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今晚也很开心。
甚至觉得，如果每天晚上都可以像今晚一样，他会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纪鹤时最后的这两句话,让林飞池原本略有不安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困意袭上心头，他很快沉沉地睡去。
是一个安稳平和的长觉。
再睁眼时,已是下午三点。
窗帘拉着，卧室的门关着，房间里依然是漆黑的一片。
林飞池借助手机微弱的灯光,踩着拖鞋走到窗边，用力一拉窗帘,外面强烈的日光立刻穿透进来,令人下意识地伸手去挡。
他漱了漱口，洗了把脸，这才走出卧室。
很安静。
原以为纪鹤时还在睡觉，轻手轻脚地推开另一间卧室的门之后,却发现床已经空了，并没有人。
不在家？
林飞池这才打开微信,纪鹤时只发了一条信息：看餐桌。
餐桌上有纪鹤时留的纸条：
下午一点有杂志拍摄，先走了,大约晚上九点能回来。保温箱里有我助理买的午餐，你直接拿出来吃就行。
为什么不直接在微信上说？
非要留一张纸条，上次是这样,这次还是。
林飞池拿着纸条端详了一小会儿。
纪鹤时的字写得张扬且苍劲有力,丝毫不受束缚，如脱缰野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蕴含着一种粗犷原野般的生命力。
是林飞池很羡慕的字形。
他完全写不出这种字。
他写字总是写得很规整,虽然高中时也经常被老师同学夸赞字迹清新俊逸，但他自己总觉得软绵绵的，而且，哪怕是考场上时间很紧张的情况下，让他去写连笔的字，他也写不出来，就好像生性如此，写出的字也永远被无形的框框束缚着。
该不会是因为自己表达过对那种字体的羡慕，所以纪鹤时才每次都要留纸条的吧？
林飞池给他发微信回复。
-下次第二天再有工作的话，要提前和我说。睡这么少，小心粉丝看了你的黑眼圈纷纷脱粉。
发完消息，林飞池把手机放到一边，打开保温箱。
保温箱里一共有三个菜，是昨晚自己觉得好吃的那三样，以及几张薄饼，同样是自己喜欢的。
吃完饭后，林飞池再次查看手机，纪鹤时在五分钟前回复了信息。
-嗯好。
-脱粉？
-[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看我刚刚拍的，特地先问摄影师提前要过来发给你，无修版本。
-怎样，你脱粉了吗？
摄影师镜头里的纪鹤时，正如他写出的字一样，自信、张扬、不羁。这种表情本应很容易产生一种帅而自知的油腻感，偏偏纪鹤时的身上脸上连半分也没有。
看到最后那五个字“你脱粉了吗”，林飞池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家伙。
-哥哥超帅（星星眼）
-鹤群一生爱一人，永不脱粉（打call）（打call）
这两句话都是纪鹤时微博评论区，以及与纪鹤时相关话题底下常见的粉丝语言。
拍摄现场。
每次摆好pose拍完一组图的纪鹤时，仿佛在拍摄时用光了所有的情绪，下场时总是面无表情，即使是面对工作人员关于生图的各种当面称赞，他最多也就是稍微地牵牵嘴角，以作回应。
但现在，在阿池查看了自己发的生图后做出这样的回复，哪怕知道这两句话是从粉圈里复制来的，纪鹤时还是由内而外地感到开心，已经很努力地克制了，不想让身边的人察觉到异样，但忍不住上扬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
助理看见这一幕心道：不用猜就知道纪哥是在跟他的小竹马聊天。
其他工作人员则是心生疑窦并忍不住好奇：纪顶流这是遇着什么喜事了，突然这么开心。
纪鹤时飞快地打字回复。
-[引用]这句话当面说给我听。
-你拍完了？
-还没，是中间休息。
-[引用]当面说给我听。
-拍摄一直拍到晚上吗？你是在哪里拍摄的啊？
-海市静安区这边。五点拍完杂志，还要转场再拍一个视频，给他们的时间是两小时，七点可以往回赶。
-[引用]当面说给我听。
-（流汗）（流汗）
-那你明天还有工作吗
-下午有。
-怎么了？你想约我出去玩吗？那我可以想办法往后面推推，也不费什么事。
-[引用]当面说给我听。
-没有。就是既然你明天还有工作，那今晚就别回来了，来来回回多麻烦啊，而且司机也累。
-我先回去了，我也要开始干活儿了（奋斗）
-那行吧。
-[引用]下次当面说给我听。
-Emmm没完没了了还，早知道不玩这个梗了（无语）
-不管，谁叫你玩梗了。
-必须当面说给我听，不然我就一直没完没了
-行吧行吧，不就夸你一声长得帅吗（翻白眼）至于吗真是
-下次见面就说
