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樱桃痣【完结】>第39章 你不认识我吗?

  还以为会后悔,但其实没有,说完反倒有一种陌生的畅快。

  严琛见殷姚不语,苦笑着,“我没想着让你现在就回答我。”又贴过去一些,说,“三天后船会靠岸,还有的是时间,随时都能走,只要你愿意。”

  都是因为当初的自私,那点微弱的情愫还没开始就结束,一瞬间的感情能持续多长时间?扪心自问,要不是他陡然在这里见到殷姚,他或许五年十年也未必会想起这个人。

  他当时想了很多,譬如带殷姚回去该怎么和家里交代,又该怎么和殷姚家里交代,那时候总觉得是很认真严肃的事情。干干净净的一片白纸,碰到了就得负责。

  回头看看,是他自作多情,空想太多。

  如今殷姚不是白纸了,坐在男人怀里,和那低贱的陪酒没有什么差别。他耽于皮相,也觉得压力倍减。

  因为不需要负责什么……

  殷姚看了他许久,问,“你要带我去哪里呢?”

  严琛想他或许会答应或许会拒绝,又或者是说要时间考虑。实在没想到,殷姚会问这一句话。

  乍一听以为是答应了,却又不像。

  严琛不解地,“嗯?”

  殷姚抬眼看他,“停了岸,学长想带我去哪里?”

  严琛说,“下了船,不是想去哪里都可以吗,下个岸口的目的地是……”

  话又止住,是因为殷姚眼中变温柔的笑意。

  严琛好像明白他什么意思了。

  他已不再单纯了,这是合理的,在经历很多事情后人总要长大,长大的过程就是无尽的内耗,殷姚早早酒习惯了将一切事情思虑周全,毕竟这辈子不顾后果的蠢事做一件就够了。

  “殷姚,如果你愿意,我可以……”

  “我知道学长当初的顾虑,所以我才急着想找你把事情都说清楚。”殷姚收回了自己的手,“顾虑还在,是不是?只是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说得很轻,却让严琛像是被扇了一耳光似的,难堪到不敢去看,“你真的变了很多。”

  “也没有吧,我一直觉得自己拎不清,总是拎不清。直到最后一刻或许都会重蹈覆辙,永远学不到教训。”

  永远无法脱离,永远无法拒绝。

  大概是因为总抱着一丝可笑的希望,又或者是心底最隐秘的恶意,他得不到想要的,政迟也得不到想要的,他无论从自己身上索取什么,越遥都不会活过来。

  严琛没有问他和政迟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威胁你了?我是听说最近你家里麻烦事很多,不会是他搞得鬼吧?还是说,”他握紧了拳,“是你自己不想离开他。”

  殷姚还是那副温驯的表情,有一瞬间,轻巧勾起的嘴角深了些,露出些不正常的病态,严琛还以为是映海的灯光晃了眼。

  严琛没等来回答,觉得实在是坚持不住,口里发苦,那绚烂璀璨的灯加重了反应,身体晃了晃,没扶住杆子,往前一个踉跄。

  殷姚伸出手扶住他,“晕船了吗?”

  严琛忍着脑内的阵痛,庆幸自己晚上什么都没吃,不然一定会吐出来,脸色苍白地扯了扯嘴角,“你还记得我晕船啊。”

  “记得。”殷姚一边说,一边将他扶起来,一步步下了观景楼梯,“别人约你海钓,你一直都拒绝,只有为了陪我那次才答应了,你一路上都很难受,当时在船上就……”

  “打住打住,快别说了。”严琛闷了一会儿,又缓缓说,“刚刚……你没生气就好。”

  殷姚摇了摇头,叫他别多想。

  人不能太片面就决定好坏,顾虑是真的,私欲是真的,那时候对他的好意和照顾也都是真的。

  坐上电梯就好多了,这船大的离谱,甲板到客舱要走上一段时间,路上两人说了些有的没的,反觉得更亲近了些,严琛突然想起,“你是怎么出来的?”

  殷姚眯着眼笑,“什么怎么出来的。”

  “我总觉得你这样下去很危险。”严惩正色道,“如果你想离开,一定要来找我。”

  殷姚没有将严琛送到屋子里,他们住的房间其实相隔不远。

  不想回去,于是绕去公共卫生间洗了把脸,殷姚摘下挡风的帽子。

  清醒后他已经不再害怕镜子了,可是再看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心悸。

  严琛问他为什么不走。

  为什么不走呢?政迟从来没有关着他。

  因要看看着镜子里自己滴着水的脸,突然笑了出来。

  他有想要的东西啊,从头至尾都想要的东西,

  也挑衅过不是吗,如果不是查出自己有病,他还能继续陪着疯下去,继续对着死人的录像学他的一言一行,将那本日记写满偏执的话,总说政迟是疯子,他也不见得如何正常。

  他看着自己的掌心,想起政迟的左手。

  那道被玻璃瓶划烂的伤口愈合得很烂,因此凸起一道摸上去有些硬质的疤,因为没有养好,就抱着他从楼上跳了下去,再度撕裂的同时,肺部又被扎了个对穿。

  殷姚躺在他的血里,还以为是在童年的夏天,他只从柠檬树上不小心掉下去了而已。

  梦总是要醒的,对殷姚来说是,对政迟来说也是。

  麻醉一过,醒来的时候看见他,眼睛眯起来伸手还要抓,也不顾血管里还扎着蝶针,血迸溅在床单上。

  这举动不知道为什么激怒了殷姚,他崩溃地冲着病床上的政迟喊,“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因为早就习惯从手术麻醉后醒来,政迟看上去没有任何不适,他盯了殷姚好一会儿,第一句话是说,“恢复正常了?”

