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无妻徒刑【完结】>第144章 婴儿房

  “大公,程医生到了。”

  管家站在门口,等了少时,房间内的视讯屏幕才接通,他侧身退开几步,低声提醒程心:“大公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一星期了。”

  “大公既没有亲近的家人也没有亲密的朋友,只能麻烦医生来一趟。”

  程心早有预料地点了点头,在管家的注视下走进门,和她预想的凌乱不同,空荡整洁的卧室无比安静,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程心反手关上门,往里走了几步,站在沙发中间停顿了片刻,继而走向了房间左侧。

  她打开侧门,发现里面是一间装修好的婴儿房,暖色的墙壁上挂着几幅色彩鲜明的画,柔软的巨大玩偶和地毯塞满了整个房间,中间放着一张木质的婴儿床。

  晏寒声背对着她跪坐在婴儿床前,上身半个身子挂在加高的护栏上,随着他手臂的动作,婴儿床轻轻地晃动。

  程心绕过婴儿床走到晏寒声的对面,他看上去有点疲惫,但没有到管家说的疯癫的地步,相反整个人都很安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米黄色的小小被褥下,躺在枕头中间的侏儒兔标本僵硬地睁着毫无生机的眼睛。

  程心站在离晏寒声几步远的位置,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婴儿床上移开,“大公,又见面了。”

  晏寒声低垂着眉眼没有回应,程心怀疑他现在根本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犹豫过后,她又轻声叫了一声。

  程心的声音大了些,晏寒声迟钝地抬起眼,愣了愣,他花费了些力气,才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我的孩子死了。”他的眼球中充满了红血丝,但没有眼泪,晏寒声轻轻拍了怕柔软的被褥,小声对程心说,“他没有呼吸了。”

  程心保持原来的姿势没有动,眼神微妙地观察着晏寒声,没有出言反驳他,只是叹了口气。

  “我很早就提醒过您,您需要第二人格的帮助获得更为稳定的情绪和正常的情感,但您还是固执地选择了人格消亡手术。”

  晏寒声看了程心几秒钟,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眼睛也难以聚焦上,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他似乎清醒了一点,痛苦随之从他的骨骼和肌肉之间蔓延。

  在那间光线不明的房子内,晏寒声脸颊上的皮肉控制不住地颤抖,他呼吸不上来,导致呼吸声一声连着一声,无意识地张了张口:“我准备了婴儿房,还有摇篮,衣服……”

  “你还会有孩子的。”郁琼枝站在对面,安静地和他对视,却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安慰,只让他觉得如坠深渊,“和你以后的爱人。”

  郁琼枝好像不明白,不会再有以后的爱人了,晏寒声又想,郁琼枝对此或许十分清楚,所以才如此豁达地说出这句话。

  他似乎失去了很多东西,但这些东西从没有一刻被他拥有过。

  视线难以清晰,他的感知开始失灵,面前的一切都褪色成灰白,在记忆里无数回溯的画面,十几岁的他又站在了郁琼枝的门前,仰着头伸手敲房门。

  但没有任何回应,房门在他面前关得紧紧的,从门缝之间透出的一线细细光线,像细刀,劈开他的身体,劈开他的眼睛,劈开他的心脏。

  程心打开光脑,给医院发去信息,在发送信息的时间里,她时不时抬头确认晏寒声的状态。

  晏寒声缓慢地低下了头,他双手掩面趴在护栏边,身子一寸一寸地下滑,婴儿床失去了平衡,摇篮斜斜地朝着他的方向倾斜。

  “大公,您能振作一点吗?”程心迟疑了片刻,走到他的身边,“您明确站定派系后,那群人都把您当做叛徒,在这时候出事多危险您是知道的。”

  晏寒声喉咙含糊地滚动了一下,程心听不出他说了什么,凝神思考了许久,才意识到那可能只是他单纯的痛苦的呻吟。

  婴儿床发出巨大的“吱吱”声,倾斜的角度到达极限,一瞬间滑脱,因为惯性幅度巨大地左右摇晃。

  晏寒声狼狈地跌落在地毯上,所幸地毯十分厚,没有让他受到任何的伤害。

  他的手松垮地扶在婴儿床上,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蜷缩紧了身体,像犯了哮喘一般发出剧烈的呼吸声,程心怀疑他要被自己弄得窒息,忙扣紧他的胳膊,用了很大的力气让他重新舒展开身体。

  晏寒声仰面躺在地毯上,冷汗让他的脸颊漉湿,深色的眼瞳死死盯着天花板,胸膛剧烈起伏,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程心死死压住他半边身子,用自己的全身重量往下压,还是难以压制住他。

  “药……药……药!”

