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琼枝捏着一方小小的结婚证,孤零零坐在婚姻办理所大厅角落坐了二十分钟。
可能是因为他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期间有两三个人过来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都不好意思地拒绝了。
估计晏寒声已经离开了,郁琼枝才小心翼翼地将结婚证揣进口袋里,走出了婚姻办理所。
外面的阳光很亮,照在他的脸上,白得发光,可惜没有多少温度。
郁琼枝茫茫然的,手揣在口袋里,手指贴着结婚证,把结婚证捂得温热。
他知道自己的状态有点不正常,迫切地想要找出一点事情来干,或者回到什么地方。
古堡肯定回不去了,晏寒声给他的那栋别墅,他也不想去,或许以后他能接受那幢用来打发他的建筑,但今天他不想待在那。
他也不能回沈慈那,他怕沈慈担心,怎么也得在今天装一下。
郁琼枝闭了闭眼,鸦黑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投下一圈浅浅的阴影。
想来想去,他决定回到自己的小出租屋里。
郁琼枝极想迷惑自己,把今天当做往常最平常的一天,一个人慢慢走到公共飞船站点,投币上飞船。
他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飞船舱室本来很空,只有零星几个乘客坐着,过了几个站,周围人渐渐多了起来。
到了学校附近,舱室一下挤满了,穿着各色校服的学生熙熙攘攘地涌上来。
安静的舱室瞬间变得热闹起来,一张张稚嫩年轻的脸庞,看上去朝气十足。
一个学生被人群挤到了郁琼枝座椅附近,差点一屁股坐郁琼枝身上,人还没站稳就着急地向他道歉。
学生看上去还是个初中生,眼睛圆圆的,棕绿色的瞳仁看上去很像猫,一头柔软的栗色头发上面,两只尖尖的小猫耳随着周边的细微声音小幅度转动。
初中生很紧张,所以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说话语速很缓慢,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没事。”郁琼枝摇摇头,注意到他身后另一个高大的少年,穿着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校服,郁琼枝认出来那是首都星上一所私立贵族高中的校服。
少年一手扶着最上面的栏杆,初中生正好缩在他怀里,虽然挤但也很安稳。
初中生很依赖自己身后的少年,他表情认真地听完郁琼枝的话,直勾勾地盯着郁琼枝,又调转视线直勾勾地看着少年。
“他没有生你的气,说谢谢哥哥。”少年身上有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老成,初中生很听他的话,转头乖乖说:“谢谢哥哥。”
郁琼枝笑了笑,看初中生没有可以扶的地方,上面的杆子握不到,主动站起来说:“我要下车了,你坐这吧。”
初中生眨巴了两下眼睛,他的表情依旧有点紧张,摇头:“我不坐。”
他磨磨蹭蹭地抱紧了少年的腰身,把脸埋在了少年的校服里,少年摸了摸他发尾,对郁琼枝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我们下一个站就下去了,谢谢你。”
少年伸手摁住了初中生的猫耳朵,把它们压在头顶上压得扁扁的,轻声解释:“对不起,我弟弟需要一些社会训练,所以我会固定带他来坐几趟公共飞船,如果刚刚有让你不舒服的地方,请你见谅。”
初中生从他的怀中露出一只眼睛,视线停留在郁琼枝身上。
少年伸手遮了一下他的眼睛,“之前怎么教你的?不能这样一直盯着人看。”
初中生躲了一下,但很听话地不看了,抬头黏黏糊糊地小声说:“哥哥,我想回家打游戏。”
“马上就回去了。”少年安慰他,初中生噘着嘴,“你陪我玩。”
“不难受了,马上就下去了。”少年的声线感觉刚过了变声期,偏沉。
郁琼枝只好坐回位置上,默默看着两人,看他们稍显稚嫩的脸庞和身上的校服,过了一会,移开了视线。
像是被打了一闷棍,现在才延迟地疼痛起来。
郁琼枝缓慢呼吸,好像这样就能延缓疼痛一般,机械性地重复维持生命的举动。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进过初高中校园,郁佘没有机会读书,留给他的照片也太少了。
唯一一张比较完整的照片,夹在他的钱包皮夹层里,差不多也是这个年纪,入校时候拍的一张证件照。
很普通平常的一张脸,小麦色的皮肤,眼尾微吊,看上去有点凶,扔进学生堆里就找不着。
拍完这张照片一周后,郁佘辍学了。
