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羲没有得到沉晨的回应, 伴随着周遭的窃窃私语声，他立即察觉不对。
他眯起眼，仔细辨别眼前的事物, 然后伸出手——碰到了光滑的, 冰凉的平面物体。
他徐徐收回了手，面无表情地转了个身，这次总算模模糊糊看见了跟佟雪站在一起的，真正的沉晨。
显然, 就在刚才，代表着他高冷自持形象的那条线，又往底下跌了一些。
但那又如何呢？
资本家，都是没有底线的。
他抬脚朝沉晨走去，刚走出两步，没看到脚下的台阶，就在快要踩空之际, 曾经1234级台阶对他的锻炼, 让他得以用极快的速度平衡住身体, 安全着陆。
然而比他更快的，是沉晨。
在预判出他即将踩空的那一瞬间, 她就已经健步飞身冲来。
顾之羲刚要安全着陆，沉晨已经身子一矮, 肩膀用力顶起了他几欲下坠的身体。
然后运用擒拿课上的技巧, 硬生生拦腰把他扛了起来。
顾之羲只觉得自己的小腹被她的肩膀重重一捣，快要被拦腰斩断。
周遭众人反应过来, 赶忙上前帮忙把顾之羲扶了起来。
忙活完, 佟雪惊叹：“沉晨，你刚才的反应好快啊, 冲回去就扛起了顾总。”
沉晨面不改色：“这就是作为下属，该有的眼力见。”
她总不能让霸总因为她的一点计算上的小错误而受伤。
顾之羲闭着眼，挺着脊背，下颌线紧绷。
小腹隐隐作痛，他强忍着不去揉。
等再睁开眼，他的视线已经逐渐清晰，看到了眼前面带微笑的沉晨。
上次在健身房没能踢成他的下盘，到底是在这会儿还回来了。
他想，是不是沉晨想要的，都要千方百计得到？
佟雪替沉晨邀功：“顾总，刚才要不是沉晨，您差点就要摔倒了。”
是，要不是沉晨，他差点就不用遭这个罪了。
沉晨谦逊地笑笑：“没有没有。”
佟雪又说：“沉晨你的力气也是真大啊。”
沉晨又谦逊一笑：“也还好啦。”
顾之羲喉咙里挤出一句：“别谦虚了，是挺大的。”
他缓了口气，重新站了起来。
佟雪想起刚才：“顾总，您也要参加运动会吗？还是跟沉晨的立牌组队双打？真是有魄力，您要直接让别人一个选手是吧？”
“不是，我刚才只是……没看清。”
他看向沉晨，话中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忐忑：“我是说，跟你组队。”
佟雪茫然：“哈？这都能看错？”
周围静了下来，沉晨好心，决定给他解围：“其实也很正常，瞳孔老是一缩，对视力就是不太好的。所以顾总，您下次缩完，记得再用力张一下。”
“想想小灯泡，忽闪忽闪。”她手指一张一合。
顾之羲：“……”
这围一解完，更多的人用奇怪的目光看着顾之羲了。
说完沉晨才反应过来：“等会儿，您刚才说，要跟我组队？混双？”
顾之羲点点头。
沉晨停了两秒：“您，也惦记着那五千块钱？”
“……”
顾之羲总不能说，是不甘心她没找他，想不到更好的借口，他认了：“算是吧。”
沉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朝云赞助出去的钱，您再以这种方式收回去。真是有生意头脑。”
周围的人再次睁大了眼看向顾之羲。
不能再放任她说下去了，顾之羲打断她：“所以，组吗？”
沉晨跃跃欲试：“当然组啊。”
有霸总在，拿到冠军的几率就大大增加了。
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已经把刚才的经过发到了网上。
【cp粉狂喜，顾总对着沉晨的立牌说了好几句话呢哈哈哈，看错？我才不信，又不是睁眼瞎，立牌和真人都能看错。顾总也真是的，人家沉晨还在旁边呢，就开始睹物思人上了哈哈。】
【顾总人真好，知道我们上班累了，还特意搞笑一下，逗我们开心。】
【小沉跟杨助学擒拿真的有效果，动作好快！拯救了顾总！杨助要是看到了，也会很欣慰的吧，我看照片上，顾总虽然板着脸，但难掩欣慰。】
【什么？有网球比赛？小沉还会打网球？还是跟顾总一起？！要看要看！请务必转播！！】
