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无妻徒刑【完结】>第4章 壁灯

  在昏暗壁灯下,走廊上的墙皮泛黄剥落,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建造遗存下来的建筑被遗落在了这里,郁琼枝能轻易闻到晦暗深处一股淡腥水霉味。

  他小心翼翼绕过回廊,还没走近房间,就听见清晰的“砰砰砰”拳击沙袋的声音。

  这里是学院的格斗训练场。

  机甲盛行的年代,近身格斗的训练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这些体能训练对他们的意义只是磨炼出更好的身体素质,学校也就不重视这项课程,连翻新建筑都懒得翻新。

  郁琼枝抖了抖立在头顶的小耳朵,深吸了口气,把自己的学生卡放刷卡器上,深色的金属门即时亮起一阵亮光,“滴滴”发出两声单调的机械音后向两边打开。

  郁琼枝回身摁了一个按钮,大门重新关上,封闭的室内拳击沙袋的声音更加清晰巨大。

  偌大的拳室只有晏寒声一个人,他的拳法凶猛迅速,攻势血腥残暴,出拳利落狠厉,鼓胀的手臂肌肉在单薄的黑色短袖下紧绷,爆发性的线条充满侵略性的力量感和美感。

  晏寒声平日里几乎没有多少情绪波动,冷漠到近乎没有感情,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显山露水地漏出一点淡漠骨子底下的疯狂,发泄式的落拳如密雨,明白地宣泄着主人的情绪。

  郁琼枝在一边站了几分钟,他才停下来扶住震颤的沙袋,喘着粗气向郁琼枝走来,缠着白色拳击带的手背随意地抹了抹滴落在下巴的汗水,神色阴郁地紧盯着郁琼枝。

  晏寒声可能还没从刚刚打拳的状态中走出来,盯着郁琼枝的目光像盯着刚刚被自己打的沙袋,深邃狭长的双眼底下翻涌着步步紧逼的攻击性。

  郁琼枝的手背在身后,手心里还捏着那块被他偷偷拿走的手表,他用指腹摩挲着手表冰冷的轮廓以此来缓解自己内心的紧张感。

  两人的距离缩短,淡淡的水霉味里被强势注入了蓬勃腥热的汗水味。

  面前被汗水漉湿的眉眼浓黑俊朗,野性肆意,热度澎湃地从对面那人的胸膛里传过来,郁琼枝吐出一点柔软的舌尖,舔了舔上唇,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背。

  晏寒声慢慢解开自己手上缠着的白色拳击带,拳击带已经被汗水浸湿了,郁琼枝看那团布带从紧绷转为松散,红色的勒痕残留在小麦色的手腕上,郁琼枝瞳孔小小地一缩,心脏猛烈地颤动起来,他小心地掩饰自己混乱微颤的呼吸,喉结上下轻微滑动了几下,小腹骤然紧绷,酸涩的感觉从身体深处传来。

  “你来干什么?”晏寒声随手把拳击带扔在一边,郁琼枝眼神紧跟着那拳击带,失神了片刻才把视线转移到晏寒声脸上,发现他已经不悦地蹙起了英挺的眉峰,似乎在不满郁琼枝打扰了他单独的时间。

  “少爷。”郁琼枝轻柔地叫了他一声,晏寒声听到这声称呼似有所动,神色稍微松缓了下来。郁琼枝松了口气,伸出手,向晏寒声展示放在自己手心上的手表,表明了自己的来意,“我捡到了你的手表,在浴室。”

  冰冷的表盘被郁琼枝捏得温热,晏寒声的双手垂在身侧,精壮的小臂上青筋凸起,手腕上的红痕在小麦色的皮肤上并不明显,却正好卡在手表的佩戴位置。

  郁琼枝产生了并不好的联想,双腿并得紧紧的,因为紧绷太长时间,细嫩的大腿内侧都在微微打颤。

  他并不喜欢晏寒声戴这块手表,这块手表除了装饰意味就没有其他用处。而且前天还在男人火热的手心下,他受不住紧紧合拢大腿的时候,手表硌到了敏感柔嫩的大腿内侧,凉得他一个哆嗦。

