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大侠3

  杨过“啊”了一声,傻傻地问道,“针为什么不能留在那里啊?”

  黄药师冷酷得很,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杨过自己很快就反应过来,“哦~我知道了,因为有毒对吧,这里虽说偏离官道,人烟稀少,但偶尔也有行人经过。”

  听了他们的话,默默跟在后面的程英返回去用手帕仔细地把遗落的毒针捡了回去。

  黄药师本不想跟女儿女婿打照面的,他这人脾气古怪,性情乖僻,知道他们过得好也就罢了,要叫他面对女儿婚后日趋烦琐的唠叨,加上女婿那张不讨喜的木头脸,不如就让他这样“可怜”地流浪吧。

  他看了一眼怀里昏睡过去的代真,暗自叹了口气,心中的怜惜再也抑制不住,尽情挥洒。

  杨过纳罕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觉得这老头儿周身气场柔和了许多。

  代真天生不足,出生后几次性命垂危,但她昏睡的时候多,加上身体许多功能尚未发育,吃了药也觉不出苦,声音也听不大清楚,因此未察觉危机。

  那些年,黄药师为她的身体四处奔走,去到各种人迹罕至的险峻山林,天材地宝、奇珍异兽……天下人得到一种都奉为至宝的珍奇,源源不断地供给一个婴儿。

  即便如此,代真的身体仍比普通婴孩羸弱,经脉脆弱的后果便是难以修习内力。

  他的这两个外孙女儿,郭芙身体强健,奈何悟性低下,无论文治武功都可称得上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

  而代真天赋异禀,靠着雕刻在薄木板上凸起的字形学习,文章过耳不忘,武功心法神领意得,奈何叫身体拖了后腿。

  黄蓉每每为这个女儿扼腕叹息,他又怎能无动于衷。

  黄药师精通阴阳八卦、奇门阵法,却不信命理学说,但这个一度以为留不住的孩子,却真的在改了名后逐渐立住了。惹得他哭笑不得,喂了那么多好东西没有用,被一个一看就是骗子的人几句虚言留住了。

  进了嘉兴城,黄药师找了药铺,抓了几味药,出了门,还未找到下榻的客栈,就遇上了黄蓉一行人,身后跟着一溜儿拖油瓶。

  黄药师不由看了眼自己身后的两个,他们桃花岛,这是要开书孰?

  黄蓉一见到被父亲抱在怀中的女儿,双目便含了泪,万分爱怜地接过女儿抱在怀里,脸颊贴着女儿泣不成声。

  “真儿这是怎么了,哪里受伤了?”边说还边查看女儿身上有无伤口。

  郭靖也难掩忧色地凑过来,捧着代真受伤的右手,“这是怎么伤的?”

  一群人拉拉扯扯,嘘寒问暖,极尽关怀之意,代真已清醒过来,一一应付。黄药师不耐地背着手,药包勾在手指上转动几周,一马当先寻客栈去了。

  杨过看着他的背影,徘徊观望了一会儿,提醒黄蓉道,“那个……老头儿走了……”

  他一出声,黄蓉和郭靖齐齐向他望了过来,见到了那张与故人相似的脸。

  郭靖心念一动,走过来拉着他的手,问道,“你叫什么?”

  杨过看他毫不避讳抓在自己脏污的衣服上,眼神恳切温和,想到小妹妹也是这样一点儿都不嫌弃自己,不由站直身体,拘谨忸怩地答道,“我叫杨过。”

  郭靖双眼漫上喜色,“真的?你……你妈妈是不是姓穆,你是杨兄弟的儿子!”

  黄蓉自知道他叫杨过起,心中便带了几分警惕,她托了下代真,把人往自己怀里送了送,整个人冷淡了许多。

  代真此时精神不好,却也发现了自家妈妈不太喜欢杨过,只是这警惕又从何而来?

  “靖哥哥,天色已晚,我们又带了这几个孩子,还是尽快找客栈安顿下来。”黄蓉笑道,“至于杨小兄弟,叙旧认亲也不在这一时半会的,还是让孩子们先梳洗梳洗,用些饭食。”

  郭靖四下看了看,发觉这些孩子确如黄蓉所说,风尘仆仆,精神萎靡,“好,咱们先回客店。”

  一行人回到客栈,多了几个孩子,郭靖便又开了几间房,请店小二烧热水,给他们整理仪表。

  他则亲自给杨过沐浴,叫小二去买了两身新衣裳,收拾齐整后又为他束发。

  于父母恩情上,杨过享受了十一年母亲的关爱,却从未有一天拥有父爱。

  郭靖待他十分用心,成年男性的宽厚与温情包围着他,便如方才沐浴时室内蒸腾聚拢的水汽,熏得人头脑晕乎乎的,舒适又安心。

  杨过愣愣地看着铜镜中低头为他系发带的郭靖,眼神发热,倘若他有父亲,是否会像这位郭伯伯一样,如此温柔细致地待他?