回到办公室，沉晨从网上的截图里选了顾之羲与立牌对话，以及差点从台阶上踩空摔下来的前半段，都发给了顾柏：“看到了吗？这次人证物证都在，记得结算，两笔。”
顾柏打完钱：“我说你的进度能不能慢一点？”
他的外合还没开始呢，已经彻底赶不上沉晨里应的速度了。
顾之羲看她回来第一时间摆弄手机，也大概猜到她在干什么了。
他想，沉晨应该不知道，凭她刚才的表现，完全可以要个五六笔钱。
沉晨收到钱，兴高采烈地进了顾之羲的办公室，填好了报名表，总算赶在报名日期截止的倒数第二天交了上去。
“顾总，您接下来可一定要保重身体。”沉晨郑重嘱咐。
“……知道了。”
很快到了下班时间。
前几天都是顶楼的人轮流接送沉晨上下班，但是今天沉晨拒绝了。
“我现在已经可以骑车了，我的车还停在车库里呢，也不知道落了多少灰了。”
顾之羲还想说什么，沉晨制止：“真的不用了，您今天晚上不是还要加班吗？而且你们送我的话，我会错过沿途很多美好的风景。”
她说得诗情画意，十分向往，见她这么说，顾之羲只好作罢。
顾之羲没有加班多久，离开公司的时候还不算太晚。
他在车上闭目养神，想着组队比赛的事。
以前的他，从来不会参与这些热闹的活动，这不是他的风格，更别说主动找人组队了。
但是……偶尔参与一次，好像也不错。
寂静的车内，“呀，顾总你看，那不是小沉吗？”司机突然嘟囔了一句。
顾之羲睁开眼，朝窗外望过去。
第一眼就看见一辆斜斜停在路边的小轿车，保险杠凹了一块，车门开着，车主坐在里头打电话，而不远处，是一辆倒地的自行车，车轱辘还悬空转着。
车祸事故现场。
他心里霎时一提。
再转头，就看见沉晨正好好地站在围观人群中，背靠着她那辆自行车，听一群老头老太太讲话。
人人手里还拿着白板、白纸，一溜的文件袋。
司机一乐：“这群老头老太太，八成是刚从什么相亲角里出来的。”
那边正在讨论这场车祸，氛围很轻松，还有老头在悠闲地嗑着瓜子。
顾之羲看到沉晨挤过人群，朝那人走过去，热情开口：“大爷，能不能也给我一把？”
老头看看她，笑眯眯地给她倒了一点。
顾之羲眼中一笑，她好像特别讨老人喜欢。
左边的老太太挥舞着手指：“所以说，不过开车还是骑车，都得遵守交通规则，幸好这次人都没事儿，想当年，我那侄媳妇的二大爷，年纪轻轻，事业有成的，就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后来再也没找到对象。”
沉晨手里攥着瓜子，边嗑边认真问：“为什么呢？”
“人没了。”
沉晨：“哦……难怪。”
顾之羲突然明白了，原来送她回家会让她错过的，是这个沿途的美丽风景。
一群人叽叽喳喳，沉晨在这里捧捧哏，又跑到那里捧捧哏：“是吗？”“真可惜。”“我也是。”“太吓人了。”
话题越聊越开。
沉晨说到一半，突然伸手：“大爷，壳扔我这儿，别扔地上。”
说着拿出张餐巾纸，包住了瓜子壳，一脸严肃说：“保护环境，人人有责，我们都要做有素质的公民。”
顾之羲看着，轻笑一声：“宝气。”
司机诧异地看了眼后视镜里，挂着笑容的顾总。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
“小姑娘，你还挺有素质。”身边的老太太看着她，突然眼睛一亮：“长得也好，有没有交男朋友了？跟你说，我孙子也单身，身高一米八，长得也帅，这是照片，你看看。”
说着举起手里的白纸给她看。
顾之羲一顿。
她确实很招老人喜欢。
沉晨看了一眼白纸，喃喃自语：“您这照片放的，跟失物招领似的。”
老太太没听见，继续说：“我孙子啊，是搞销售的，特别有能耐，一直拿销量冠军，是他们业务部门的扛把子。”
沉晨擦了擦手，点点头：“哦，扛把子。”
“小姑娘，你呢？”老太太一脸期待。
沉晨想了想今天网球场上跟霸总发生的事，若有所思：“其实真要说的话，我也差不多。”
“哟，是吗？”
她微微一笑：“嗯，我是我们部门的——扛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