飞船刚一到站,郁琼枝逃似地下了飞船。
初秋的凉风徐徐吹过他的发梢,郁琼枝走得有点疲惫,但他无法停下自己的脚步,在老旧的小区下面转了两圈,才站到了自己出租屋的楼下。
出租屋在六楼,他没有坐电梯,而是选择走上去。
走到六楼,郁琼枝站在楼梯口,迟疑了一下,以至于没有及时躲藏起来。
“琼枝!”李言听见动静,转头看见他,脸上的惊喜一闪而过,很快消失了。
李言视线停留在他脖子上缠着的绷带上,郁琼枝意识到,下意识捂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你怎么来了?”郁琼枝低着头,李言站在上一级台阶上,不知为何,许久没有出声。
李言这段时间似乎过得不太顺利,眉宇间有浓厚的疲倦感,身上穿的衣服也皱巴巴的,不知道蹲在他出租屋门口蹲了多久。
“我打你电话打不通,很多天。”李言说。
郁琼枝腰腿开始酸痛起来,他刚刚一直勉强吊着精神,强迫自己处于高度清醒的状态,现下看见李言,整个脑子的思绪都变得迟缓。
晏寒声为了不让他联系人,干脆动用权限,他的光脑现在还处在被屏蔽的状态。
所以他不知道外面消息已经翻了多少个版本。
郁琼枝已经不会思考了,他不敢看李言,一直看着自己的鞋面,“对不起,我的光脑坏了,这些天都没去修。”
李言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他,那圈绷带太过刺眼,他不得不想到那些让他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的讯息。
“你受伤了?”李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痛不痛?”
郁琼枝摇了摇头,也不知自己在否定哪个问题,他抬眼看向李言,眼神没有焦点。
李言和他对视,郁琼枝被他眼里的情绪刺伤了,很快地移开视线,慌张地走到出租屋门口,小声说:“你累不累?进来先坐一会。”
李言站在他身后,郁琼枝太慌乱,指纹好几次没有对准,门锁机器发出刺耳的警告声。
“我看到一些消息。”李言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开门的动作,“其他人可能对这些信息……但我一看到就想到了你。”
而打不通的电话,暗着灯的出租屋,也进一步验证了李言的猜想。
等待的时间越久,李言的心就越凉。
李言摸了摸郁琼枝后颈,绷带质感有点粗糙,“这是……标记的伤口吗?”
警报声已经安静了下去,郁琼枝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
郁琼枝手很冷,他听见李言问:“琼枝,你以后怎么办?”
“我没事。”郁琼枝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不让李言看自己的脸,“事情已经解决了,已经没事了。”
李言停顿了一下,他提出了让自己日后万分后悔的问题,他问:“已经解决了是什么意思?”
郁琼枝转过身,他们靠得很近,近到李言能感受到他稚弱颤抖的呼吸,很轻很浅,他的脸很白,透着不正常的病气。
“晏寒声……和我结婚了。”郁琼枝说,他的脸很平静,像一具没有生命的漂亮娃娃。
李言缓慢地松开了手,他长久地看着郁琼枝的脸庞,用手遮盖住了自己的脸。
他微微弓着身子的样子看上去很痛苦,但他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放任自己流眼泪。
“李言。”郁琼枝叫他,握住他的手,“我真的没事,他和我保证过,我能回到研究所工作,我以后的生活不会有任何变化。”
李言的手比他温热很多,李言把他的指尖包在手心里,郁琼枝的指腹也就触碰到了他的面颊。
面颊很干燥。
“不一样。”李言心里有说不出的悲戚,他从来没有奢望过郁琼枝的目光会为他停留,他和天底下所有暗恋者一样,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能得到幸福,哪怕这份幸福没有他参与的份。
“你们结婚了,他不应该是你的伴侣了吗?”李言放下手,“他不应该履行伴侣的义务吗,但你怎么回到这里来了?”
狭窄的楼道内,两个成年男人站着都有点挤,过道上还有一堆不知道谁丢出来的垃圾,馊了的汤洒了一地。
李言想不出谁会那么狠心,把自己刚标记完的伴侣丢下不管。
郁琼枝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应该是想宽慰他,但李言更加难过了。
“不是,他给我安排住所了,很大,我不想去。”郁琼枝耐心地解释,“标记的事情是我的错,他愿意和我结婚,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