  郭靖看着镜中,略有些苦恼地蹙眉,“发带……似乎有些歪?”

  杨过悄悄压下许多杂思,望着镜中影子迭在一起的二人,笑嘻嘻道,“歪了就歪了吧,不多会就要睡觉了,还要拆掉的。”

  郭靖也笑,他轻拍杨过的肩头,扯平衣服上的褶皱,满意的点点头,“好!好一个俊俏的少年,走,我们先去吃些东西。”

  杨过飞快地瞟了他一眼,“那、那小妹妹现在能吃东西么?”

  “嗯?你说真儿?”

  郭靖叹了一口气,杨过登时焦急地站起来往外走去,“郭伯伯,你叹什么气啊,难道小妹妹伤势恶化了吗?”

  郭靖跟在他身后,“真儿方才喝了药,此刻只怕睡了,我叹息是因为,真儿身体不好,她这一伤,又要缠绵病榻许多时日。”

  他二人一前一后进房时,黄蓉正绞了帕子,擦拭代真手脸,动作轻柔,双眉紧蹙,瞧见他们,只瞄了一眼,再不理会。

  黄蓉这时心底正不痛快,方才问了大师父他们,才知道代真这伤是怎么来的。

  她一时埋怨大师父轻易叫真儿离开他身边,一时埋怨爹爹近在眼前还叫真儿受了伤,可推原祸始,是这孩子自己不听话。

  她心里窝火,长辈们一个都不能说,真儿呢,她又舍不得说,只能一个人生闷气。

  郭靖与黄蓉相识多年,很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她是心疼孩子,默默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帕子,“真儿这孩子,看着温柔,其实倔强要强,总想向我们证明,她不输任何人。今日这事,我是既心疼她,又为她骄傲。你知道她接的是谁的暗器么?”

  黄蓉仍然别过头不理他,郭靖无奈,自答道,“就是那个赤练仙子李莫愁!她小小年纪有这个本事,假以时日,定能成为武学大家!”

  黄蓉为女儿骄傲的心情占了上风,她绷着脸,生硬道,“她有父有母,将来还有夫婿,成不成大家的,有那么重要?”

  郭靖见她心情缓和,只觉雨过天晴,忙劝道,“我知道你恨不得把真儿一辈子放在羽翼下,可也要看她自己愿不愿意。”

  夫妻二人又说了会儿话,黄蓉夺过郭靖手中的帕子,拂开趴在床边盯着代真不眨眼的杨过,“都这会儿了,你们下去用晚膳吧,迟了都没吃的了。”

  郭靖上前用手心探了代真的额头,“你也一起用些吧,真儿才用了药,暂时不会有事。”

  黄蓉摇摇头,“我吃不下,你去罢,我再给她用温水擦擦,省得夜里发热。”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

  临出门时,杨过又回头看了一眼黄蓉,她秀美的侧脸在烛光照耀下显得圣洁而温柔,眼中的担忧几要化成实质,将沉睡的女孩一层又一层地包裹起来,是人间最温暖的港湾。

  代真的伤果然养了许久,一连十来天,她被拘在客栈中,哪里也不能去,每日只能看着姐姐带着两个武哥哥四处游逛,倒是杨过,分明是个爱热闹的人,却静下心来陪着她。

  黄蓉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教导代真念书时也会乘隙教他认一些字。

  这日,客房里只有杨过同代真二人,杨过终于问出了在他心中盘旋日久的问题,“真儿,你夹住那根毒针时使得是什么功夫啊,那时连你外公都没能反应过来呢。”

  代真也不向他解释黄药师当时被李莫愁拖住了手脚,“灵犀一指。”

  “灵犀一指?”杨过苦思片刻,“这是什么功夫?”

  “有一句诗是这样写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就是这门功夫名字的由来。”

  这是她前世学会的功夫,在桃花岛时,她也曾玩笑似的在父母面前练过,他们却没有任何反应,她就知道,这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

  母亲还笑说,“这灵犀一指,别是专给那些偷儿练的功夫吧。”

  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同人说过“灵犀一指”这个名字了。

  许是病中多思,而杨过又有故人风范,她才又轻描淡写地说了起来。

  “杨哥哥,这门功夫练到极致,可攻可守,不求杀人,但求制敌。你……愿意练吗?”

  在千娇百宠中养大的女娃儿,怎么会有这样深沉悲哀的感受?

  “练啊,怎么不练,不瞒你说,你还是第一个要教我功夫的人呢,那我是不是还要拜师啊?”

  杨过似乎永远是一副不正经的模样,“这有点难为我了,你比我年纪小,要拜你为师的话,实在有些没面子。”

  代真真心实意地笑了,“不必,这‘灵犀一指’,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谁也不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