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迢迢【完结】>第54章 给我一个机会

  料峭的寒冬终于有了过去的迹象,花园的冬青丛上厚厚的积雪开始融化,太阳照在屋子里也有暖意,许方思的头发长了一些柔软地垂在耳边,映着金灿灿的太阳光,靠在飘窗上打盹的时候像一只困倦的猫。

  春暖了,暖房里在隆冬盛开过的花反而纷纷过了花期——叶子还生机勃勃,花冠已经纷纷萎靡,就像在说:好时节提前来过就会提前过去。

  总会过去的,好的和坏的,或早或晚,总量恒定。

  发现又有一盆花凋谢后,梁迢提议:“换一些新的吧?”

  角落里的发财树倒是一直生机勃勃,许方思很早以前说这是他除了仙人球以外唯一能养好的盆栽,建议他将来装点家里的时候试一试,果然很好养活,哪怕十天半个月忘记浇水也不会轻易死掉。

  许方思现在似乎不止擅长养仙人球和发财树了,又或者暖房里的条件实在优越,但是梁迢不善养花,如今更是没什么耐心等它们的再一次花期,只能将养鱼的经验套用到花上,决定勤养勤换,也防止许方思厌倦,虽然他不知道这些花许方思有没有喜欢过,但是通过这些东西怀念亲人也许可以延缓遗忘,他能想到的调动许方思生气的事情实在不多,或者说许方思在乎的人真的好少。

  许方思从睡梦中缓缓苏醒,夕阳正好正对着脸,尽管不晒也有些刺眼,他没能很快睁眼,便侧脸蹙眉,发丝遮着眼睛或许发痒,许方思眨了好几下,梁迢忽然被这样的场景挠了一下。

  梁迢坐过去帮许方思遮住眼睛,许方思重新闭上眼,轻轻唤一声“梁迢”,梁迢感觉又被挠了一下,他拨弄了一下许方思渐长的头发,嗯了一声。

  “几点了?”许方思问。

  “不知道。”梁迢没抽出几秒钟看表,等许方思回过神梁迢已经走了。

  空气中遗留一丝反常的气息,许方思跟到卧室,梁迢已经进了浴室,迟疑片刻,许方思敲了敲门,水声停下,里面的人问:“做什么?”

  许方思扭了一下门把手,没拧开,他喊了梁迢一声。

  门把手转了一下,里面的人出现在门口,手臂上缠着的纱布,丢在旁边的衬衫上沾着血迹,梁迢盯着许方思,许方思看着梁迢的手肘:“你受伤了?”

  “没什么。”梁迢依然盯着许方思,许方思今天有点不大对劲,从进门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会儿更是。

  许方思盯着他的手肘目光不动,梁迢忽然有了跟他开玩笑的心情:“好看吗?”

  他身上已经沾湿了,开门前裹了条毛巾,水珠顺着精悍的肌肉线条往下流,最终汇成一股。

  戏弄的话让许方思耳尖充血,梁迢心情愈发好,拉着许方思进门,浴室门从里面关上,许方思慌了一下之后因为梁迢胳膊上的纱布没敢挣扎:“……受伤了,能洗澡吗?”

  “只是一点擦伤。”梁迢依然盯着许方思目不转睛,许方思看了看自己身上不知道有哪里不对,顿了顿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冒昧,支支吾吾:“我……我先……先出去,你……洗吧。”

  “我觉得你有话想跟我说。”梁迢说。

  “你的伤……”

  在许方思的迟疑中梁迢解开纱布露出下面的擦伤,面积很大但不是很深,“没有很严重。”梁迢说,然后把毛巾放到许方思手里要他帮自己擦后背。

  “怎么会受伤呢?”除了那片擦伤许方思还发现几块淤青,他没敢下手,梁迢托着他的手叫他干活,很随意地解释:“路上出了点车祸,没什么大事。”

  过了会,梁迢按住心不在焉走神的许方思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了?”

  许方思动了动嘴皮似乎有话想说,看到梁迢的表情又沉默下去,擦完后背把毛巾还回去准备走了,又被一只胳膊捞回去:“帮人帮到底吧。”梁迢没得到答案有些不快,按着许方思的手往下,浴室里热气蒸腾,许方思险些被忽然升腾起的热度烫死,梁迢却一本正经,若非部位不对,险些要让人以为真就是帮忙洗澡。

  差点白日宣淫,好在梁迢的电话疯狂咆哮,许方思趁机逃去勉强可以说大庭广众的客厅散热,随手打开广播就听到里面说江市城关某路段发生车祸,肇事车逃逸,牌照系假。

  还没听完,梁迢出现关掉了收音机,沙发上的人手指不自在地抠了抠看过来,梁迢说:“我要考虑给家里断网断电了。”

  许方思点点头:“对,要不然我就会听到你的桃色绯闻。”

  太稀奇了,梁迢一时间忘了计较,坐过去有些诧异地打量许方思,托着许方思的下巴左看右看,看得许方思刚散去的热度差点卷土重来才说:“出息了啊许方思?”

  许方思心想,他不过是省略掉梁迢挑拨的这一步罢了。

  可是梁迢忽然来了兴趣:“我有什么桃色绯闻?”

  说老实话,确实没有很多,梁迢是那种洁身自好的人,哪怕在浮躁的娱乐圈除了跟许方思也没有很多绯闻,如今最多就是在哪里见林昭然后被拍,大多数媒体都比较有分寸,只会说他们天造地设,也有一些总喜欢影射林昭梁迢是又一对宁梁的,将来利益不合必定一拍两散,一般只说林昭梁迢的不会有人理会,提到宁梁的话很快就会被撤稿。

  许方思想了半天,桃色绯闻没想到,只想到某个媒体把一个新人导演称为‘又一个梁迢’。

  梁迢听完,没忍住笑了:“嗯?所以呢?”

