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公子谢澜是个冒牌货的事情, 很快就被传了出去。
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就连茶馆里的说书人都改了话本,开始以这事为原型, 编纂了许多新的故事。
芙蓉楼里, 几位衣着体面的男人正聚在一起,吃饭赏乐。
他们代表着安南镇最顶级的风流子弟。
既不需要承担家族的重担, 也不需要多么刻苦用功, 只需要快乐潇洒的享受就是了。
谢润赫然在列。
这桌上的人基本上都比谢润年长些,这些人搭不上性情高洁的谢澜,便只能拉着好说话的谢润一起玩乐。
白梓轩搂着个姑娘,急吼吼的问道:“谢润, 你们家现在想怎么处置谢澜?赶出去还是继续花钱养着?”
“哪还用说吗?谢澜可是第一公子,就算是在京城也是排得上号的人物,谢家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舍弃了他?”他旁边一个身形微胖的少年摆摆手道。
“霍建, 话也不能这么说啊,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假儿子, 只要不是个傻子, 都知道该怎么选吧,”白梓轩叹了口气,“也就是委屈谢澜哥了……好好一个贵族公子,现在却身份尴尬…”
“你们都清醒点行不行, 到了谢澜哥这个地步,哪里还在乎是不是谢家的骨肉啊, 他本来就已经很厉害了好吗!只要他今年能够科举夺魁, 必定还是风光无限。”马浩说到这里撇了撇嘴道:“到时候, 觉得尴尬不好意思出门的人, 就该是那位真少爷了…从小在乡下长大的,怎么可能和澜哥比…”
悠扬的曲调中,他们议论的声音没有丝毫压制,穿着清凉的漂亮女人围在他们的身边,闻言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谢润却没有笑:“你们能不能少说点,说点别的不行吗?”
所有人的身边都陪着一位美女或小哥儿,只有谢润的身边没人,他现在的脸色不太好,整个人看起来都低沉了许多。
“呦呦呦,你们看,我不过就说了那位村夫几句,谢润这就受不了了……啧,到底还是血缘重要啊,澜哥这些年算是白疼你了。”马浩讽刺道。
谢润捏紧手里的杯子,压抑着怒气道:“你们都没见过人家,怎么能这么诋毁。”
他怒极反笑道:“他可比你们都好看优秀!”
白梓轩劝慰道:“谢润,马浩,都是自家兄弟,怎么还能吵起来了?既然谢润不爱听这些,那我们说些别的就是了,别伤了和气。”
旁边的小哥儿们此时也非常有颜色的凑到了马浩和谢润的身边,笑着调情,试图让这两个公子哥消气。
马浩颇为受用的在美人的腰上搂了一下,谢润则是厌恶的将凑上前的美人推开。
马浩见状不屑的哼了一声,小声道:“白眼狼。”
“你说谁白眼狼!”谢润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什么亏,从来都是被人捧着哄着长大的,就连嘉华公主都对他宠爱有加,根本受不了这个气。
他登时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指着马浩那张脸就道:“敢说小爷白眼狼……小爷跟你拼了!”
他抄起桌上的碗筷就要动手,马浩等人也被吓了一跳。
就在一室都混乱不已的时候,一道清润的声音突然让谢润停住了动作。
“谢润,住手。”
这声音让谢润顿时定在了当场。
其余人好奇谁能对谢润有这么大的威力,也纷纷转过了视线。
等他们看清来人的时候,这才明白了谢润为什么会这么听话。
他娘的……大美人啊!
要是有这么个大美人来找他们,他们也乖乖住手啊!
马浩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心脏,一眨不眨的看着沈嘉文道:“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也是这芙蓉楼里的?……不对,芙蓉楼里养不出你这种气质……你是哪家的公子?”
谢润都不用看就知道马浩在想些什么,磨了磨牙,沉声道:“他就是你口中的那个村夫。”
村夫?
“你说什么呢,这美人怎么能是村夫……”马浩还没说完,就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干巴巴的笑了下:“这……这位……”
沈嘉文勾唇笑道:“我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位,从小在乡下长大的村夫。”
“马少不会年纪轻轻,记性就不行了吧,刚说的话都忘了?”
“……”在背后说坏话,还被正主抓包,脸皮厚如马浩,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白梓轩和霍建都没想到沈嘉文居然生的一副如此好看的相貌。
从前他们以为谢澜便是天下最俊美之人,可看了面前的人,才知道人外有人,曾经谢澜的相貌,放在此人面前实在是相差甚远。
不过再想想那位美丽高贵的嘉华公主,倒是也能理解。
血缘的力量果然强悍,即便是环境恶劣,依然能养成一份独有的气度风采。
马浩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刚才的话,却被沈嘉文抢先了一步,他走到谢润的身边,伸手想要拿走少年紧攥着的碗。
谢润倔强的看了沈嘉文一眼,抿着唇不撒手。
沈嘉文和谢润笑了笑,那笑容不像对着马浩时那样冰冷,而是带着些温和的关切。
他笑着调侃道:“好弟弟,松手吧。”
他娘的……这什么情况?
