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活动室晚上,郁琼枝靠在懒人沙发上,手微微举高,半躺着看自己手里的牌。
他神情认真,牌几乎要凑到他的脸上,却迟迟没有出牌。
“不是,你就剩两张牌了,有什么好看的呢?”旁边被贴了一脸白条子的余向景侧身凑过来,企图看清郁琼枝手里的牌面。
郁琼枝压下牌,余向景伸长脖子,伸头缩头上看下看,实在看不到便放弃了,盘腿坐回自己的坐垫上。
额前垂下的白条子有点遮挡视线,余向景吹气,“肯定是两张很小的单牌。”
“一对A。”郁琼枝甩下牌,张开双手示意,“出完了。”
余向景身子一下前倾到桌子前,瞪大了眼睛,气急败坏地把自己手上剩余的牌一扔,“我不玩了,脸上都没地方贴了。”
郁琼枝拎起旁边的酒瓶,喝了一口之后抱在怀里,下巴抬起朝余向景的方向一点,对坐在对面的人说:“他平时训练没少折腾你们,去给他鼻子上贴一条。”
余向景生无可恋呈“大”字状躺在地毯上,费劲抬起头翻身,在郁琼枝的位置下面翻来找去,奇道:“我怎么老输,你是藏牌了吗?”
郁琼枝撕下白条子,直接贴在了余向景的鼻子上,还伸出手在他鼻头上摁了几下。
余向景怪叫了一声,滚落回自己的坐垫上,生死不明地躺了几秒钟,重新翻起身,“听说你申请假期了,好稀奇啊,一代劳模终于幡然醒悟,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今天刚批了,攒了好久的假,一次性请了一季度,准备享受一段人生。”郁琼枝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眉眼轻松。
余向景拢起桌子上散落的牌,随手捡了根薯条放在嘴边嚼,“要不要我也请个假陪你啊?”
郁琼枝斩钉截铁:“不要。”
余向景震惊回头,大喊:“什么?!你要去哪里,去多久,你还回来吗,你要抛弃我去追求你的美好人生了吗?”
郁琼枝料到他是这种反应,才不想那么早就告诉他这件事。
“没有,我会回来的,只是休假。”郁琼枝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的假期拿去干你自己想干的事情,不要浪费在我身上。”
“我任务之一就是保护你。”余向景别别扭扭地坐直,“你要是出什么意外,上面的人会削死我。”
郁琼枝不以为意,“我前夫还躺在私人疗养院,老公爵和他内斗得生死不知,只有你还在紧张。”
“哎哟哎哟,按我说,要是郁哥长命一点,也轮不到你那个前夫祸害你。”余向景倒了杯酒,递给郁琼枝。
“郁哥没钱,但郁哥踏实,郁哥能干,郁哥宠老婆,带回家给妈妈看,妈妈会端出红烧肉。”
郁琼枝和他轻轻一碰杯,意味不明地轻笑,“我现在能赚钱,他没钱也没事。”
酒精度数太高,喝下胃里烧得慌,余向景不是滋味地咽下酒液。
郁琼枝不经常喝酒,他已经有点醉了,连酒杯都放不稳,放了两次才没让酒杯倒下去。
余向景连喝了两杯酒,听见活动室门打开的声音,原本安静躺着的郁琼枝动了动,缓慢撑起自己半个身子。
菲尼克斯身材高大健硕,面容俊朗,在灯光下,他的发色接近于浅金,几乎一出现就变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菲尼克斯出现得太突然,余向景伸出手指,一时不知道应该询问什么,表情显得呆愣非常。
“你来晚了,坐这里吧。”郁琼枝稍微坐直了一点,把身侧的坐垫拉开一些,就像是耗尽了自己的力气,复又靠了回去。
在余向景的注视下,菲尼克斯自如地走进来,主动向余向景点头示意,绕到饮水机边,接了杯水后在郁琼枝身侧坐下。
“不是故意来晚的,”菲尼克斯把杯子递到郁琼枝的手里,“我很期待今天的聚会。”
水还是温的,郁琼枝喝了酒嗓子干,喝了一半握在手心里,指尖一点点回暖。
你被邀请了吗,就随便期待?
