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关后,徐牧直接在聊天框说下了,登出游戏。

  “念也哥,发生什么了?”他迟疑地开口。

  刚才那声名字,喊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柏念也没吭声,胸膛随着呼吸起伏,他灰蓝色的眼眸在灯光下像弥漫了一层雾。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徐牧觉得他的眼眶隐隐泛红,眼尾勾出淡淡的粉气。

  “你……”柏念也唇瓣翕动,想说什么,却卡在喉咙。

  徐牧有点紧张,手一松一放,忍不住去摸索刚才掉落的玩偶兔,重新握住尾巴——

  咦?怎么感觉触感好像不一样。

  柏念也嗓音艰涩,“尾巴……”

  “念也哥也想摸吗?”徐牧试探地把玩偶尾巴递过去,“它的触感很好,我刚才一直在摸,暖暖的、软软的。不过,有点奇怪,现在没有刚才好摸,我觉得……”手感变了。

  “没区别吧。”柏念也立刻打断,指甲陷入掌心,“蛋挞好吃吗?”

  ——他不知道。

  柏念也心里说不上松了口气,还是羞耻感稍稍褪去。

  徐牧眨眼,下唇有片区域火燎似的,他鬼使神差地应声。

  “我觉得挺好吃的。”

  柏念也侧过头,看到枕边矗立的plus版垂耳兔。

  “你手里的玩偶兔什么时候买的?我记得……”

  他移开视线,“你已经有一个了。”

  “啊,这个其实是从大垂耳兔裁剪下来的。纳德司拿了表面的绒皮和一部分棉花,内置发热板,改造出一个新的小垂耳兔。”徐牧举起示意了一下,“我比较怕冷,用来暖手的。”

  “这样啊。”忽然,柏念也一僵,指尖颤了颤。

  他压着衣角,勉强遮住尾巴的根部,但在看不见的地方,尾巴尖端像有自己的意志,左右摇晃,幅度很小,轻轻挠动脊背,痒意蔓延。

  徐牧见柏念也不说话,犹豫地问:“念也哥,你刚才喊我怎么了?”

  ——突然叫名字怪吓人的。

  “我、我头痛,可能感冒了。”柏念也声线有点飘,“你家有感冒药吗?可不可以……”拿给我?

  “有。”徐牧不等对方说完,蹭地站起来,直奔客厅。

  柏念也咬牙,慢慢站起来。他尾椎骨还是酥酥麻麻的,大腿有点使不上力气。

  忽然,他觉得下腹抽搐了一下。

  他面色僵住,走动间,仿佛能感受到湿哒哒的触感。

  居然因为被摸尾巴就……

  客厅

  “纳德司,感冒药是哪个?”徐牧外面翻箱倒柜,眉头紧皱,“我怎么找不到。”

  “左上方柜子,顶层。”

  柜子过头顶,徐牧没有犹豫,手一撑,膝盖抵住桌子边缘,伸出手臂往上去探。

  等他拿到药跳下来时,赫然发现柏念也站在玄关处,怀里抱着他的超大垂耳兔,几乎把他整个人挡住。

  徐牧:?

  “阿牧……”柏念也脸有点红,觉得说这话不好意思,“我可以借你的玩偶一晚上吗?”

  徐牧面色古怪了一瞬,“可以,不过——”我经常抱着玩偶睡,你可以干洗一下。

  “谢谢。”柏念也快速说,“我先走了。”

  “哎,等等,药。”徐牧赶紧追上去。

  柏念也猛地后退几步,“你别过来!”

  徐牧愣住。

  “我怕传染给你。”

  徐牧不在意,“哦哦,没事的,就一会儿。”

  “给我吧。”柏念也的手穿过垂耳兔手臂,瓮声瓮气地说,“谢谢你。”

  “嗯,没什么。”徐牧叮嘱,“多喝水,多穿点,最近气温变化大,注意保暖。”

  “好……”柏念也捏着感冒药,指骨泛白。

  咔——自动门关上。

  徐牧静站了一下,微微蹙眉,“纳德司,你有没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纳德司说:“您觉得呢?”

  徐牧沉吟片刻,恍然说:“念也哥是倒着走出去的!”

  “难道……”

  纳德司黑漆漆的眼珠看过去。

  “玩偶太难抱,换不了方向?”

