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完饭已经到下午两点了,出门时傅应深给许霁拿了件外套。

  “海边风大,吹久了会冷。”

  许霁看了眼傅应深,从他手中把外套接过来。

  空无一人的海滩上宁静而空旷,许霁脱了鞋,赤脚踩在柔软的细沙上,随着浪花把脚打湿,冰冰凉凉的水很是舒服。

  还好傅应深提前拿了外套,海风刚吹起时很凉快,吹久了就觉得有些冷了,他把外套披上,傅应深牵住了他的手。

  两人沿着海边散步,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就这样安静的走着。

  正如傅应深说的那样,这儿一个人都没有,他看着海面,远处好像有船,但是很远。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许霁问傅应深,这儿也不像是一个度假岛。

  “有需求就能找到,往外面走点,海浪有些大。”傅应深带着许霁往外边走。

  忙碌紧凑的生活里能有这样一个地方短暂安静的休息一下,的确是令人羡慕的生活,傅应深真的很会找地方。

  “去那边坐会吧,晚点还能看个夕阳。”许霁指着不远处的礁石。

  傅应深随着许霁指的方向看过去,点了点头:“好。”

  前方的位置看着虽然不远,但是两人散步的速度慢,还是走了将近半个小时才走到。

  站到石头上时,海风似乎更大了,吹起衣摆不断飘荡。

  许霁挑了块大一点表面稍微平滑的礁石,踩着旁边的石头过去。

  傅应深见状,下意识的紧紧扶着许霁的手臂,确认对方站稳后才松手。

  许霁转过身去看傅应深,他脸上带了几分笑意,朝傅应深伸手。

  傅应深却因为许霁脸上的笑容而有些晃神,他似乎很久没见许霁这样笑过了。

  海边是一个让人心旷神怡的地方,看得出许霁是真的喜欢。

  “过来吗?”许霁见傅应深没动,问了一句。

  傅应深这才回过神,把手给许霁,许霁抓紧傅应深的手,看着对方把脚跨过来,他身体下意识后退一步,扶住傅应深的身体。

  傅应深看着许霁,许霁松开了手,随后转过身,在石头上挑了个位置坐下。

  傅应深顺势坐在了他的身侧,问道:“冷吗?”

  许霁摇头,看着海面:“不冷。”

  虽然他这么说,但是傅应深还是搂住他的腰,把人揽在了怀里。

  许霁收回目光,转头意外的看向傅应深:“你冷吗?”

  “嗯。”傅应深点头。

  于是许霁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放在怀里。

  “冷的话坐一会就回去吧。”

  “抱着你就不冷了。”傅应深道。

  许霁:“……”

  他微微移开了视线,想把手收回去,却被傅应深紧紧抓住,许霁的目光重新落在了海面上,耳朵染上几分红晕。

  傅应深不怎么说话,就这样看着许霁,他的视线毫不掩饰,也无半分不自在,就这样正大光明的赤裸裸的落在许霁身上。

  倒是许霁想要说点什么打破这种安静,可一时间并不知道聊什么,他和傅应深之间能聊的话题似乎太少了。

  “你最近工作上不忙吗?”许霁问。

  “嗯,不忙。”傅应深点头。

  他似乎能看出许霁在找话题,所以又主动道:“公司那边所有事情都交代好了。”

  许霁听傅应深这么说有些意外:“在你找我之前就安排好了?”

  “嗯。”

  许霁笑了下:“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会答应这个听起来就不太合理的要求?”

  “知道不合理你不也还是答应了?”傅应深看着许霁反问。

  许霁转过头来,对上傅应深的视线,随后又轻轻撇开,微微点头:“是啊,明知道不合理我还是答应了。”

  “我一直觉得我们在一起挺好的,也许,我是想用这一个月留下你呢?”傅应深盯着许霁突然道。

  许霁听到这话,神色微怔了一下,他眼睛似乎有几分的明亮,重新看向傅应深,两人对视了良久。

  他刚准备开口想说什么时,就听到傅应深冷淡的嗓音:“放心,答应你的,不会反悔。”

  声音被海风吹散,许霁安静的待了一会,视线收回,往傅应深怀里靠近了几分,突然道:“傅应深,跟我说说你的事吧。”

  傅应深对许霁的举动有些意外,垂眸看怀里的人,良久才开口:“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许霁道。

  “我爷爷都和你说了些我的什么?”傅应深问。

  许霁想了想,答道:“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他说你小时候过的不好,你…父母对你很差吗?”

  大概没想到许霁会问这些,傅应深脸上的神色淡淡,许霁又加了一句:“不想说的话可以随便说点别的。”

  他担心自己越界,以两人的关系,也不想给傅应深带来不适。

  “你难得问关于我的事。”傅应深道。

  他突然这么说,让许霁沉默了一下。

  但傅应深继续道:“不算很差,因为我长的很像他们,用他的话来说,我继承了他们身上的所有优点,是他们爱的结晶,所以不能被任何人抢走。”

  许霁下意识的看向傅应深,神色认真而专注的听着。

  “但我母亲不喜欢我,每次都当着我父亲的面说恨我讨厌我,唯一两次,她在很清醒冷静的情况下,是找我求助,让我放走她。”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许霁,神色有些凉薄,像个旁观者一样的评判。

  ”她很可怜,总试图跟我父亲这种人讲道理,每次我父亲都无动于衷,到最后就成了她单方面的崩溃,变得面目可憎,我小时候偷偷放走过她两次,第一次被关进地下室饿了两天两夜,第二次她因为愧疚,护住了我,为我求了他。”

  傅应深的话停住,冷漠的脸上没有丝毫起伏。

  许霁顺着他的话发问:“后来呢?”

