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虎躺在云朵一样的床褥里,无意识地翻了翻身。
没有意料中温暖的怀抱,他猛地惊醒。
魔法师已经不在他身边,司有些心慌地坐起来。
阳光斜射床脚,纱帘浮动。
他从床上爬下来,踩到结实有温度的木地板。
窗外传来树叶摩挲的沙沙声,他走到窗边向外望。
只见一头墨发的魔法师正抱着手站在湖泊岸边。
一根根光秃秃的树干整齐地垒在旁边。
而在他面前,犹如虚空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将生长繁茂的大树齐根砍下,“哗啦”一声大树斜倒在地。
接着又有另一只看不见的手,把大树的琐碎的枝干砍去,最后垒到木堆上。
那是化作利刃的风元素。
但司从没见过有谁这么奢侈地使用风魔法,仅仅为了砍树。
等到垒得差不多了,魔法师转过身,看向湖面。
这时司才发现湖岸已多了几处桥桩。
随着魔法师目光的移动,那垒的极高的木堆也动了。
它们排着队,有条不紊地开始搭建。
搁在一旁的各样金属工具也动了,在已经找好位置的木块上敲敲打打。
不一会儿,一座木桥就初见雏形。
陆默满意地点点头,无意间一瞥就看到法师塔的一扇窗户边上趴着的小身影。
他冲那道身影招招手。
见他对自己招手,司一愣。
下一秒,魔法师就出现在窗台边。
“来。”魔法师对他伸出手。
司下意识地就抓住他的手,紧接着被他抱进怀里。
他们乘着风飞到湖岸边。
魔法师把他放到地上,接着凭空便变出一朵几乎有他手掌大的花。
他把那朵花递过来。
司伸手接过,低头一看,只见花心里盛着乳白色的奶。
“喝吧。”
他尝试性地喝了一口。
甜甜的。
湖面上方的筑桥工程仍在“乒乒乓乓”地进行着。
奇怪的是,刚刚他在法师塔里的时候完全听不到一点声音。
他知道是魔法师先生不想吵醒他。
“魔法师先生,为什么要建桥呀?”
魔法师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司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魔法师先生根本就不需要桥,只有不懂魔法的他需要。
想到这儿,小老虎忍不住想要紧紧抱住魔法师先生。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可惜,现实总是与想法有些差距。
“怎么了?”陆默低头看着抱着他大腿的小老虎,疑惑道。
对上他的眼神,小老虎登时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
陆默赶紧把他抱起来。
“司?”
小老虎紧紧地抱住他的魔法师,把头深深埋进魔法师的颈窝里,拼命地蹭来蹭去。
虽然不明所以,但陆默还是由着他蹭。
伸手摸摸小老虎毛茸茸的脑袋,再亲一亲小耳朵。
嗯,亲一下就老实了。
就在木桥即将完工之际,平静无澜的水面忽的涌起波浪。
下一瞬,一条几乎有两人高的漆黑长尾哗地破出水面。
溅起的水花涌上湖岸,朝他们扑来。
陆默面无表情地挡下这些水。
那长尾一出水面,就直冲那木质浮桥去,那架势似乎是要把桥摧毁。
“赫兹格。”魔法师淡淡道。
话落,那条长尾硬生生地停在距离木桥一米的地方。
随后,它缓慢地缩回去。
尾巴消失在水面上,湖水微微荡漾,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出来。”魔法师又道。
哗。
一声比刚刚还要巨大的水声响起,但这一次却没有任何一点水溅到岸边。
一片巨大的阴影洒下来。
司坐在魔法师的怀里,仰头望去。
一双冰冷冷的竖瞳锁定他。
那是蛇的眼睛。
“陆默,你叫我干嘛?”大蛇懒洋洋地吐着信子。
陆默?
面对这样一只森然的巨兽,司唯一的想法竟然是——原来魔法师先生叫陆默。
陆默没理他,而是转头对小老虎说道:“它叫赫兹格,是住在这里的一条水蛇。”
水蛇……
赫兹格抽了抽嘴角,深吸一口气。
竟然说堂堂赫兹格大人是一条水蛇,岂有此理!
但对上陆默微笑的目光,他还是选择闭上嘴。
“你好,赫兹格。”小老虎礼貌地说道,“我叫司。”
这是哪来的小屁孩?
大蛇不情不愿地应道:“你好。”
等等。
司?