  纳德司:“……”

  房间

  柏念也深吸一口气,两手抱住手肘,后背抵着大门,慢慢滑倒。

  小腹的在抽搐,尾椎骨好麻,四肢发软,几乎使不上劲儿……

  明明意志叫嚣着走过去,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膝盖弯曲,努力抱着大玩偶,堪堪稳住身体,不继续往下掉。

  蓬松的尾巴翘起,难以控制地胡乱摆动,擦过皮肤激起密密麻麻的痒意。

  头顶的耳朵冒出来,耷拉在脸颊两边,轻轻颤动。

  柏念也闭眼,脸颊一片滚烫,喉咙闷出两声,脸埋在玩偶兔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起身。

  深一步浅一步走向床边。

  然后放任自己倒在被子上。

  一起倒下的,还有那只巨大的垂耳兔。

  “呼……”柏念也艰难地仰头,眼眸泛空,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濡湿发丝,凌乱地黏在上面。

  他咽了咽口水,呼吸慢慢平复。

  ……

  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白气缭绕。

  镜面雾蒙蒙的,偶尔有几道划痕,窥见缝隙的真实。

  柏念也洗完澡有点疲惫,本就乏力的四肢软绵绵的。

  他慢吞吞地掖了掖被子,弓起腰,曲着腿,把自己卷进去。耳朵安安分分地贴好,尾巴则盘在腰间。

  “嚓——”

  床头的玩偶兔掉到枕头,刚好砸在柏念也脸上。

  柏念也迟疑,盯着看许久。

  那只白皙的手臂最终还是伸出,将玩偶兔放进自己被子里。

  他贴着玩偶兔的脸,不由自主想到它的主人,平稳的呼吸倏然乱了。

  不过被握了下尾巴而已……

  柏念也紧闭双眼,绞着腿,睫毛被渗出的眼泪沾湿一缕缕。

  他记得,青年的手其实有点凉,指腹不知哪个位置覆着薄茧,摩挲时有种粗粝的触感,但掌心的温度稍微高点一点,区别鲜明。

  柏念也呼吸战栗,隐隐窒息,他攥紧玩偶兔,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他像嗅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淡淡的皂香。

  靠近徐牧时,他偶尔能闻到的气味。

  不浓烈,若有似无,丝丝缕缕萦绕在鼻腔。

  柏念也嘴巴张开,舌尖微微探出,想汲取更多的氧气。

  熟悉的抽搐。

  柏念也面色乍红乍白,睫毛颤巍巍的。

  他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腥气。

  他受不了,从柜子拿出一瓶香水,狂按几下。

  柔和的玫瑰味慢慢覆盖,柏念也冷静下来,他拧了拧自己的胳膊,疼痛感袭上神经末梢。

  柏念也有点厌憎自己的身体。

  恶心的、丑陋的、残缺的,还因为激素保留动物不自控的本能……

  糟糕透了。

  “好喜欢你啊……兔兔……”

  魔咒般的声音响起。

  柏念也蜷缩得更厉害,他想,只有青年才会觉得可爱吧。

  细看只会让人倒胃口……

  -

  “呜呜呜,我的念念,我想死你了!!!”

  刚打开门,柏念也就迎接了时伦热情的拥抱。

  “哎,等等。”柏念也踉跄退几步,有点无奈,“好啦,太夸张了吧。”

  时伦身量比柏念也娇小些,一头天生的红发,性格亦是如此,热情如火,和柏念也截然相反。他长相精致,皮肤雪白,细长上挑的眼尾,充满诱惑、妩媚的风情——

  种族天赋给予的作弊利器。

  时伦一把按住柏念也肩膀,“来,让我看看你瘦了没?是不是受苦了?”

  “没有……”柏念也好笑,“哎,原恪不是也来了吗?他人呢?”

  原恪,时伦的新婚丈夫。

  “他要办点事,抽不开身,就我过来了。”

  “这样啊。”

  时伦“咦”了一声,推起他的眼镜,细细研究,“不对,你眼皮怎么有点肿……你昨晚哭了?”

  柏念也心一紧。

  “不会是因为要见到我,太激动了?!”

  柏念也没好气地挥开他的手,“想什么呢?”

  时伦笑嘻嘻地凑前,“乖乖,你告诉我,不是因为伤心偷偷哭鼻子吧?”