  殷姚气得浑身发抖,他自己也虚弱,是因为受到刺激才恢复的记忆,就好像政迟故意把他弄醒了似的,“是啊,拜你所赐。你想知道什么。”

  “我不想知道。”政迟扯掉手臂上的针头,粗略看着自己的检验报告,“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发疯,也不想知道你和白燮临掺和在一起有没有动手脚,我为什么要在乎那些事,我从头到尾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殷姚。我对你还不够宽纵?”

  他不在乎。

  因为不爱所以没有要求,殷姚是疯是傻,他同样不在乎。

  殷姚早明白这个事实,像是哭着笑,说,“我不是消耗品。”

  政迟没有看他,“我对你做了什么吗?”

  “……”

  “我对你做了什么。”

  “政迟。”

  殷姚后退一步,呼吸急促,自己也没法确定现在是否只是情绪应激,不知道有没有能力处理这些信息,但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我不想继续下去了。”

  殷姚没有看政迟,他后退至墙角退无可退,承载不住这些东西,眼神涣散只想要个答案,“我知道你说过,但是我受不了了,你不要这样对我,政迟,你不能这样,我看不明白你,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不是越遥,我不想再学他了,我和他不一样……你对我做了什么,是啊……你对我做了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做。”

  殷姚说,“你不爱我。”

  殷姚说,“我知道了,你不爱我,说了好几次了。你要我陪在你身边……做什么,做玩物吗,还是继续做越遥?我做得不好……是你说的,我做的不好学得不像,那为什么要我留下……”

  政迟不知痛似的下了床走到他面前,将殷姚从地上像捡猫似的拖了起来,“你想要什么呢。”

  “为什么要明知故问呢,看我像条狗一样求而不得,看我一直痛苦。”殷姚惨笑着,“我想要什么呢?我不想要了。”

  要你的全部,想要心,想要你看着我的时候只是在看着我,想要我死后也能作为自己被你记住。

  之前想过,等他忘了一切的时候,政迟想怎么对他都无所谓,但如果这种反复是永无止境的,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他宁愿离开,也不要受这种折磨。

  “至少越遥已经死了。”殷姚破罐子破摔一般地发泄着,“就算我永远比不上他,比不上他的一把灰,比不上他的一张照片,他的一盆花……我也不要你得偿所愿,他已经死了,你听到没有,他死了!”

  对啊,已经死了,越遥已经死了。

  镜子起雾了。

  殷姚伸出手,擦干净起雾的镜面,才发现自己表情原来很茫然。

  他问严琛那句话的时候,除了答复,其实也是真心在问他,问自己。

  他能去哪儿呢。

  轮船航行在平静无波的大洋海面上,虽然很稳,但能看见摆放的玻璃花瓶中,水在微微倾斜摇晃。

  手机滴滴响起,低头看了一眼,是政迟在问他。

  殷姚垂下眼,抽出纸巾擦干净手,转身要离开。

  有人在此时恰好冲着洗手池这边走了过来,殷姚没有和那人对视,打开手机回复消息。

  擦身而过的时候,一双白净的手突然挡在面前。

  殷姚身体一顿,举着手机疑惑地抬头。

  “你好啊。”他说。

  清朗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盥洗室,很是动听,语气也温和,如同遇到了旧友亲切地打招呼。

  殷姚后退两步,握不住的手机掉在地面,屏幕出现裂纹,但还发着光,不停地弹出消息。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你。”

  “……”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似乎并不习惯对陌生人展露笑颜,只是为了让自己尽量展露出友好,“也不是没想到。迟早都会见面的。我想的是会在更加正式的场合,而不是在这里。”

  “……”

  他委婉地问,“能让我先过去吗?我……”

  殷姚并没有让。

  他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人,像在悬崖边看到恶兽接近,根本就没听清这个人在说什么。

  狠狠挨了一拳似的,连呼吸都凝固。

  见他这副模样,那人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颇有些无奈,不再说什么,直接侧身绕过站在原地死人一般毫无反应的殷姚,却被一把拉住。

  力气极大,在剧烈颤抖着,像是要确认,他是人是鬼。

  殷姚问,“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吗?”他说,“我认识你,你也该认识我的。”

  “你是谁……”

  察觉出殷姚的状态有些预料之外的奇怪,除了失魂落魄,似乎还存有一层不知缘由的畏惧。

  越遥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放松下来,轻叹口气,露出了一个淡然的笑。

  “是我啊。”

  窗外的海平面上,就快要日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