全不够用,逼仄还伸不直。

  徐牧的膝盖已经抵在书桌内里的侧面,退无可退,但另一边仍在步步紧逼。

  很奇怪,明明隔了一层面料,但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触感。

  甚至还能传递温度。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放下笔。

  “念也哥,你——”

  柏念也茫然抬头。

  “你手怎么了?”徐牧皱眉,拉过他的手。

  柏念也眼皮动了动,“蚊子咬的吧。”他挠了挠手背,后知后觉的痒意钻心。

  “我去拿药。”徐牧说完,就快速出去。

  没几分钟,他回来还带了电蚊器。

  打开开关,电蚊器“滴滴”两声,飞到书桌旁,噼里啪啦一阵响,空气里弥漫微焦的气味。

  徐牧把窗关死,“念也哥,你被蚊子咬该和我说一声的,又不是什么难事……”

  被咬的手密密麻麻红了一片,尤其对方皮肤白,更是骇人。

  柏念也低声说:“只是看着吓人,我皮肤的问题,其实就被蚊子咬下而已。”

  绿色的膏体挖了一块下去,冰冰凉凉,闻着很提神。

  徐牧的指腹均匀涂抹药膏,力度不轻不重。

  柏念也静静地看着,对方手里的瓷瓶子看起来颇为熟悉。

  他问:“这也是你按照自己知道方子,去中医堂配的?”

  “嗯,对蚊虫叮咬有奇效,止痒效果很好的。”

  柏念也想到那些润喉糖、预防感冒的药丸子,轻声说:“你怎么会去学中医啊?”

  这个世界,中医属于比较偏门、冷僻的东西,不信的人很多,但信的人不少。

  “没学,是——”徐牧顿了顿,“以前邻居的老爷爷会中医,很厉害,他随手给的几个药方,我记下了。”

  这不是谎话,只不过发生在上辈子。

  还是他刚满十八岁,离开孤儿院,首次尝试独自生活的时候。

  “腿有被咬吗?”徐牧想起对方白花花的腿,就是活脱脱的靶子。

  他蹲下来查看,灯线昏暗,但还是能看见红了一片。

  ——真被咬了。

  徐牧叹气,“不痒吗?”

  数了数,起码被咬了七八口。

  柏念也低头,下意识抓了抓膝盖,“有点。”

  他想了想,又补充,“但刚才真没感觉。”

  徐牧说:“腿出来点,我给你涂。”

  “嗯……”

  徐牧眉眼低垂,“不冷吗?等下盖条毯子吧。”

  “不冷。”柏念也心不在焉,脑海始终记挂着时伦说的话。

  ——用腿勾,勾完就用脚踩,踩哪里都行,最好先从膝盖开始,到大腿,再到……

  “还有哪里没涂到吗?”徐牧问。

  柏念也迟疑,视线落在徐牧膝盖,用脚踩上去?

  会不会很奇怪?

  “念也哥?”徐牧疑惑。

  柏念也眼睫眨得快,抬起脚,空中停顿几秒,像在斟酌位置。

  瘦削苍白的腿轻轻踩在他的膝盖,青紫色的血管蜿蜒崎岖,脚背的骨头拱起。

  “有,脚背,可以帮忙涂一下吗?”他轻声说。

  徐牧愣住。

  柏念也:“……”果然,他做的事情很奇怪。

  他想把脚收回来,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没收回。

  脚踝被握住了。

  柏念也怔然,看过去,四目相对。

  徐牧掌心卡在脚踝,捏住踝骨,指腹轻轻摩挲。

  触感温热、细腻。

  他不自觉再次捏`弄一下。

  “嗯,我帮你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