  “药在哪里?”程心趴伏下身子,晏寒声说话声音太细弱了,她不得不冒着随时可能被攻击的危险,贴近他的唇侧。

  晏寒声失去了说话的能力,程心站起身,直接拉开了抽屉,里面放满了叠好的小衣服,看得出整理的人很用心,还按照颜色分门别类放好了。

  程心感到了惊讶,她回头看向躺在地上发病的晏寒声,蓦然为他感到了一股悲凉。

  “药……没有……”

  晏寒声喉咙嘶哑,额头上的青筋连根凸起,“药对我,对我没用。”

  他挣扎着站起来,歪歪扭扭走了几步站在她面前,程心疑虑地抬头看着他,身子保持着随时后退的姿势,手背在身后摸索着摁下了光脑上的紧急按钮。

  晏寒声站不太稳,单手扶在柜子上,“我没有对你说实话。”

  “我对你说我被骗了,实际上没有。”晏寒声垂下头,透湿的额发遮住了大半眼睛,喃喃自语,“蛋糕里下的药,对我没有用。”

  “为什么,为什么我……我是这样的人?”

  程心缓缓放下手,在情感上,晏寒声和她只是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她无意掺和进客户的感情,但她能够给客户制定相应的治疗方案,并在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予安慰。

  她却沉默了下来,她知道对一个绝望到崩溃的人提供安慰是毫无用处的行为。

  “大公,其他的不说,如果您现在真的不幸出了什么意外,失去了行动能力,郁先生毫无背景,您让他怎么办?”程心抬起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脖子,见他没有过激抵抗行为,松了口气。

  程心静心数了他的脉搏,神情变得紧张了些,门恰好在这时被人从外打开。

  七八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涌进婴儿房,房内高浓度的费洛蒙扑面而来,饶是戴着隔离面罩,几个人还是不可避免地变了脸色。

  程心对他们做了指示,两个人上来用束缚带束缚住了晏寒声,期间晏寒声都低垂着头,像一具失去生命的玩偶一样任人摆弄。

  “针剂。”程心向一边伸出手,“他的费洛蒙现在极度不稳定,再这样下去他脑子真的保不住了,不是疯就是变痴呆。”

  一枚冰凉的药剂被送到她的手上,程心手很稳地将药水吸入针管内,看了一眼晏寒声的脸,对着旁边的人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尔后利落地把针扎进了晏寒声的胳膊。

  “送进医院直接上仪器。”程心眼睛不眨一下,把针拔了出来,“动作快。”

  晏寒声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消毒水的气味和不断晃动的白炽灯光渐渐离他远去。

  他和郁琼枝之间单纯的快乐的记忆实在是太少了,以至于他无法梦见其中一点。

  他实际上很喜欢郁琼枝拥抱他时候手臂间的温度,喜欢被手心触碰的感觉,喜欢他身上发白发旧的衣服,喜欢郁琼枝剥开栗子的壳,把栗子放进他的手心。

  他一直在回避,一直不肯承认。

  即使这份爱,从一开始就是给另一个人,他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他也想要。

  想要被爱。

  晏寒声感觉自己被塞进了很小的一团身体里,浑浊的气味冲进他的鼻腔,他抬起头,灰蒙蒙的天空下起了雪,风呼啸着吹红了他裸露的皮肤。

  天气这样冷,他却没有一件衣服。

  雪花落在他的鼻尖,很快融化成雪水,他躲在纸盒之间,拖动下身长长的蛇尾,一圈圈盘起,环绕住自己的身体。

  用纸箱搭建出来的简陋建筑并不牢固,被风吹得“啪啪”作响,其中也夹杂了其他声音,晏寒声往角落更深处躲,眼睁睁看着尾巴尖处的纸箱被人拿走了。

  那个人力气很小,手也很小,指尖被冻得通红,他费力地搬下纸箱,然后举起小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从围巾上露出来的半个脸颊雪白透粉。

  他转身用屁股对着晏寒声,晏寒声躲在一个纸板后,看圆滚滚的短尾巴左右摇了摇,上面缺了一块绒毛,圆润的弧度陡然陷下去一块。

  下一秒,他的尾巴尖就被人捏住了,很烫的温度,他下意识盘绕上对方的手臂,撞进了一双湿润漆黑的眼眸中。

  在他的眼瞳中,他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面目,丑陋的鳞片爬满他的肩膀,嘴角咧开,露出鲜红的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