余向景看着菲尼克斯像在看什么奇行种出行。
郁琼枝微微偏过头,恰好撞进一片静谧的蔚蓝中,他盯着看了几秒,菲尼克斯垂下眼睑,这一小片海洋就掩在了薄薄的眼皮后。
“你喝太多酒了。”他的声音轻,郁琼枝本来就头晕,有点听不清,于是向着他的方向凑近了些。
菲尼克斯闻到了一股扑鼻的酒精味,混着淡的瓜果甜香,他僵硬了几秒,视线凝固在了郁琼枝的脸上。
郁琼枝脸颊微红,显得白的地方更白,红的地方意味不明晰,温热地绵延。
他似乎意识不到自己现在的状态,看人的眼神都聚焦不太上,目光散着,迷蒙蒙地看了菲尼克斯一会,努力眯起了点眼睛,才觉得不重影了。
“没有喝很多。”郁琼枝接收信息慢,良久才凑了一句话,他皱眉思索了一会,“你来晚了,活动结束了,没有玩的了。”
菲尼克斯他没喝酒,也生出些许头晕的感觉,闻不太出其他的味道,身子不由自主向后移动了几厘米。
他感到闷,闷瑟的错觉叫他喉咙发紧。
“你盯着看什么!”余向景大喝一声,“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眼睛就乱看,小心他前夫给你眼珠子挖出来塞肚子里。”
郁琼枝实在有点醉了,仰着头笑了一会,歪到余向景那一边,“别吓到他,他就是习惯了盯着人看。”
“他看我都用下巴看,今天人模人样了一点,会用眼睛看了。”余向景抱臂在胸前,发现自己坐着还得仰起点下巴才能平视菲尼克斯,越发不忿。
“没想到我那么讨厌。”菲尼克斯骤然被打断,也不恼怒,舒朗一笑,微微俯下身询问郁琼枝,“你要挖走我的眼睛吗?”
郁琼枝闭上眼睛,真的开始认真思索,菲尼克斯的眼睛很好看,但终究不是真的,于是他睁开眼摇了摇头,“暂时不要。”
菲尼克斯伸手倒了杯酒,但没有喝,只是拿在手心里把玩,嘴角上扬的弧度很细微。
余向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他对菲尼克斯知之甚少,这股诡异的感觉便因此冲淡了不少。
“你们在玩牌?”菲尼克斯捡起桌子上码着的牌,顺手洗了几下,抬头环顾一圈问,“还玩吗?”
“我不能玩了,我头晕。”郁琼枝首先表示退出。
余向景摩拳擦掌,“我来,我今天肯定能赢一场。”
活动室的时钟指向凌晨一点,余向景在郁琼枝眼神示意下扔下牌,叉着腰站起来,“哈,我又赢了。”
郁琼枝往菲尼克斯脑门上贴了一道白条子,顺带用手心用力拍了拍。
菲尼克斯带着满脸满肩膀的白条子,走动起来活像一只大白鹅。
郁琼枝中途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他贴完自己就先笑起来,非常没有竞技精神,毛茸茸的小兔耳不停刮到菲尼克斯的下颚。
余向景心满意足站起身,伸手去握郁琼枝的小臂,“我先送你回去。”
郁琼枝往后躲,摇摇晃晃站起身,“我自己可以,你先走吧。”
余向景没有怀疑,他又叮嘱了郁琼枝几句,抬眼看了菲尼克斯几眼,冷淡地和他摆摆手,离开了活动室。
郁琼枝站着呆了会,他试图往前走两步,然后慢动作地顺着沙发的边滑到了坐垫上。
“郁工?”菲尼克斯犹豫,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很热。
郁琼枝皱着眉低头在自己手臂上蹭了好几下,睁开了眼,不甚清明地眨了几下。
他向上伸长手臂,菲尼克斯条件反射,自觉地低下头,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搂住了郁琼枝的肩背。
“你为什么,嗯……”郁琼枝脸热烘烘地贴在他的颈侧,“不叫我琼枝了?”
菲尼克斯垂下头,郁琼枝漆黑的眼瞳注视着他,他看了一会,心就开始热起来,嘴唇动了动。
声音闷在喉咙里,含糊不清,“枝枝。”
郁琼枝应该听不清,他埋在菲尼克斯的怀里,像是已经睡熟了。
郁琼枝睡觉时候都很乖,姿势很规矩,身体软绵绵的,菲尼克斯把他瘦削的身体嵌进自己的身体里,进行没有其他额外意义的,只有交换体温气息意图的,很单纯的拥抱。
劫后余生总会想一些东西,但是郁佘并不会,他不太聪明,所以很多东西无法安放进他的脑子里。
他像是天生为了郁琼枝而存在,郁琼枝和他分享自己的姓氏,分享自己小小的屋子,和他分享自己的爱。
沉入黑暗时候想的是郁琼枝的脸,再次苏醒也只想到郁琼枝的脸。
他的时间,他的思想,他的躯体、血肉、骨骼,一切珍贵的便宜的,都属于郁琼枝。
能重新拥抱郁琼枝,让他有种把自己拼凑完整的感觉。
郁琼枝被托着臀部抱起来,手臂垂在菲尼克斯的肩膀上,晃动着滑落。
菲尼克斯走到玄关口关上灯,活动室瞬间黑了下去,他又折返回去,就着走廊上的光摸到毯子,小心裹到郁琼枝的身上。
他转头,看见郁琼枝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精亮的光。
菲尼克斯心猛地一跳,动作停滞了。
“……太热了。”郁琼枝嘟囔,眼神重新变得涣散,从毯子下伸出一只手臂,模模糊糊地靠在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