  “不记得了,只知道他隔三差五的,总是要逼着我上去二楼看我的母亲,一家三口坐一起吃个饭。”

  傅应深眼中带着冷淡和嘲弄,看起来漫不经心又轻描淡写。

  “我并不喜欢那种场合,后来长大些,我找爷爷带我离开这个家,他不想父子反目成仇,所以没答应。没人能帮我,我就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心情实在差的时候,就离家出走,反正他也不能马上想起我,通常过个三五天再找人都很正常,再后面我大了,知道自己回来了,他就索性懒得找了。”

  许霁想起那年夏天在小镇上看到傅应深,有些后悔当时没留他多住一段时间,父母回来后傅应深说要走,他就让人走了。

  “长大后没想过搬出去住吗?”许霁的神色很平静,就像是单纯的在聊天一样。

  傅应深回忆起那个时候,总能想起那个女人的脸,他摇头道:“没有。”

  大概骨肉相连,即使再不喜欢,也愿意站在母亲看得见的地方。

  “还想听什么?”傅应深转头问许霁。

  “不想听了。”许霁松开傅应深的手,悄悄放在了身侧,捏紧自己的衣摆,握紧衣摆的手几乎把衣服捏皱。

  傅应深垂眸看了一眼,随后道:“后来他们死了,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胡说。”许霁有些发闷,不知道傅应深是怎么说出这些话来的。

  “真的。”傅应深道:“说严重到退学去治病,就是夸大其词而已,他接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要带我离开,因为愧疚和亏欠,认为我不正常,带我去看医生。”

  许霁沉默,如果不是他亲眼见过傅应深那个样子,也许真的会信这话。

  “傅应深,在你退学后,我其实见过你一次的。”

  傅应深怔了一下,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到许霁继续道:“很抱歉,当年你打给江韫和的电话,是我接的,他当时喝醉了,电话里你的声音不太对,我有些不放心,就擅自去了。”

  傅应深看向许霁的目光有些异样,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的错愕后,有些变化莫测。

  “是你?”

  傅应深的心口在沉闷的跳动。

  他紧紧的盯着许霁的脸,放在许霁腰上的手都下意识收紧了好几分,勒的人有些难受,眼底情绪复杂而滚烫。

  “你桌上放了药,虽然没开灯,但我用手机光照了上面的文字,是精神类的药物,药片都倒在桌上了,我不知道你吃了多少,一晚上观察你的情况不敢离开。”

  整个房间沉闷而压抑,连窗帘都是拉上的,密不透风,房间的空调温度开到最低,进去的时候去如坠冰窟。

  许霁到现在还记得,他刚走进去,里面的冷气让自己忍不住哆嗦,而傅应深浑身湿透的缩在沙发里,就进门时喑哑冷淡的提醒他别开灯,之后就一直一言不发。

  他连忙把屋子里的空调温度调高,又准备去打盆热水找身干净的衣服给傅应深换上。

  对方冰凉的手却抓住了他的手腕,让他开口说会话。

  许霁观察着傅应深的状态,缓缓坐下来,耐心的哄着傅应深渐渐睡过去。

  等人睡着后,才起身打热水给他擦身体,换衣服,又费了很大力气把人抱回床上,拿被子盖上。

  还好傅应深的身体素质比较高,没有发烧也没感冒,他这才放心了些,可他还是不敢离开,想到桌上的药物,甚至时不时还去试探一下傅应深的呼吸。

  照顾到半夜,对方突然醒过来,幽冷的双眸盯着他的脸,喊出江韫和的名字时,许霁心里才终于松了口气,知道傅应深没什么问题了。

  但心情总归是有些难以言喻的。

  他轻缓的点了下头,应了一声,之后傅应深松开他,移开视线重新闭上了眼睛。

  如果那天晚上傅应深没有打电话叫人去,第二天早上,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想必傅应深的爷爷肯定也是知道这种情况,才带人退学搬家的。

  傅应深沉默着,一直没有开口。

  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当时打电话给江韫和,是因为两人间的交易。

  那天晚上,是他觉得江韫和最像许霁的一晚。

  所以恍恍惚惚醒来时,还以为见到了许霁,差点亲了对方,但他很快意识到,许霁不可能会出现在自己家里,所以叫了声江韫和的名字。

  傅应深知道自己当时情况,因为噩梦不断,泡了一两个小时的冷水,吃了很多抑制的药物,但是在后半夜却睡的格外安稳。

  人在这种情况下,对温暖的感知是格外强烈的。

  早上醒来时,家里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房间的温度也是适宜的,身上没有半点不适,让傅应深甚至以为产生了错觉。

  要不是手机里的确有和江韫和的通话记录。

  他因为这件事,可谓是对江韫和一忍再忍。

  没想到,那天晚上的人,居然会是许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