  在无人知晓,连其中一方当事人都不知道的私密夜晚里,晏寒声的汗水滴在他身上如火烫一般火热,而更深刻的灼烫感透过软如腻脂的皮肉,强势地随着律动传到他手心里。

  郁琼枝向上掀开眼皮,映入眼帘没有痴迷渴望的表情,反而是冰冷疏离的,对方居高临下的冷硬眼神让他肩膀胆怯地缩了缩,晏寒声默然凝视着躺在郁琼枝手心里的手表,面色一沉再沉,垂在身侧的手没有丝毫要抬起的意思。

  郁琼枝尴尬地维持着这个姿势,手臂都酸了,晏寒声才轻飘飘淡薄地落下一句:“我不要了。”

  像是落下对郁琼枝的审判,他的目光透着咄咄逼人的寒意,郁琼枝从晏寒声眼神里探查出了一点厌恶的意味。

  他的心在这样的目光下无措地一点一点紧缩,最后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胆颤地惊跳着,郁琼枝慢慢地垂下手,鼓起勇气说:“我没弄脏它……”

  晏寒声转身捡起地上的拳击带,坐在一边的垫子上,两条长腿曲起,先行冷酷地打断了郁琼枝的话,“如果你是来跟我说这些的,你就回去。”

  啊……那个拳击带他还想偷偷带走呢。郁琼枝有点可惜地看着晏寒声的动作,他握着那块送不回去的手表,指甲扣紧表盘之间的缝隙,不知所措地被人无礼地晾在一边。

  从晏寒声的视角看过去,郁琼枝的侧脸安静美好,面颊白皙发光,挺翘的小鼻头消解了一点他脸上的艳丽,隐约透出一点圆钝的乖巧,头上的小兔耳失落地垂下,像一个漂亮的洋娃娃一样惹人怜爱。

  晏寒声用力抽紧手上的拳击带,带了一点自己都不知道的泄愤意味。

  郁琼枝微微张着小嘴和晏寒声对看了一眼,他把手表揣回兜里,走到晏寒声身边,乖顺地在他面前蹲下来,伸出手拉住另一条拳击带的尾端,轻声说:“我来吧。”

  这个位置让晏寒声一低头就能看见郁琼枝立在发间的小兔耳,淡黄色的毛发细软,薄薄的耳壁内侧有淡红色的血管,对比其他兔子来说,他的耳朵太小太短,晏寒声的大掌可以一次性捏住郁琼枝两只小耳朵。

  郁琼枝知道晏寒声并不喜欢他的接触,他有点忐忑,心想如果晏寒声推他,他就趁机蹬晏寒声一腿。

  但是晏寒声出乎他意料地慢慢松了手,默许了他的行为,在家里郁琼枝的工作之一就是伺候晏寒声,他做这些事情得心应手。

  郁琼枝有点高兴,嘴角翘起小小的弧度,他把原本绑紧的拳击带扯松了些,秀气的眉头皱起,很轻地嘟囔了一声:“太紧了对手不好,你老是记不得。”

  晏寒声没有说话,郁琼枝谨慎地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捏着那段拳击带有点心不在焉。

  作为一只侏儒小兔,晏寒声的手对比他的手大了很多,指骨粗大,指腹有磨人的老茧,小麦色的皮肤衬得他的手越发白生生的,肤色差明显。

  郁琼枝绷紧拳击带打算缠上晏寒声的手,对方却向他微微俯下身。

  晏寒声意味不明地伸手,轻轻抬了一下郁琼枝的下巴,郁琼枝以一种折辱的姿势向上被迫直视晏寒声,笼罩在对方巨大的阴影下,“下次不许跟踪我。”

  郁琼枝眼睫轻轻颤了颤,面色如纸般苍白,他的呼吸轻浅而微弱,瘦削的肩膀因为他的话寒颤不止。

  晏寒声应声快速地抽走郁琼枝手里的拳击带,郁琼枝愣了一下,拳击带在他手心里很快地抽出一道红痕,手指蜷缩起来包住掌心,他虚虚地握着拳头垂下头细弱地说:“你可能误会了……”