  “不是。”

  “那就好。”时伦又猜测,“半夜是太高兴?太恐惧?情绪泛滥?爽到了?……”

  柏念也听他越说越离谱,急忙打断,“够了,瞎说什么。”

  时伦不着调地说:“哎呀,高兴可以是遇到好事,恐惧可以是看电影,情绪泛滥是特定矫情时刻,至于——”

  “时伦!”柏念也喝了一声。

  时伦双手举起投降,“好好好,我错了,不说。”

  他以为好友正经,不爱他满嘴跑火车。

  因此,他没注意到对方躲闪的眼神,以及眼底流露出的一丝丝尴尬。

  “呦呦呦,这不是我们的烨烨小宝贝嘛!”时伦高声道。

  烨烨抱着“勇气之剑”,坐在小车车上,歪头看向时伦。

  时伦走过去,蹲下来,笑眯眯地说:“还记得我不?”

  烨烨静静地看了几秒,点了点头。

  时伦惊喜,“哇哦,还记得啊。”

  他又说:“来,现在叫声哥哥。”

  烨烨沉默。

  时伦也不强求,知道对方不喜欢理人,最多在柏念也得督促下,全世界喊“爹爹”。

  他摸了摸烨烨的头,准备起身。

  “哥哥……”很小声,不细听几乎无法捕捉。

  时伦震惊,“念也,你快来,他会喊哥哥了!我终于不是他爹了!”

  柏念也意外地说:“他喊你哥哥?”

  “对!烨烨,快,再喊一声。”

  烨烨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哥哥。”

  “你看,念也,他喊我哥哥。”时伦立刻说。

  柏念也心里有个猜测。

  时伦摸了摸下巴,又问:“小宝贝,为什么不喊爹爹了?难道爹爹有了专属称呼的人?”

  烨烨嘟囔,“爹爹是爹爹……你不是……”

  “还真给我说中了。”时伦稀奇,“念也,他现在喊谁爹爹?”

  柏念也抿唇,“隔壁的一个新邻居。”

  “邻居?你们经常接触?”

  “嗯。”

  “男的女的,多少岁,拟态是什么,性格怎么样……”时伦噼里啪啦问一堆。

  柏念也受不了,“你查户口吗?而且拟态这种东西,谁没事会聊啊。”

  时伦眯起眼睛,直觉告诉他,有猫腻。

  好友的表情……恐怕和对方关系匪浅。

  “男的女的,几岁总知道吧?”

  “男,正在读大二,满意没?”

  时伦吹了声口哨,“哇,青春男大,钻石般的男大!”

  柏念也:“……”他不搭腔了,泡茶堵住对方的嘴。

  时伦乐得不行,坐在沙发左倒右倒。

  “念也,你怎么还是这么容易害羞啊。”

  “是你没正行。”

  “好好好,我的问题。”时伦不再嬉皮笑脸,语气变得正经,“哎,你搬来这边住得惯吗?”

  “住得惯。”

  “烨烨呢?”

  “嗯,还不错。”

  “工作环境如何?”

  “挺好的。”

  “没有极品同事吧?”

  “没,大家都很友善。”

  “你最近身体怎么样?医生复检怎么说?”

  ……

  两人坐下来,放松地闲聊。

  茶香寥寥,流动脉脉的温情。

  忽然,阳台传来烨烨的大喊大叫。

  “爹爹!!!爹爹!!!爹爹!!!”

  时伦握杯的手一顿,眉梢扬起,意味不明地说:“呦!咱们隔壁的男大啊。”

  “我去看看?”

  柏念也平静地说:“腿长你身上,我还能拦着你吗?”

  时伦大笑,奔向阳台,柏念也跟在后面。

  “小宝贝,哪个是爹爹?”时伦扶住烨烨的肩膀,饶有兴趣地问。

  烨烨伸出肉肉的小手,“黑色……爹爹!”

  时伦眯着眼,想要把小道的男人看清。

  有点远,脸实在模糊。

  不过——

  “念也,男大挺高的,腿也长,白白净净,就是瘦了点,不过在锻炼嘛,基础条件撑着,怎么也差不了。”

  柏念也:“……”

  时伦站起来,“最重要的嘛,年轻,年轻就是本钱,养眼又嫩,现在叫什么……小奶狗?”

  柏念也头疼,“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时伦斜睨过去,“呦!烨烨都喊人家爹了,你们估计相处得不错吧?”

  “而且一说到人家,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柏念也:“……什么样?”

  时伦哼了声,“心虚得要死,怕被我盘问啊?”

  柏念也不吭声了。

  ……

  徐牧刚跑完步,准备回去。

  走到林荫道时,他总觉得听到烨烨的声音,在喊他爹。

  他不确定,仰头去看阳台的方向。

  好吧,什么都看不到。

  但又好像有几个黑影站在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