-（龇牙）（龇牙）
-（爱心）（爱心）
-今晚去你家找你，预计九点，最迟十点到。
-我给助理和司机都发奖金，保证不会让他们因为我去找你偷偷发牢骚的（得意）
“哥哥超帅。”
林飞池对着空气练习了一声。
话音刚落，他就捂了捂自己的脸。
虽然他其实一直都这么觉得。但是，这种话真的能当着纪鹤时的面，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吗？
就很想穿越到半个小时之前，不要玩这个梗。
不管了，晚上再说。
林飞池选择暂时遗忘这件事，回到自己的家中，根据之前写好的大纲，撰写正文。
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傍晚，林飞池接到一个国外来电。
“飞池，我到你的家乡南城了，接下来怎么走？给我发个地址吧，我打个出租去找你。”
林飞池惊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还没有跟那家公司说起这件事呢。”
菲妮克丝嗯哼一声。
“要的就是速度。”
“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刚好忙完了一段时间的工作，接下来几天都比较闲，然后我找老板说完这件事，拟定好合同就过来了。没事儿，不急，我就先在你们华国逛逛呗。我老早前就办好了护照，想着来你们这儿旅游呢。或者你也不用跟对方说了，直接交给我去谈，处理这种事务我也有经验了，叫他们提前准备好一个翻译就行。”
林飞池说好。
然后把自己的地址发过去。
看了眼时间，刚好七点钟，纪鹤时应该还没开始往南城这边回。
他拨通了纪鹤时的手机号。
“纪鹤时。”
“嗯？”
“你还没回来吧？我今晚临时有事，妮姐，就是菲妮克丝，你之前见过的，她最近来南城旅行了，就找到了我，然后晚上应该会住在我家，所以……”
纪鹤时：“住你家？孤男寡女——”
林飞池道：“我又不喜欢女孩子。”
想了一下反问道：“如果女生不可以，那男生就应该可以喽？”
纪鹤时道：“当然更不可以！”
纪鹤时道：“算了算了，那我明天晚上再回南城找你吧，正好明天的工作结束后有两天休假。”
林飞池沉吟道：“妮姐可能在我这里住不止一天。”
纪鹤时：“。”
隔着两百多公里的距离，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林飞池心虚地道：“我也不知道这事儿，她刚刚打电话告诉我我才知道她已经到南城了，不是故意说话不算数的。”
纪鹤时说一声好吧，然后道：“不管怎样，你都放了我鸽子。你要怎么补偿我？”
“额。”
“这还需要补偿啊？”
纪鹤时不说话。
电话里除了两个人的呼吸声，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林飞池：“……”
林飞池：“那你想要什么补偿啊？”
“就，先收点利息吧。”
纪鹤时勾起嘴角：“先在电话里对着我说一遍那几个字。”
“额。”
“说什么啊？”
林飞池表示疑惑。
“别装傻！”
“就下午你答应的那个。”
纪鹤时语气听起来有点凶巴巴的。
林飞池道：“别闹！”
“谁闹了。”
“是你自己答应了的。现在收你利息，也是因为你无端放我鸽子。快说，你要是不说，那我现在就去回去，那个什么妮姐借住就借助，反正她睡客房，我跟你睡一起就行。”
林飞池道：“你来找我，那我就把你关门外，不给你进来。”
纪鹤时却比他更会耍无赖：“行啊，那我就在外面喊，我记得她是腐女来着，还嗑咱俩的cp，而且咱俩现在本来就是对象关系了，我在外面叫门，就算你不开，她肯定也会帮我开门的。”
林飞池：“……”
纪鹤时：“到底说不说？”
纪鹤时：“我还没和司机说今晚不回去，他正在停车场等着呢，不说我现在就过去了。”
林飞池：“……我说行了吧。”
纪鹤时：“好。”
纪鹤时：“我准备好了，听着呢，快点快点。”
“……”
感觉说不出口。
等了足足半分钟之后。
纪鹤时：“你还在吗？”
林飞池：“在。”
纪鹤时：“怎么不说话了？”
纪鹤时：“害羞了啊？”
林飞池眼睛一闭。
“你超帅！”
真的是，不就是这么一句话吗，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他暗暗吐槽自己。
纪鹤时嗯哼一声，尾音上扬。
片刻后又道：“不对哦，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不是‘你’，你仔细想想应该叫什么，想不起来就去看聊天记录。”
林飞池：“……”
纪鹤时：“又害羞了啊？”
纪鹤时：“我本来就比你大一岁，你本来就应该叫我哥哥。”
林飞池反驳：“哪有一岁。”