  晏寒声起身,站在一边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缠拳击带,嘴巴咬住一边的带子,露出的牙齿森白锋利,蟒蛇类的牙齿里并没有毒液,但是出于对猎食者警惕的本能,郁琼枝莫名有一种危险感。

  晏寒声松开口,把带子尾端塞进缝隙里,郁琼枝站在灯光照不到的暗处,双手呈一种类似于祈祷的姿势安放在胸前,这让他的身形看上去更加纤瘦。

  这让晏寒声想起郁琼枝第一天到他家的时候,病弱的一只小兔子,脸色都带着孱弱的病气,黑色的衣服在他身上沉重哀伤,衬得他的脸更胜似白雪,在雪色的面颊上,鸦黑的睫毛在他眼上像一条天然的眼线。

  他低着头从车上下来,却在看见晏寒声的第一眼,很明显愣了一下,尔后睁大了双眼,被忧愁淡淡笼罩的双眼也拨开了朦胧的雾气。至今,晏寒声也无法解释那抹光亮背后的意义。

  晏寒声并不买郁琼枝的账,薄薄的嘴唇没有什么感情地一开一合,“你这副样子可以去取悦别人,不用浪费在我身上。”

  郁琼枝有点震惊地看着晏寒声,含着湿润水汽的眼睛对上了一双不为所动的双眼。

  虽然应该早就习惯,但他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这前后巨大的反差,他就像坐过山车一样,不知道晏寒声下一秒会用什么表情对着他。

  郁琼枝的心底遏制不住地蔓延出酸涩,平时他并不会这么频繁地出现在晏寒声面前,只是这次交尾后没有得到伴侣的温言安慰,他生理性地想要依赖晏寒声。

  刚刚他还在为晏寒声的默许亲近而感到开心,这点开心也全然展现在了晏寒声面前,跟抽人的鞭子一样狠狠抽在郁琼枝的羞耻心上。

  自讨苦吃。

  他眼神空空地看着前面几厘米的地板,怔怔地用手指揉搓自己的衣服下摆。

  他的衣服被洗得有点褪色,下摆还有线头,很上不得台面。郁琼枝感到了窘迫,默默撇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脖颈的线条脆弱地袒露在对方眼前,如战战兢兢不止的韧草。

  晏寒声说的都是真的,他在他面前只会些拙劣的掩饰,而现在这些掩饰也被人无情刺破,郁琼枝只能僵硬地转过身子,很快离开了拳室。

  在他关门的第一秒,“砰砰砰”的打拳声再次响起,比刚刚的还要猛烈响亮。

  是因为他吗?

  沙袋在拳声下发出轻微的脆弱不堪的声响,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是毫无疑问的。

  郁琼枝闭了闭眼,噩梦中无数次出现的场景再度闪现。

  拳头打在身上也不算特别疼痛,被踹到腹部才会哼一声,斑驳生锈的水管有淡淡的水腥味,铁锈味和鲜血的味道极其类似。

  一直没能修好的水龙头就把水一滴滴滴到他青紫的伤口上。

  水是冷的,鼻子里涌出的血是热的,他蜷缩在角落,也得到了片刻熟悉的安宁。

  可是这次拳头并没有落在他身上的,不是吗?

  他面对着那扇隔断他与晏寒声的门,疯狂扭在一起的心突然不痛了。

  半晌,他的鼻尖轻轻抵了上去,嘴唇贴在冷硬的门板上,想象晏寒生薄唇的形状。

  身子在不受控制地发颤,郁琼枝咬住自己食指关节,才能不暴露鼻腔紊乱的呼吸。

  1,2,3…25,他执拗地数着那砰砰声,晏寒声在拳头撞上沙袋的第二十五次后停下来。

  郁琼枝的唇便弯起一个毫不作伪的弧度。

  二十五次,如果落在他身上,他也是承受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