赫兹格猛然注意到这小孩头顶上的两只小耳朵。
这是个兽人。
虽然兽人和魔兽名字里都有一个“兽”字,而且形态上也有些相似之处,但其实他们两者并没有什么关系。
就像人类和兽人一样,魔兽和兽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物种。
但这个兽人小孩……
大蛇眯起眼。
周围的一切倏地变暗,那兽人小孩体内一团巨大的魔法能量如黑夜里的明灯般显眼。
这是……
它还没辨认清楚,陆默一抬手就把它从窥探状态中拉回来。
警告的眼神如利剑般射过来。
得得得。
不看就不看。
赫兹格感觉自己的尾巴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内心无语。
唉,他堂堂赫兹格大人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
大约一个月前。
那天它正趴在湖岸边张大嘴,伪装成一朵巨大株的喇叭花,等着路过的猎物。
这是赫兹格大人的一种乐趣。
然后这个人类就来了。
他看上了赫兹格大人的居所。
这怎么行!!
赫兹格大人勃然大怒,与那可恶的黑魔法师大战了一天一夜。
最终……伟大的赫兹格败了。
可恨的人类在赫兹格大人的居所上建了一座法师塔,还让赫兹格大人给他看家。
这怎么能忍!!!
区区人类,让你看看赫兹格大人的威力……
好吧,赫兹格大人忍了。
而现在,赫兹格大人的领地里又多了一个小屁孩,而且还是个随时会爆炸的小屁孩。
唉。
赫兹格内心泪流成河。
“好了,你回去吧。”
那个可恨的人类对赫兹格大人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大蛇默默地沉回湖里。
“以后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叫赫兹格来帮你。”陆默道,“至少在这片森林里,还没什么能打得过这条水蛇。”
“嗯。”司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当然,如果真的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司第一时间应该来找我。”陆默掐了掐小老虎圆圆的脸蛋,“不可以憋着不说,知道吗?”
“嗯嗯。”小老虎红着脸乖巧应道。
——
大陆东部,狂风草原。
“我的孩子呢?”
一名女兽人满眼恨意地掐着眼前人类的脖子。
“我,我真的不知道……”
那肥头大耳的人类商人恐惧地说道。
掐着的手越收越紧。
“你怎么会不知道?!”那女兽人神情逐渐疯狂。
“我,我……”
就在商人即将窒息而亡之际,一只手制止住了她。
“哈娜,你冷静点。”男兽人道。
“凌!我的凌!”哈娜尖叫道,“三天,整整三天了,你叫我怎么冷静?!”
“这些虚伪、肮脏的人类,他们浑身都流着剧毒的脓血,他们的心比恶魔还黑……”
“我就说不应该让人类进来,你们,是你们……”
“是你们害了我的凌!”
她瞪着通红的眼死死地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兽人群中几个女兽人默默流下泪水。
男兽人紧紧地抱住她。
哈娜崩溃地大哭起来。
“我们现在就去见人类的国王。”
在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族长威严地开口。
“如果我们的孩子回不来,那这样的仇恨只有鲜血才能弥补。”
“战!”一个兽人对天咆哮。
“战!”
“战!”
“战!”
愤怒充盈在此地,兽人的喊声几乎要冲破天际。
连哈娜也不再哭泣,她沉默地站起来,手上的利爪反射出刺目的光。
就在这时,部落外传来一声呼唤。
“妈!”
哈娜猛地回头。
只见一只小豹子直愣愣地跑过来,后面还有一群小兽人。
哈娜冲过去,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孩子。
“凌,我的孩子……”哈娜泣声道。
“妈妈。”凌变回人形,回抱她。
所有人的孩子都回来了。
站在一旁面色凝重的族长露出一个笑容。
“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大家都从喜悦中回过神,族长对凌问道。
闻言,凌抿起嘴,半晌才将自己和伙伴们如何被抓、他们是如何逃出来、司又是如何指挥他们救援等等所有事情一一说出来。
等他说完,部落一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你是说,司现在被一个黑魔法师带走了?”族长沉声道。
“嗯。”
凌抬起头,乞求道:“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司。”
又是一阵沉默。
“我尽力。”族长最终道。
听到他的承诺,凌顿时松了口气。
这时有人迟疑地开口,“可是那孩子……”
“我不管司身上到底存在什么危险,这么多年我没见到这孩子有任何会危害部落的迹象,我只知道今天是司救了我的孩子。”
哈娜突然道。
几个同样失而复得的母亲也站了出来,坚决要和部落族长一同去救那孩子。
先前那个提出反对意见的兽人此时也噤声了。
“那我们……”
哈娜话还没说完,草原的上空突地响起一声鹰啼。
雄鹰急速地掠过这个部落,然后向远处飞去。
族长的手中多了一封附着魔法标记的信函。
族长打开信封。
半晌,他抬头笑道:“或许我们不用去救司了。”