马浩等人简直要看傻眼了,不是说谢润这小子和这个亲哥哥不对付吗?
现在怎么这么亲密?还好弟弟……白梓轩回想了一下,好像他都没有这样叫过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弟弟。
谢润也被沈嘉文的这声“弟弟”叫的有些僵硬:“你别乱认亲戚……”
他说这话时的声音极低,手也乖乖松开了,沈嘉文轻易便将那个沾满了菜汤的瓷碗拿了下来。
沈嘉文笑道:“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弟弟亲自动手……”
“哥哥来就好了。”
“你……”谢润有些愣神,这样的话,就连谢澜都没有对他说过。
沈嘉文“砰”的一声将碗放在桌上,转身看向一旁神情慌乱的马浩,眼中一片寒霜,气质倏然变得冷冽:“我弟弟是白眼狼?”
马浩脸色涨红,这下倒不是被窘迫,而是实实在在的害怕。
刚才还没注意,他也是到现在才发现,沈嘉文的身后居然跟着这么多高大的仆从,他的家境虽然在这安南镇属于上等,但在眼前这位公主之子的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这位要是想要对他做点什么,他还真没处说理去。
沈嘉文跟随着马浩的视线往周围看了一圈,眼神有些发暗,随即笑了笑:“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你要做什么……谢少,我刚刚真不是故意的……”
马浩连声求饶,可沈嘉文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只命令道:“马少喝多了,你们好生将人送回去……哦对了,酒喝多了,想必也不适合坐马车。”
沈嘉文沉吟了片刻,随即笑道:“那就这样好了……你们领着人绕着安南镇转上两个时辰,等马少酒醒了再将人送回去。”
……两个时辰!
马浩的脸都绿了:“谢少!我不行……我走不了那么久!”
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沈嘉文充耳不闻,挥挥手示意仆从们将人押走。
黑衣的仆从们个个精壮听话,就连马浩身边的仆从也一并架给走了。
沈嘉文这时才有时间看向屋里的其余人,他笑容恢复了往日的清雅,对着白梓轩和:“白兄,霍兄,家中长辈要我将小润带回家温习功课,这人我就带走了,咱们改日再续如何?”
白梓轩和霍建对视了一眼,赶忙道:“当然,来日再续……”
“来日再续……”
沈嘉文就这么大大方方的领着谢润,一同出了二楼往下走。
楼梯不高,但处处精美,就连顶上的木梁都挂满了繁丽的吊坠,浓郁的香气充斥在鼻尖,绮丽又华贵。
芙蓉阁一楼坐着不少人,楼上的动静闹得那么大,他们在底下自然也知晓了一二。
此时也便明白,眼前这位身穿素衣之人,便是那位被掉包了十八年的倒霉鬼。
原以为会是个土黄的丑包子,却没想到居然如此矜贵卓然。
一时间,原本以为谢澜是天下第一公子的人,此刻都生出了丝迟疑,毕竟但从外表来看,谢澜就已经输了这位一大截。
等到楼下的客人们看见谢润这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居然老老实实的跟在沈嘉文的身后时,心里更是多了几分考量。
出了芙蓉楼后,谢润犹豫了再三,还是闷闷开口道:“刚才谢谢你。”
沈嘉文不以为意,他小时候在孤儿院的时候帮过不少弟弟妹妹,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没事。”
他想了想,随即又加了句:“以后少和那些人交往。”
谢润一愣:“为什么?”
沈嘉文拍了下少年的脑袋:“君人者不可以不慎取臣,匹夫不可不慎取友。(1)朋友,是互通有无的。那些人整日留恋花街,踩高捧低,欺软怕硬……这样的人实在不适合做朋友。”
他的目光温和,缓声道:“我希望我的弟弟能一直保守着真挚的性情,而不是和那样的人同流合污,染上陋习。”
周围热闹的街道上,不时有商贩的叫卖声响起,可谢润还是把沈嘉文的每一句话都听的真切,他抿了抿唇,似是不敢相信:“你觉得我真挚?”
沈嘉文点头:“当然。”
“至少你敢于承担责任,没有逃避。”
他一直记得谢润和嘉华公主下跪求药的事情。
见少年再次沉默,沈嘉文挑了挑眉,没再说话,转身继续往谢府的方向走去。
便走还边问道:“好弟弟,你可知道哪里卖的糕点最香甜吗?”
话题变的太快,谢润有些没反应过来:“你喜欢吃糕点?”
沈嘉文摇摇头:“我家阿枫喜欢。”
他说着叹了口气,语气中带上了一让人难以捕捉的委屈:“阿枫今天出门办事去了……都不在家,他那么辛苦,得买些糕点回来让他开心些。”
谢润:“……”
作者有话说:
(1)出自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