他们俩明明是同个生肖，只不过自己是十月份的生日，纪鹤时是三月。
纪鹤时道：“就算只比你大一天，那也是大，比你大，你就得叫哥哥。”
想到这个，纪鹤时就不开心。
“天天要么喊我纪鹤时，要么就喊你，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都不熟呢，真的是。”
纪鹤时道：“快，说一遍完整的给我听。”
林飞池：“……”
不就是几个字吗，怎么就说不出口了。看看纪鹤时的那些粉丝，每天都不知道喊多少遍，比这个肉麻的话，甚至是开黄腔的话，更不知道有多少。
“哥哥超帅。”
林飞池飞快地说了一遍，语气中没有任何感情，只有速度。
对面听起来在憋笑。
“好吧，今天就放过你了。”
“记住，这只是利息，下次见面的时候，还得再这样说一遍。”
“多说几遍就不会害羞了。嗯就这样吧，以后不许再喊我大名了，也不许你你你的，喊我哥哥，或者更亲昵的也行。”
更亲昵的？
林飞池脑海里瞬间跳出了一个词。
但是，别说真的那么喊纪鹤时了，仅仅只是在脑海里想象一下，他就感到脸有点发烫了。
“挂了挂了。”
“妮姐马上就到了，我得先收拾一下家里，之前弄得好乱。”
林飞池忙不迭地说道。
“好的呢。”
纪鹤时冲着电话那头mua了一下，然后才道：“拜拜。”
电话挂断之后，林飞池站在原地眨了眨眼。
刚刚在最后，纪鹤时……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确定纪鹤时说的某些话，做的某些事，究竟是出于男朋友的义务，还是发自本心了。
好想直接当面问一问。
可是，一来，他觉得自己根本问不出口；二来，就算鼓起勇气问了出来，纪鹤时不管是哪一种，为了使自己安心，大概都会说是第二种吧？
等今晚见面之后问问妮姐吧。
她谈过很多男朋友，这方面比较有经验，或许可以帮助自己分辨出来。
林飞池放下手机，开始收拾家里。
之前写大纲闭关的时候把家里弄得一团乱，现在除了垃圾已经丢出去以外，其他都还乱糟糟的。
一个小时后，该打扫的终于打扫完了。
远方的客人也到了。
“晚上好啊！”
一见面，菲妮克丝把行李箱放在一边，冲上来就是一个大熊抱。
“晚上好。”
林飞池哭笑不得地迎接了这个拥抱。
“这就是你的家啊。”
菲妮克丝很自来熟地在这栋二层小别墅里边走边观察起来。
林飞池跟她在身后，也不说话，任她自己探索着。
“生活条件很不错嘛！”
菲妮克丝一番观察下来得出结论。
林飞池笑道：“看完了吗？”
菲妮克丝嗯了一声，走回自己的行李箱旁边，开始翻找东西，并很快从中找出一个文件夹。
“先说正事吧。”
“这是出版社拟定好的合同，你扫描了找你的律师核查一下，如果没问题，那咱们明天就去找那个什么陆氏玩具有限公司谈合作，先把这事儿办好了，我才能安心在你的家乡旅行。”
林飞池对鲁什修出版社和妮姐自然是十分放心。
不过，交情归交情，合作归合作。若是混为一谈，只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虽然这次的合作本质上只是林飞池的一时兴起所致，严格说来出版社纯粹是在配合他，但它本质上仍算是一次商业合作。
“行，我这就去办。”
林飞池用某个APP扫描好电子版，然后通过Whatsapp发给某个好友——那也是N大法学系的华裔留学生，与林飞池同级，算是他在Y国结识的为数不多的好朋友。
以防万一，林飞池又给好友打了个电话，催促他明早之前给个回信儿——对方毕业后留在了Y国，这会儿正是白天，属于上班时间。
菲妮克丝等他打完电话，道：“好，正事告一段落，剩下的等明天。给我介绍介绍吧，你们南城都有些什么值得去的旅游景观，或者离南城不远的也行。对了，我想去些比较有历史感的地方。你们华国有个词儿怎么说的来着，古色古香。”
林飞池笑笑：“那可太多了，南城可是六朝古都。”
“我想想，嗯……比如明孝陵，是明朝开国皇帝以及他皇后的陵墓；又比如夫子庙，是大名鼎鼎的孔子的庙宇，孔子你肯定知道吧，那边环境极好，有各种殿堂和亭台楼阁；还有鸡鸣寺，有着一千七百余年的历史……哎，其实你可以直接去Wotobuy上搜索一下，应该比我讲得全很多，包括各种专门针对于你们外国友人在南城的游览攻略什么的。”
“哦，我听说过这个软件！据说在你们华国很流行，所以才出了海外版。”
“不过我身边倒是没什么人用。”
说着，菲妮克丝在应用商店找到这个App，点击下载。
林飞池道：“妮姐，你来得正好，有件事我想让你帮忙参谋一下。”
“什么事啊？”
“等下，让我猜猜，是不是和你那竹马有关的事情？”
菲妮克丝一脸八卦地问道。
显然，她对林飞池的感情生活充满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