  许方思心想,所以这就跟已经有人谋杀梁迢一样,说明梁迢是一个有身份的人了。

  他没说好多人惋惜梁迢就此退隐,只说:“大概也算是一种认可吧。”

  毕竟没人说哪个很有天赋的编剧是‘又一个许方思’。

  今天的会话实在令人开怀,梁迢没忍住,按着许方思倒在怀里:“你到底怎么了?忽然这么好?”

  许方思就是这种人,一旦他变得很好说话或者开始对你好,加倍地好,很有可能就是提前酝酿着要做对不起你的事情,这甚至可以作为解答许方思人生观的公式:逼到绝境了反而开始放纵,今朝有酒今朝醉,醉完,散了就散了,他独自去夜里走他的独木桥。

  许方思不知道自己的脾性已经被梁迢摸索清楚,他迟疑着,觉得就目前他们一塌糊涂的关系基础,直达目的显得他有点不够真诚,于是琢磨着表达技巧尝试先起兴一下:“今天下午,我做了个梦。”

  梁迢听着呢:“嗯。”

  “梦见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諵砜 “嗯。”

  “我们两个的事情,我都快忘了,但是忽然很清楚地出现在梦里,就跟才发生不久一样。”许方思捉着梁迢的衣襟把玩着,显得有些莫名的心虚。

  很短暂的停顿,许方思继续说:“你上次有点冤枉我,我明明很快就答应了……”

  调动记忆大概也需要一些时间,梁迢揽着许方思回忆了片刻,回过神的时候许方思已经很简要地说完了他在睡梦里零星捡起来的记忆。

  梁迢想:真是恍如隔世啊。

  他居然已经有些想不起来那时候的许方思是什么样子了,也快要忘记那时候在一起的心情,那时候似乎连表白之后的惴惴和收到否定答案之后的失落都是值得回味的,而如今的朝夕相对和不肯放过对方,头破血流,似乎只是为了一个最后的结果。

  就只是圈了一个目标,然后拼尽一切地爬上去,中途用什么手段已经来不及顾忌,棱角磕伤彼此也不管不顾。

  “你要不要给我一个机会呢?”许方思很缓很缓地说出当年梁迢说过的话,说出这话的瞬间,心里那些嘈杂的念头很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一直被迫地往前走,梁迢也在被迫地往前走,他们这样跌跌撞撞,最终都会溺死,他要想一想办法,想来想去,梁迢的心结是在许方思身上,他到底不明白许方思有什么好,但是可以试一试。

  感情的事情是最难两清的,如果有人跟你说要十分还十分那一定是耍流氓,所以许方思现在做着耍流氓的事情,他垂着头,紧绷的手指看得出来紧张,停顿之后继续说:“我可能……不会是很好的对象,性格也不好,外貌普通,还总是不问你的意见擅自做决定。”

  事实上许方思只是换了一个方式将自己献祭出去。梁迢沉默着,不知道是什么态度,客厅外有低低的脚步声,许方思意识到这里的空间不太私密,想要挣脱却已经不能了,于是也只好强撑着勇气说下去。

  “我是……上次的意思其实不是说我对我们的感情不认真,我的意思是……我可能有点悲观,这么说只是给自己的一种退路。”许方思说着忽然有点难过,人的性格具有很复杂的成因,生活环境、与生俱来、后天际遇,这些全都很难改变,越想越觉得他不可能变得更好,可他又确实很希望他们可以有一个好的结果,从在一起的第一天就这么想着——谁会不想要跟梁迢这样的恋人偕老呢?

  “我的意思是,我只是一直都做着很坏的打算,只要在一起一天我都会很认真,只是害怕忽然有一天……”

  “忽然有一天?”梁迢插声进来,许方思停顿了一下,梁迢伸手摸了一把,许方思的脸上满是水痕,声音也早都充满哽咽。

  梁迢替他说完:“忽然有一天,梁迢的喜欢会消失?还是忽然有一天,许方思又遇到了不能承受的挫折,于是决定不拖累梁迢离开?”

  “后者的话,大概是因为梁迢不够喜欢许方思吧。”梁迢低声说。

  “不是的。”许方思反驳。

  “是的。”梁迢说,“你的所作所为就是这样说的。”

  “我只是……”话说到这里,没得反驳。

  “如果你当时知道我和他家世相当,如果你当时知道那个举报不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你会选择跟我坦白吗?”梁迢语气其实不太严肃,甚至轻柔,语速也是缓和的,只是即便他再怎么和缓,许方思也还是无言以对。

  许方思其实可以在这时候解释:会有伤害的,就算你不会像他骗我的那样锒铛入狱,你也确实有可能因为这个污点无法继续在影视圈混下去。

  这样的理由在四年前站得住脚,四年后也是,但是放在今天这个背景下,问话的人和被问的人都清楚问题不在于这里。

  许方思说不出来,梁迢就替他回答:“你已经替梁迢预设,觉得他没有那么喜欢你,觉得你在他那里没什么分量,或者你觉得这是你自己的事情,跟梁迢没有关系——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不够亲密而已。”

  不知不觉,话题已经向许方思把控不住的方向走去,他原本只是想告诉梁迢他那天说的“不认真”不是说对待感情的态度,他只是想用这种说法表明他的人生态度不太积极,他只是希望梁迢的自责少一些,可是没想到会爆发更大的矛盾。

  “可是我现在知道错了。”许方思拼命擦着脸上的液体,袖子上湿了一大块,梁迢手心也湿透了,他抬起头的时候眼眶还在不停歇地涌出清澈水液,但也顾不上了,他一鼓作气地说完:“所以我真的很差劲,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